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整整一日不曾服用丹药了,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的憔悴和颓靡。
    刚说完清和道人,房门就被敲响了,正是他派小道童过来送丹药。
    皇帝眼前一亮,吴公公赶忙接过,将装丹药的木匣子打开,顿时满室飘香。
    眼见着皇帝捏起一个就要服用,吴公公赶忙提醒道:“陛下,验药。”
    皇帝的动作停住,眼睛一直盯着丹药,皱眉道:“动作麻利些。”
    “是,”吴公公赶忙应下,手脚麻利的掰开两颗丸药,用太医给的银针验过一遍后,又将其掰碎了放在小碗里,滴了几滴药水。
    丹药没发生任何变化,吴公公这才倒了温水,侍候皇帝服下。
    用完药后,皇帝闭眼靠在椅背上,本来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
    吴公公松了口气,起效了。
    头疾好了的皇帝恢复如常,还让吴公公将皇后做的汤水取过来。
    喝完之后,皇帝起身道:“今夜就去皇后的宫里歇着吧。”
    皇帝来的突然,皇后早就洗漱完躺下了,接到消息只能起身,宫里从暗到亮,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见皇后阴沉着脸,大宫女赶紧安抚道:“娘娘,这是好机会,正好您可以和陛下多说说话。”
    经过宫女的提醒,皇后忽地想到女儿六公主的婚事,于是将厌烦收起,露出一张笑脸。
    对着镜子里风韵犹存的女人,皇后抚上眼角,语重心长的道:
    “是啊,我已经老了没什么遗憾,唯有将两个孩子好好的安置。”
    太子自不必说,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就是六公主的婚事不太好办,弄的皇后许久都没休息好,操心的紧。
    大宫女自然不敢插话的,只拿过梳子为皇后梳发,一下又一下,单调枯燥,如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宫中生活。
    待皇帝到了之后,皇后早就收拾好站在门口处等了许久了。龙颜大悦,难得的心疼起发妻来。
    “怎么穿的这么少。”
    “着急恭候陛下,便忘了。”
    皇帝伸手搂过皇后的肩头,将人往屋里带。
    每次来皇后的宫里甚少做那等事情,一是皇帝老了,有心无力,二是宫中美人众多,皇帝宠幸不过来。
    皇后也乐得自在,正好陪着他说说话,将六公主的事情提一提。
    待俩人躺下后,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有了兴趣。
    摇铃叫水,皇后看着一脸餍足的皇帝,十分吃惊。想了想,皇后装作不经意的柔声问道:
    “陛下头疾可好了一些?”
    皇帝点头,准备下床清洗,道:“清和道人送了丹药,吃完便好了。”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皇后低头讥笑。
    服用的怕不止是治头疾的药吧。
    。
    翌日,皇后去了六公主房里,想要和她谈谈婚事。
    “母后!我说过我不想嫁人!”
    六公主十分抵触,上次甚至是以死相逼,才没定下婚事,但她自己也知晓,拖不了太久了。
    眼看着她年龄就到了,宫中没有公主不嫁人的先例。
    “阿静,”皇后唤她的小名,施施然的坐下,并没有因为六公主吵闹而生气。皇后扶了扶鬓边的凤钗,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柔声说道:
    “母后知道你的心思,但事已至此,来年孟旭升便和李家姑娘成婚,你也该有你自己的婚事。”
    地龙烧的热,屋里温暖如春。
    六公主着单薄的衣裙,光着脚踩在异国进贡的地毯上。
    皇后扫了一眼,指着那地毯道:“可还记得这块毯子?”
    皇宫里是天下所有好东西聚集的地方,身为嫡出的公主,六公主自然享受到很多。而且太子乃是她的胞兄,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
    这块柔软的如意纹毯子,本来是父皇赏给太子的,但他念着妹妹冬日里怕冷,便将其送来六公主这。
    六公主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皇后起身,将六公主拉到凳子上让其坐下,然后慢条斯理的道:
    “母后曾和你说过,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理应嫁给最好的男人。昨夜与你父王商议了,年底的时候卫国公返京,他家里大公子和你年龄相配,正好凑了这件好事。”
    六公主没说话,咬唇垂眸。
    皇后知道一时半会也无法开解女儿,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其中的利弊。
    “即便是普通百姓,婚事也要由父母做主,何况是皇家?阿静,你父皇和母后以及你的皇兄,都是疼爱你的。将来你嫁了人,背后有我们,论谁也不敢欺负你。”
    待皇后走了,六公主耳边还是这句话。
    “疼爱?”
    六公主唇角浮现出嘲意。
    恐怕疼爱是假,利用是真。卫国公镇守边疆兵权在握,且儿子们都已经成长起来,成为皇帝心里的一个负担。
    让她嫁进卫国公府,怕也只是想要逼回兵权的一个手段罢了。
    说到底,皇家的女人要么是给父亲铺路,要么是给兄长。
    总归,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越想,六公主越恨,恨为何要牺牲她,恨为何同样是皇室,楚桃却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她哭了一会,半响之后,终是缓过来了,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出宫去。
    “一定要送到他手里。”
    “是,公主殿下。”
    这封从宫里出来的信件很快就到了田润手上,不知怎么回事,指挥使不让他去监视大理寺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所以田润最近在和其他人忙活典礼的事情,焦头烂额累的够呛。
    捏着那封还带着花香气的信件敲响了房门,屋里传来沉重的声音:“进。”
    推门入内,只见屋里一片昏暗。明明是上午,却感觉像是黄昏一般,空气里还夹杂着浑浊的酒气,味道不太好闻。
    田润屏息上前,恭敬的将信件放在桌子上,道:“指挥使,这是宫里六公主的人送出来的。”
    没听见回应,田润悄悄抬起头,就见孟旭升双目赤红,下巴一片青色,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如同遭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田润想起来,昨天往上孟旭升好似就没回家,那这么说,他昨晚在这坐了一晚?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那日去见完那个侍女回来,孟指挥使就一直在衙门里。
    地上散落着酒坛子,数量不多,但田润扫了一眼,发现每一坛子都是价值百两的石液酒,乃是宫中御赐之物。
    好嘛,还得是指挥使,心情不好便用银子来浇愁,想来白花花的银子下去,这愁绪应当浇的差不多了吧。
    半响,上头才传来孟旭升低哑的声音:“拿来我看看。”
    田润将信件呈了上去,很快就听见掏出信件的声音,他垂着脑袋,也看不见孟旭升的脸色,但能感受到,孟旭升似乎冷笑了一声。
    “不知所谓。”孟旭升说了这么一句。
    六公主胆子大的很,竟然说在典礼那日来找他,想要告诉他一件事。
    孟旭升甚至不用想便能猜测出对方想要说什么。
    他点了烛火,将信件燃烧成灰,还吩咐田润道:“当这件事没发生。”
    田润垂首称是。
    。
    各个衙门都因着典礼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邓建文往大理寺跑了许多回,和苏子烨商议着什么。
    眼看着明日就是大日子了,邓建文总觉得心里发慌。
    “苏大人,已经按照你的想法吩咐下去了,不过,我还是担心。”
    此次皇帝出来,叛党一脉定然会有所动作。
    现在的情况是只知道对方会行动,但具体如何行动却是不知的。尤其是在听完苏子烨的分析后,邓建文越发的觉得叛党有备而来,这次怕是一道难坎。
    苏子烨回答道:“邓将军,明日必须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挺过午时,那一切就好了。”
    午时过后,典礼结束,皇帝回宫。
    邓建文点头,看了苏子烨一眼,随口问了句:“这几日气色不错,旧疾没再犯吧?”
    苏子烨忽地红了耳朵,但他神色自如的点头,道:“劳将军挂心,一切安好。”
    邓建文:“那便好,对了,琳琅怎么样?可还安分?我告诉你,还是要多小心一些,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邓建文觉得自己和苏子烨交好,提醒一句是应当的,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察觉到苏子烨神情怪怪的,朝着角落里看。
    邓建文扭头,就见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正翘着二郎腿在嗑瓜子。
    小姑娘模样不错,还笑吟吟的朝着他点头,邓建文想起来,就在刚才对方进来送茶水来着,然后就没出去。
    怎么了?当着侍女的面说这些不好?
    邓建文没明白。
    邓建文脸盲,看来盲到一定程度了,苏子烨摇摇头,没说什么。
    幸好,邓建文没接着说琳琅的事情,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琳琅站起身拍了拍手,苏子烨扫了一眼地上零星掉落的瓜子皮,觉得有点碍眼。
    他干净惯了,房里从地上到床榻上,都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自然不能忍受这般的邋遢。
    但看着琳琅的笑脸,他便没说什么。
    “大人!给你看!”
    自打那日之后,琳琅越看他越顺眼,他也没有那么瘦弱嘛,明明腰上紧绷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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