其中袁宗第所部一个师万余人要扼守川东,压力重大,不可能调动,剩下四个师里,李明忠被放在江北,荆州方向清军随时可以渡江,必须要留下一个师监视,岳州到武昌之间的宽阔江面也许留下守军监视,于是真正能够动用的机动兵力,只有武昌府万余人而已。
    堵胤锡哪里还能找出什么援兵来?
    与此同时,湖广还要承担东征前线的粮草转运、民夫征调。
    当然,堵胤锡也不是坐地等死的人,身为军政一手抓,大明两百多年少见的,“外放内阁学士”,他很快就运用起自己手中的权力,将整个湖广发动起来。
    为了能够同时稳住两边,堵胤锡前后从湖广征发超过二十万民夫、丁壮,担子最沉重的时候,是军山湖之战前后,这边就征发民夫的问题,差点闹出民变,秋收一至,还要抢收粮食,同时征收秋税。
    谁都不知道湖广百姓的忍受程度还有多大,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胜利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顿了许久,连城璧才开口道
    “下官相信陛下,只要能拿下江南,当下无论付出多少牺牲都是值得的!”
    李明忠颔首
    “是啊,拿下江南,我大明,便真的中兴有望了。”
    连城璧呵呵笑道
    “届时,将军力挽狂澜,于济尔哈朗老贼十倍重兵之下,坚守孤城四十余日,令其无功而返,保全江汉,扼要湖广,可谓中流砥柱之功!在史书之上,怕是少不了一篇传记啊。”
    论拍马屁,还得是文官在行,听到对方这么说,李明忠也是笑了起来
    两人言语之际,一名满面尘灰,却是欣喜若狂的将佐,手脚并用,爬上城楼
    “将军!参军!鞑,鞑子,退了!”
    李明忠闻言忽得转身过来,先是要开口,而后又望了眼远处依旧严整的清军营寨,皱眉斥道
    “休得胡说!清虏尚未拔营,如何便撤了?”
    那将佐似是太过急切,缓了几口气,才禀报道
    “将军,不是城北,是城东!鞑子原本派来围攻城东,在外扎营的那万余人马,开始往后撤了,看样子,应该是退往德安方向!”
    “城东……”
    李明忠稍稍思忖,而后望向连城璧,二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堵学士,派兵北上了?”
    能让清军退兵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武昌的剩下机动兵力,已经开始渡江北上,威胁对方侧翼。
    可即使如此,两军相汇也不过两万人上下,就算一时可以逼退清军侧翼,可一旦济尔哈朗反应过来,派兵对峙,围点打援,岂非送死?
    就在二人思索之际,城北外的清军大营中一阵号角声
    “呜呜”
    由远及近,传荡开来,两军交战日久,对敌人的一些常规军令传达大都能听懂,这号声……清军这是要拔营?
    连城璧最先反应过来,一时间竟是有些眼眶发红,双唇颤颤
    此时此刻,明明具有兵力优势的清军后撤只有一种可能,哪怕是堵胤锡带着两三万援军过来,也不足以让济尔哈朗如此动作。
    这个可能就是,明清之间的整体战略形势发生了扭转,让原本占据优势的济尔哈朗出于给其他战场的失败擦屁股的需要,不得不放弃眼下优势,转入防守,以免获得战略优势的明军在其他方向上的突破。
    陛下,怕是已经入主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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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阳城北,不到五十,却是已经须发斑白的堵胤锡双目含泪,紧紧攥住手中信函。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长江两岸,明清双方的决策者几乎同时收到了东征大军收复南京的消息。
    济尔哈朗拿着军报,良久无言,这份军报都不是江南传来的,而是江北的勒克德浑快马而来,他足足呆滞了一刻多钟,才勉强吩咐道
    “围困汉川的兵马撤往德安,通知南岸的人马,准备渡江撤回荆州,大军沿汉水外侧布置防线固守。”
    而与此同时,堵胤锡几乎是马上和高一功一起出了武昌城,勒令所有机动兵力,全部渡江!
    为何双方会转变得如此之快,难道堵胤锡觉得自己能吃下济尔哈朗六万大军?
    当然不是,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不出数日之内,济尔哈朗就不得不放弃汉江以南,甚至荆州。
    这就涉及到战役和战争的关系了,从湖广战役的层面而言,济尔哈朗并没有输,双方还处于僵持状态,可放眼全局来看,当朱由榔率军进驻南京,收复长江中下游重镇之后,济尔哈朗便已然没有其他选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果此时他已经拿下了汉川、汉阳,甚至武昌,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但眼下,江南被一扫而空,就意味着原本用于南下驰援江南的勒克德浑,一下子就得转入防守江北。
    因为他手中人马本就不多,当初若是能和洪承畴合流,依凭南京坚城,还有一战之力,眼下南京丢失,历代江南政权稳固之后的第一目标,便是北面的江淮流域。
    如果说丢失了江南,已经相当糟糕,那么一旦丢失了淮河,清廷想要夺回江南,恐怕至少一两百年内都不可能了。
    所以,当获悉明军拿下南京后,勒克德浑的第一反应就是严防江北,而后派人通知济尔哈朗,这个时候都没有拿下武昌,再打下去,已经意义不大,反而必须分兵,驻守安庆、庐州、滁州、扬州这几个江北重镇!
    否则明军腾出手来,立刻在海军优势下渡江北上,夺取淮河流域,那明廷割据江南的格局就将无法撼动!
    所谓“守江必守淮”,江南政权想要站稳脚跟,就一定会夺取淮河流域,反过来说,“取淮方取江”,淮河流域既是南方政权的重要缓冲区,何尝又不是北方政权收复江南的前进基地?
    所以无论如何,保住这些地方,都比眼下湖广方面的战役目标更加重要,济尔哈朗不得不做出决断。
    而且,更重要的是,济尔哈朗心中明白,此时湖广战役,看起来自己依然占据优势,但事实上已经失败了,汉川四十天都拿不下来,再打二十天打的下来吗?就算打下来,汉阳呢?等自己终于扫荡江北,大举渡江时,怕是朱由榔的大军都已经渡江北上,往这边抄自己的后路了。
    次日拂晓,这名满清现存诸王当中,资历颇老,戎马数十年的郑亲王,勒马回望南面朝霞下,孤零零的汉川城,以及远处依稀可见江汉平原,水网密布的肥沃土壤,白墙绿瓦的乡村。
    清军数万大军开始拔营北上,部分西进,驻守汉江两岸,毫无疑问,在碰了四十多天一鼻子灰后,他们终于要放弃汉川了。
    这江南锦绣河山,大清还有机会回来吗?
    十年、三十年,一百年?
    或是,永远的失去了。
    “王爷,走吧,下边都安顿好了。”
    第115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上)
    南京紫禁城的乾清宫,和北京一样,坐落在后宫正中,以乾清门为界限,把三大殿为主的前朝,和以乾清、坤宁二宫的后廷分开。
    南京故宫复原图
    好在之前洪承畴临死疯狂,四处纵火,主要集中在前朝,后廷的建筑群并未遭受太大破坏,东西六宫都还算完整,除了原本由于年久失修产生的残破,倒不至于住不了人。
    朱由榔进入南京城后,便径直入驻乾清宫,当然,在此之前,先是带着人去清扫祭拜宗庙。
    南京既克,肇庆那个临时朝廷便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权力中心的搬迁已经提上日程。
    事实上,军山湖大捷之后,消息传到南面,瞿式耜等人便已经明白,朝廷北上只是时间问题,开始做好准备,南京克复之后,朱由榔立即派人南下报捷。
    此时,南面朝廷中枢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再回到南京,当明军旗帜进入南京城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自去年开始筹备的东征战役已经基本结束,整个战场都进入了收尾阶段。
    清军势力退出长江以南,将在一个月之内成为既定事实,但某位革命导师说得好,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胜利之前,满朝上下都在聚精会神地对付多铎这一个敌人,但胜利之后,虽然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但想要把穷寇彻底驱逐干净,也是一件麻烦事。
    眼下,多铎这一最大野战兵团灰飞烟灭,原本清军“八王会剿”的战略态势立刻被冲得七零八落,长江以南,清军主要剩下四股力量。
    其一是济尔哈朗从荆州部分渡江南下,直抵岳阳的一两千精锐,眼下已经准备撤回。
    其二,则是军山湖之战的幸存者——耿仲明和谭泰。
    这二位的情况就比较尴尬了,军山湖一战,多铎倾尽江南精锐,全军覆没后,只给尚在都昌的二人两万绿营残兵。
    这点虾兵蟹将怎么可能和大胜之后的明军打擂台,谭泰或许还有犹豫,但经验丰富的耿仲明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亲信兵马跑路安庆。
    谭泰无奈,只得相从,风声鹤唳之下,背后又有李定国骑兵追击,二人趁着此时郑成功舰队尚未入江,匆忙逃跑,到了安庆城下,却是只剩几千士卒。
    面临如此情状,之前在桂北就有过一次经历的耿仲明自然无语问青天,谭泰倒是识大体,第一时间联系了勒克德浑,帮助其稳住江北。
    其三,就是清军现在唯一仅剩,还在江南的野战兵团——博洛了,军山湖之后,博洛立即拔军北上,连福建都不要了,直奔南京,希望抢在朱由榔之前,稳住南直隶。
    结果半路被李定国偏师截胡,只得展开对峙,再加上吴王方面浙东、浙南义军一见情势转变,全线出击,抄了勒克德浑出兵后空虚的浙江,占领诸多府县,一时前后受敌、无法脱身。
    眼下正与李定国在浙西鏖战,博洛大军看起来不少,有五六万,但实际过半都是新兵,真正的八旗精锐更是只有三四千而已,外强中干。
    南京乾清宫大殿之中,朱由榔虽说当了两年多皇帝了,但还是第一次住进真正的皇宫,之前的丽谯楼虽说也号称“永明宫”,但其实也就是个衙门大小罢了。
    朱红色的丹陛,金碧辉煌的皇位,雕龙画凤的梁柱,以及地面上那反光的镜面般砖石,让这个山寨皇帝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九五之尊,只可惜奉天殿被洪承畴那个杀千刀的焚了,否则比这乾清宫宏伟壮丽多了。
    皇位之下,大殿之中,文武分站两班,由于内阁、六部等中枢还没抵达南京,文官这边显得相当寒蝉,只有陈子龙等有策应之功的原弘光、隆武朝官员充门面。
    虽然对于江南士绅,还有敲打之意,但对于陈子龙这种立有大功的文官士子,朱由榔还是相当不吝啬的。
    陈子龙在隆武朝时,是兵部左侍郎,朱由榔恢复了他兵部侍郎的职衔,还让其兼任副都御史,督抚江南诸府(指长江以南的南直隶地区,今安徽、江苏南部)。
    陈子龙自然是感激莫名,领旨谢恩,看起来好像只是官复原职,事实上隆武朝那个所谓兵部侍郎根本就是虚职,那时候隆武帝的旨意能不能出福建都不知道,之所以授他兵部侍郎,完全是因为当时他参加了吴昜的抗清起义,笼络罢了。
    而朱由榔这个已经基本平定江南,划江而治的兵部侍郎和副都御史,那才是实打实的权柄!
    不仅是陈子龙,同样参加了起事的冒襄,也被拔擢为南直隶按察副使,这已经相当恩宠了,毕竟此时的冒襄,连举人都不是(历史上他六次科举均不中,明亡后顺治、康熙多次下诏征召,其人坚决不仕),居然一跃被任命为从四品的按察副使,堪称优渥。
    但冒襄却婉拒了,经过国破家亡,又力挽狂澜的数载激荡,这位曾经的浪荡公子获得了自己的成长,也许是目睹并亲身参与了社稷离难、天子戡乱,对他原本那江南士大夫的清谈、傲物性子产生了空前冲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冒襄居然主动请缨,他打听到天子在军中设立文官,希望以此革新风气,同时也意图培养一批如堵胤锡这般允文允武的人才,他希望能够去军中任职效命。
    这一决定,在这个年代还是比较惊世骇俗的,尤其冒襄本人乃是复社的核心人物,当年金陵呼风唤雨的“青年才俊、清流士子”,做出如此抉择,令江南士林都哗然一片。
    朱由榔不禁大为欣赏,思虑再三,却是突发奇想,把其人扔给了郑成功海军中,担任录事参军。
    之前朱由榔一直都不干预海军的人事,但很显然,拿下金陵后,明廷已经正式转变为一个稳定政权,而不是之前那样的逃亡政权了,有些事情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从郑氏自己的利益出发,继续保持现在这种完全独立状态,也不是一件好事,否则朱由榔能忍,以后的皇帝能忍吗?想要保全一个臣子,就不要让他手里的权力太大。
    但朱由榔不是那种兔死狗烹的人,何况兔子还没死呢,而且是面对郑成功这种民族英雄,他还是希望用一个缓和的手段完成目的。
    派驻文官是第一步,接下来稳固江南后,会逐渐给海军安排固定的港口、驻营,将其驻扎地控制在朝廷手中,而后以赏赐提拔的方式,调动人事部属,逐渐拆散派系,最后将粮饷从郑氏自己负担,转为朝廷主动负担,再让扩军征召新卒,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完成掌控。
    郑成功也不傻,当然明白天子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但他没有排斥,毕竟此时的郑成功还不是后来那个独霸东南的延平王,而是一个初出茅庐不久,带兵两年多的青年将领罢了,对于明朝的忠诚,尚未转变为对历史上那般南明失望后,决定“独臂擎天”的野心。
    而最让整个南京城都传言讨论的,还是年纪最幼的夏完淳,毕竟是教科书里露过脸的人物,朱由榔格外好奇,召其为中书舍人。
    但却被夏完淳拒绝,其人觉得自己无有功名,不能出仕,坚持要等日后开科举,进士及第,而且其父身死未满三年,此时出仕,是为不孝。
    对于朱由榔这个后世人而言,这种举动也许比较迷惑,但对这个时代的士民而言,夏完淳的举动堪称忠孝楷模、道德典范。
    拿下南京的各种琐事解决完后,明军上下只休整了一两日,几乎毫不犹豫地继续出击。
    李过建言,必须要趁此清军动荡时机,向江北发动全面进攻,至少要拿下安庆、扬州等重镇,否则长江不足为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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