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玮看了看凌敬,“但二十个亲卫也太少了。”
    李善笑了笑,“那七叔与凌公觉得呢?”
    凌敬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善,“苏定方、王君昊、曲四郎并百名亲卫。”
    “好吧。”李善一副无所谓的神态,“不过百名亲卫,只怕要带上帐篷了。”
    “嗯,此番霍国公柴绍领左右千牛卫护佑陛下,也只能带着帐篷。”凌敬看向朱玮,“还有马匹、军械都需要齐备。”
    “自会料理。”朱玮点头道:“若是不妥,遣亲卫回报,庄子里还能凑出至少四百骑兵。”
    过了会儿,朱玮出去之后,凌敬才将事情摊开说:“仁智宫有异?”
    李善装模作样的摇摇头,“只是有些担忧……坊州刺史杨文干乃是太子亲信。”
    “所以当日你要调杨文干转陇州总管?”
    “嗯,以防万一。”
    “但却是被封德彝驳回……”凌敬陷入了深思,喃喃道:“记得在天台山,范十一曾经查探,齐王与封德彝私下有来往。”
    现在李善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让凌敬知道那些事,所谓剥茧抽丝,这老头心思深的很,已经快接近事情真相了。
    “要告知秦王殿下吗?”苏定方小声问。
    凌敬深深的看了眼李善,他记得好几年之前,雁门大捷生擒欲谷设后李善回京,曾经私下提及,要小心齐王,显然这位嗣王不是临时起意的。
    片刻之后,凌敬摇摇头,“如何说?”
    “暗中刺探亲王、宰辅行踪,此乃人臣大忌,秦王殿下知晓,如何看待怀仁?”
    这也是李善不能将事情摊开说的一大原因,他苦笑道:“原本只是好奇,现在却……有些难以收拾。”
    “太子、齐王、封伦、杨文干……”凌敬在不大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思维混乱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李善乖巧的等在边上,同情的看着一脸皱纹的凌敬,别说你了,我这个穿越者都理不出个头绪呢。
    历史上的杨文干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一世会不会还有个杨文干事件?
    局势已经和原始空大不一样,这一世如果有,那事件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李善这个穿越者同样也一头雾水,因为他知道的线索更多,所以他想的比凌敬更多,思绪比凌敬更加混乱。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重耳在外而安
    看凌敬还在那转圈,李善开始思绪放飞,突然想着,这次齐王和太子到底有没有勾结呢?
    按道理来说是没有的,因为那天自己准备将杨文干调到陇州区,裴寂、裴世矩都没有反对,只有封伦一个人跳出来反对。
    如果齐王在坊州,在仁智宫搞东搞西,对太子会不会有什么促动?
    还有杨文干,此人乃是李建成侍卫出身,真的会与齐王合谋吗?
    封伦身为宰辅,又是天策府司马,以目前的局势来说,封伦就算与齐王有过勾结,也应该果断的做切割,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李元吉手中?
    李善隐隐猜测,估摸着很可能与李世民有关。
    李善突然又想,如果这次仁智宫避暑,从头到尾什么事都没发生,完全是自己杞人忧天的话……
    “咳咳,咳咳。”凌敬的咳嗽声打断了李善的思绪。
    “凌伯?”
    凌敬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问:“你预备如何?”
    “申生在内而亡。”李善的话显得有些隐晦。
    “重耳在外而安?”凌敬眼神闪烁不定,“倒是个办法。”
    一旁的苏定方对这些不是不擅长,而是完全一窍不通,跟听天书似的。
    所谓的内外,指的自然是仁智宫。
    如果一直待在仁智宫内,任由对方施展,那肯定要危险的多,能应付的手段也会少得可怜,这就是申生在内而亡。
    如果找个机会遁走,李善至少能组织起一支不少于五百骑的队伍,这个数字不算庞大,但以其在军中的威望,在朝中的地位,或许会有奇效,至少会有着让对手预料不到的变化,这就是重耳在外而安。
    如果真到了关键时刻,李善凭借日月潭能拉起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而且战力还相当不弱,即使在京兆内,这也是一股不算弱的势力了,有这样一支军队在手,李善能做的选择那就多了。
    这才是李善刻意只挑选二十亲卫的原因……人少,到时候好溜。
    李善想了想低声说:“只要没有东宫掺和,齐王纵有百般手段,也难以得手。”
    凌敬微微颔首,他知道李善这句话的意思,只要李善能脱身,是能轻而易举的击败李元吉的……这位齐王殿下实在没什么能耐。
    “东宫那边?”
    “理应无虞。”李善低声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前日裴世矩刻意提及杨文干调陇州一事……真不愧是名扬天下数十载的名臣,虽然不知他知晓多少,但肯定也嗅到了味道。”
    凌敬松了口气,点头道:“太子、裴世矩不会掺和进去,除非是秦王殿下……”
    李建成动手的第一目标是李世民,如果仁智宫那边出了事,除非是确凿李世民已死,否则李建成不会妄动。
    转头看了眼苏定方,凌敬轻声道:“定方,此事不可泄露分毫。”
    “是。”苏定方应了声,其实他都没听懂多少。
    李善对仁智宫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准备,如果能派的上用场那是好事,但如果被人发现端倪,那李渊、李世民这对父子对李善的观感,那就要大打折扣了。
    凌敬心里有数,虽然自己如今是秦王的心腹幕僚,但自己身上永远都擦不去魏嗣王李怀仁的痕迹……这辈子都擦不掉。
    一旦秦王他日登基为帝,苏定方、张仲坚、侯洪涛、曲四郎、刘黑儿这些曾经或现在的亲卫统领很可能成为军方重将。
    而凌敬很可能会与杜如晦陆续执掌门下省为宰辅,而李善也在李世民面前举荐过马宾王……如果马周也能得以身居高位,甚至列入宰辅,那李善不可能不遭到忌惮。
    说白了,凌敬虽然忠于秦王,但也要为李善的未来考虑……更何况,凌敬的两个儿子都很平庸,他还指望孙辈中出个人物,而李善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来提携后辈。
    更别说凌敬的孙女都定下了明后年许给李善为妾室了。
    如果李善只是国公,那么妾室是有点委屈了,但现在册封嗣王,妾室也是很有地位的。
    按照惯例,李善这个魏嗣王后花园中,除了一位正妃之外,还能有两名贵人,凌敬的孙女已经定了个位置了,还剩下一个……周氏最近和小蛮都有些生分了。
    “阿郎。”
    门外响起了朱八的禀报声,“侯家大郎回来了。”
    “嗯。”李善应了声,笑着说:“也不知道这次陛下避暑,要带走哪些人,留下哪些人。”
    凌敬低低的道:“如果将齐王留下那就好了。”
    如果李元吉不去仁智宫,估摸着没那么多破事了。
    李善翻了个白眼,做梦呢,李元吉因为去年天台山一战中的各种拙劣操作……基本上已经与皇位拜拜了,当然是明面上的拜拜。
    但李元吉回京后反而更加得到李渊的宠爱,这个很好解释,三胡蠢,三胡笨,但三胡不惹事啊,三胡还孝顺啊。
    特别是在长子、次子互相敌视,都已经你死我活的时候,李渊对李元吉的观感反而比以前更好……再加上仁智宫还是李元吉主持修建的,他怎么可能被落下。
    凌敬叹了口气,“对了,你要遁走,得找个好借口。”
    “嗯。”李善嘿嘿一笑,“成婚也有快三个月了……”
    凌敬也是无语,这个借口……还真特么非常合适啊。
    片刻之后,正屋的侧厅内,侯洪涛噼里啪啦的将名单报了一遍,人数比去年要少很多很多,不过后宫、皇子还是大都带上了,就留了太子这个儿子在长安监国。
    宰辅中,中书省留下了封伦,门下省留下了裴世矩,尚书省留下了萧瑀,门下省的黄门侍郎唐俭,中书省的中书侍郎宇文士及都留守长安。
    数过去,除了裴世矩之外,大部分都是秦王一脉的,其中封伦、唐俭、宇文士及甚至都兼任了天策府属官,即使萧瑀也是倾向秦王的。
    其他各个衙门中要么是主官,要么是副官,至少有一人随驾,也至少有一人留守长安……显然,李渊对监国太子很不放心。
    宗室中,李怀仁、李孝恭、李道玄以及闲置的李神符,以及少监卿庐江王李瑗都随驾,最让李善意外的是,李渊特地点了燕郡王罗艺……啧啧,这是多不放心太子啊。
    随驾的北衙禁军将校中,以霍国公柴绍领衔,右千牛卫大将军张瑾、左监门卫大将军苏定方为首,右千牛卫将军李客师、阚陵,左千牛卫将军张琮、宇文韶,左监门卫将军冯立,右监门卫将军马三宝均随驾。
    凌敬与李善交换了个不意外的眼神,看来李渊也怕自己去仁智宫避暑,太子在长安搅风搅雨呢,除了罗艺,连最受太子信任的冯立也带走了。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决心
    长乐坡。
    恭送至此的太子李建成目送远处的尘土飞扬,脸上的表情极为阴沉,监国近十载,他如何看不出眼前的局势,如何猜不到那位父皇的心思。
    就权谋一道来说,李建成并不比李世民逊色,历史上他能将李世民逼到死角,一方面是后者在掀翻棋盘之前的刻意为之,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李建成本身的能力。
    看看四周,隐隐靠向秦王的萧瑀,兼任天策府司马的封伦,偏偏门下省的裴世矩因为年迈而得以免出京送驾,再后面一排是各省的副官,大都是秦王一脉……这让李建成如何不诚惶诚恐呢?
    更让李建成难以安心的是,依附东宫的两位大将,燕郡王罗艺与冯立均随驾……父亲啊,你居然不放心到这个地步!
    李建成暗暗咬牙,自去年天台山一战至今,已经差不多一年了,父亲也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二弟估摸着也做好了搬家的准备。
    两个时辰后,跪坐在榻上的裴世矩仔细打量着脸上满是油腻汗痕的太子,轻声道:“太子殿下意欲何为?”
    李建成神色微动,不自然的露出一个笑容,“裴公,如今东宫势微,孤诚心请教。”
    “不必讳言,秦王殿下纵横天下,军功盖世,当世不做二人之想,殿下仗陛下方能抗衡。”裴世矩缓缓道:“自去岁天台山一战后,陛下心意大变,秦王入主尚书省,天策府多位幕僚正式入朝,东宫势力大衰,再无前相。”
    顿了顿,裴世矩加重了语气,“大业七年,长白山王薄呼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后数年间,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于江淮江南,高士达、历山飞、窦建德于山东。”
    “刘武周于河东,薛家父子于陇西,更有王世充、瓦岗寨于中原……而陛下在其中是最后一个起兵的。”
    “殿下可知为何?”
    李建成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父亲行事,向来谋定后动,力求稳妥。”
    裴世矩轻轻点头,“故自天台山至今年许,陛下虽扶持秦王,但未有苛待东宫……可私下训责殿下吗?”
    李建成汗如雨下,“未曾……”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判断,如果李渊私下训责太子,那说明虽然愤怒但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李渊明面上依旧父慈子孝的模样,私下也不摆一张死人脸……只能说明他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只是在挑选易储的时机。
    李建成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内心深处保留着微薄的希望,或许局势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毕竟十年太子,与父亲一直父慈子孝。
    但昨日与今日发生的一切彻底击溃了李建成心里那最后一丝希翼,将裴寂带走,将郑善果带走,将罗艺带走,将冯立也带走了,只留下了一个李高迁……这既是李渊对长子的提防,也是皇帝对太子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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