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哭边诉委屈,“昨夜你不在,王氏就让兵部的人寻了理由过来拿我,那声势阵仗格外大,知道的是我从了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法。”
    “亏得你留了人,否则今日你我便天人永隔了。”
    他跟冯阮道,“我不过就是喜欢你罢了,又不跟他争什么,他做什么这么喊打喊杀,吓死个人了。”
    冯阮心里清清楚楚,昨夜哪有什么王氏拿人,分明是宗室谋反想捉住窦氏要挟梁夏罢了。
    不过可郎君就是这个胆子,半点风吹草动都要害怕担心,与其费尽口舌跟他解释,还不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乖乖受委屈了,王氏这事做的属实过分,”冯阮揽着可郎君,很是享受他小猫依人的模样,美滋滋的哄,“我回去便说他。”
    可郎君上眼药成功,心里这才满意。
    “我瞧着你怎么瘦了,腕上这玉镯都显得宽松了很多,”冯阮大手一挥,“让珍宝阁送些新的过来,给我宝贝随意挑选,如何?”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可郎君心坎儿里。
    可郎君面上哼哼唧唧,“人家又不是图你东西,还不是图你这个人。”
    他娇娇软软的,磨人的很,可冯阮就是喜欢。
    冯阮笑着用掌根擦他脸上的泪,“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
    “没事了,我回来就没事了。”
    她双手捧着可郎君的脸,他纤密的眼睫挂着泪,扁着嘴红着鼻子,楚楚可怜,委屈坏了。
    冯阮一阵心软,这会儿哪里像个右相,全然像个十几岁的丫头,笨拙地哄着自己的心上人,“不哭了,哭多了可就不好看了。”
    一听说不好看,可郎君立马收住眼泪,多一滴都不掉了。
    他就靠着美色把住冯阮,要是他不好看了,且不说冯阮会回到王氏身边,单就说保不准会有年轻貌美的乘隙而入。
    “那现在呢?”可郎君昂着脸问冯阮。
    冯阮笑,“现在就特别好看。”
    可郎君别别扭扭,哼哼唧唧,手指勾着冯阮的腰带,含含糊糊问,“跟别人比起来呢?”
    冯阮装傻,“哪有什么别人,我就只有你一个。”
    可郎君抿了抿唇,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冯阮余光抽空看了眼绿萝,绿萝悄悄地冲她比了个“三”的手势。
    冯阮收回目光,揉着肚子,“宝贝还有饭吗,我急着回来见你,都没来得及吃晚饭,这会儿可饿死了。”
    可郎君这才抿唇笑起来,被水洗过的眸子清亮干净,颇为骄傲,“那你坐着,我去给你做饭。”
    “你啊你,少了我可怎么办,谁家的公子像我这般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他夸自己的同时,还不忘了拉踩王氏跟小蹄子。
    可郎君觉得冯阮养着他,图的就是来到他这里有家的烟火气,所以可郎君学会了烧菜,厨艺虽然不行,但每次冯阮都是闭眼吹。
    只不过次次吃完,冯阮都要拉上两天肚子。
    等可郎君的身影消失在灶房里,冯阮脸上的笑才淡下来。
    她坐在可郎君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垂着眼淡声问绿萝,“怎么回事?”
    绿萝恭恭敬敬,如实说道:“郎君说从您身上闻到了劣质水粉的味道,应当是珂公子的。”
    冯阮一怔。
    “郎君明显从月中便存了疑心,只是一直没说,加上昨晚受到惊吓,夜里一直睡得不安稳。”
    冯阮眉心紧皱,“稳定神魂的汤药喝了吗?”
    “喝了,”绿萝道:“您在的时候,就以‘避子汤’的名义喂。您不在,我就说是补身子的参汤。他都喝了,可依旧这般。”
    如果稳定神魂的汤药没了作用,那只能是可郎君的病情加重了。
    偏偏可郎君跟王氏又不同,王氏矜贵高傲,打死都不会问她外室的事情。
    但可郎君小气善妒又很作,被他嗅到胭脂味,定会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很多遍。
    大意了。
    先皇去世加上找到小太女,朝堂上的事情混乱起来,导致她那天忘了换衣服,残留的一点味道,竟是被可郎君闻到。
    冯阮想起什么,问,“周小神医的下落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位小神医医术了得,就是行踪不定。
    绿萝皱眉摇头,“没有。”
    “继续找。”
    “是。”
    两人在外面说话,突然听到灶房里有碗被打碎的声音。
    冯阮脸色一变,瞬间冲进去。
    灶房里,模样清俊好看的男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破碎的碗片,怯生生抬眼看冯阮,巴掌大的小脸,干净白皙,因仰视抬头的动作,更显左眼眼尾的红痣楚楚动人。
    冯阮抽了口气。
    她本来是抬手要扶他的,如今见他这个模样,心里有所感应,把手收了回去。
    “对不起,我笨手笨脚,打碎了碗。”
    他一开口,声音语气都带着股深入骨子里的自卑怯意,视线只敢落在冯阮的衣摆上,连眼睛都不敢跟冯阮对视。
    绿萝立马反应过来,上前扶起男子,柔声说,“珂公子没事的,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我叫白檀,您有事直接吩咐我就是。”
    冯阮端起自己的人设,走到外面,站在门口。
    珂公子一步三回头,慢慢从灶房里挪出来,朝冯阮福礼,声音轻到听不清,“冯相。”
    珂公子是冯阮从烟花柳巷里赎出来的,对她是本能的自卑,想接近想触碰,又觉得自己这般肮脏破碎的身子,不配碰她,只得这般下人不像下人,外室不像外室的跟在她身边,当个小侍。
    可他连小侍的活都干不好。
    珂公子低着头,木桩一般立在冯阮身侧,边偷偷思考这是哪儿,边在想冯阮是不是生他气了。
    “饿了吧?”冯阮没怪他,甚至低头挽袖子,声音温和,带着无限耐心,“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每次珂公子出来,冯阮都要下厨给他做饭。
    唯有这样,珂公子才觉得冯阮是真的喜欢他,才放弃那般高高在上的身份,只为他洗手做羹汤。
    他在她心里,跟别人不同。仅这份不同,就能让珂公子偷偷开心很久。
    珂公子果真眼睛亮晶晶的,眼尾偷偷看冯阮,“都、都行。”
    冯阮不管做什么,他都喜欢吃。
    “那你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炒两个菜。”
    好在冯阮在各个世界间来回,什么身份都扮演过,炒菜不在话下。
    她的厨艺,可比可郎君好太多了。
    冯阮让绿萝出去照顾珂公子,自己在灶房里忙活。
    跟炒菜比起来,冯阮更担心夫郎的病情。
    她夫郎在这个世界,似乎有多重人格,目前出现的就已经有三个了。
    清冷矜贵的正君王氏,嘴硬傲娇不服软,要的是名分跟地位。
    娇软粘人的作精外室可郎君,敏感多疑又善妒,用金银玉器便能哄好。
    最后便是一个月都不一定出现一次的珂公子,自卑怯懦却听话,只要给他做顿饭就行。
    这便是冯阮藏着夫郎不让外人知道的原因,否则只要见过三人中的其中两个,就会有人诧异:
    为何他们长得都一样。
    一样的长相,不同的人格。每一个人格都有他逻辑自洽的身世跟经历。
    冯阮忽然想起什么,在灶房里喊绿萝,“去把我埋在院子里的好酒取出来,我晚上跟珂公子喝两杯。”
    她对她夫郎的病情接受良好,有时候甚至会享受其中。
    冯阮才想到,她跟珂公子名义上只是“恩人”的关系,还没跟这个人格圆房呢。
    正好今夜借着酒跟菜,把正事办了。
    外头的珂公子听懂冯阮话里的意思,脸蛋瞬间就红了起来,脚尖蹭地,羞到抬不起头。
    他一害羞,闹得冯阮都跟着不好意思。
    老妻老夫了,这么一搞,还怪刺激的。
    院子里埋了好几坛好酒,价值千金。
    开饭前,冯阮虽然不情不愿,但傍晚都碰见了,最后还是让人抱了两坛酒,给梁夏送去。
    谁让她倒霉,跟上司她爹住同一片巷子呢。
    冯阮决定搬家,这地方属实克她。
    第025章
    李钱将马车停在窦家门口, 路过柴火垛时,梁夏掀开车帘探头朝外,曲指抵在嘴边吹了一声。
    原本不显眼的柴火垛好像动了动, 随后从里面钻出一只乱糟糟的脑袋, 在看见车上的梁夏后, 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瞬间露出光彩。
    梁夏嘴角抿出笑, 伸手指前方, 艾草点头。
    马车停稳, 艾草刚好跑到跟前, 眼睛直直地盯着梁夏看。
    反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活着。
    梁夏蹲在车上, 没急着下来。她伸手摘掉艾草脑袋上的杂草, 眼里带出笑意, “我就知道你担心我。”
    艾草只是看着她,没回答。
    她向来是这样闷葫芦一样的性子, 不爱说话,更不喜欢表达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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