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立定握拳,本已布满疲惫和风霜的脸上,透出不忍和心疼的神色。
    自十二娘被催婚以来,他们接连遇到无数问题,而他父亲的陡然离世,让他们雪上加霜、步履维艰。
    在嶲州治丧的时候,他想了许多。纵使他不愿相信命理之说,但父亲病亡的巧合,依然让他颇受打击。他曾想过为了确保十二娘的人生幸福而离开她,但十二娘坚定的信念以及不移的情感让他无法放手。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白鸽每送来一个字条,他的心都暖了几分,几近绝望的生活燃起了希望。
    反复斟酌,他下定决心不让那虚无的命理之说毁了两人的感情,十二娘的幸福人生要由他来守护!
    可三年孝期,这一点他着实没办法,他明白十二娘此番选择进宫,全是为了给他留出缓息和准备的时间。一向到这里,他就觉得对不起十二娘。
    十二娘坐在床边仰望着他,说:“我明天一早就要进宫了,能在进宫之前再见你一面,我很开心,心里踏实多了。你别胡思乱想,把丧事办好,把伯母和元景照顾好,我在长安等你。”
    姚元崇靠近床边,将十二娘搂在怀里,心疼的说:“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必不再让你受苦!”
    十二娘用力的点头,说:“你放心,我在宫中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管怎样,她比当下的人,知道许多关键资讯,明哲保身应是能够做到。
    姚元崇松开她,仔细的叮嘱道:“宫中内仆局有位叫做黄德胜的公公,他与我父亲有些渊源,可以信任。你若遇事,可去找他,我会知会他照顾你的。”
    十二娘点头记下。
    关于宫中接应的事情,大概是怕她知道的太多泄密,曹夫人那边没有跟十二娘说太多,只说进宫后就会有人联系她,现在姚元崇点明了让她有事可找黄德胜,她心里就踏实多了。
    两人座谈了一夜,可时间过的那样快,眨眼就要天明,姚元崇不得不走。
    临分别时,姚元崇说道:“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十二娘,我心不改。”
    十二娘心中猛的一提,眼中、嘴边都浮出欢愉的笑意,缓缓说道:“蒲苇柔且纫,百世犹缠绵。崇郎,我信你!”
    两人别过,十二娘端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心情,等待着入宫那一刻的到来。
    燕娘、阿兰起床服侍她简单梳妆好,十二娘孑然一身到正厅与高家众亲眷道别。
    高夫人满脸不甘的说:“好端端的婚事没有了,你进宫要有点出息才行,若弄的一事无成,岂不冤枉!”
    十二娘想到未来几年都不用跟高夫人打交道,心中比较畅快,便最后一次陪着笑说:“我一定尽力服侍宫中各位贵主,赢得她们欢心,为家族光耀门楣。”
    高家三夫人在旁叮嘱道:“进宫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慎言慎行,与七娘互相扶持,我们盼着你们姐妹出宫的那天。”
    十二娘真心笑着谢道:“是,三伯母,您放心吧。”
    出了内院,高璞及三房的两兄弟在外院送十二娘,尚未说几句,京兆府的官差已催促她上马车。
    除了些许牵挂,十二娘没有太多不舍,随官差的马车上路之后,一圈转下来,马车上已接了十名少女,满满当当的挤在一起。除了十二娘,其他少女都在黯然垂泪,根本无人说话,仿若生离死别一般。
    待回了京兆尹的官府,总共五十名少女,统一交给宫中内侍省派来的人接近宫中。
    核对身份、清点人数、换乘进宫,一番颠簸下来,到皇城时已至午时。草草安排众人在掖庭吃了午饭,内侍们又带她们去掖庭宫检查身体,分配住处,以待来日的训练。
    十二娘刚到掖庭宫就被一个女官领走,没有与其他宫女一起参加训练。
    那个女官笑盈盈的说:“我是尚仪局司籍司的掌籍,掌管图书、纸笔几案,你叫我丁掌籍就行,以后你便跟着我做事,我现在带你去我们尚仪局住下。”
    十二娘在灼华馆学过女官制度,后宫共设六尚二十四司,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六局首席女官合称“六尚”,各定员二人,正四品。六局统领二十四司,皆为正五品;其下又有二十四典,皆正六品;再之下有二十四掌,皆正七品;掌之下又各设女史。
    十二娘以后就是司籍司的一名女史了。
    丁掌籍是十二娘的顶头上司,她恭敬说道:“多谢丁掌籍,我初入宫来,很多规矩都不懂,还请丁掌籍多多指点。”
    丁掌籍侧身看了看落后于她一步的十二娘,对这个谦逊的小姑娘有了改观,原本她听尚仪说今年分给她的一个女史是皇后钦点入宫的,怕来者心高气傲,或者借着皇后的倚仗反欺压她,但就第一眼看来,小姑娘还是知晓分寸的。
    尚仪局女官的住所集中在掖庭宫舍的中部,尚仪局共有十八名女史,女史每四人住一间。
    丁掌籍带她走进中排最靠东的房间,说:“你以后就住这一间,原本住四人的,但是现在里面只住了一位刚调到司赞司的女史,姓桂,同是尚仪局的女史,你们要和睦相处。好了,你选一个床位吧。”
    十二娘看了看,选了里面的一个床,因是空手来的,房间内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她就走过去说:“我就睡这张床吧。”
    丁掌籍点点头,交了一把房间钥匙给她,说:“我带你领东西,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两人去内务府领了宫女的衣物、日常用品、身份对牌,又去尚仪局司籍司的办公区域转了转:“宫中比较大,而且楼阁相似,你一时只怕是记不清。今日只是熟悉熟悉,明日卯时正你来司籍司,我再教你做事。”
    因丁掌籍还有事要做,十二娘就先行回了掖庭宫舍,待她把领回来的东西放好,就打水拧麻布擦自己的床头和桌椅。
    弄到半途,有个高挑貌美,神态清冷的宫女走了进来,看到十二娘微愣了一下。
    十二娘起身打招呼说:“你就是桂女史吧,我是今天刚来的高芸,在司籍司做女史。”
    桂女史打量了她一眼,说:“哦。”别无她言,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十二娘尴尬的站在那,呆了一下,只好继续把桌椅擦完,倒水之后回来不见桂女史,而吃饭晚饭时间到了,她就独自拿着对牌去了饭堂。
    走进饭堂,她怕领错东西,便站在里面左右张望一番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正在犹豫去哪里领饭,就听到安静的饭堂里传来一声微高的惊呼声:“十二娘!”
    循声望去,七娘提着裙角快步走来,一把捉住十二娘的手,急切的说:“你已经来了!早先听说你要入宫,但不知你被分到哪里,我正寻人打听,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七娘是她宫中唯一的亲人,十二娘找到她自然高兴,说道:“我被分到司籍司,住在宫舍第四排的东头,七姐呢?”
    “我们尚功局住在第六排,我在第二间,待会儿去我那里坐坐。你吃了吗?我们边吃边说!”七娘带她领了饭菜,坐下询问起她入宫的缘由。
    十二娘没说太多,简单说:“崇郎父亲去世,而大伯母对我逼婚,我进宫躲几年。”
    七娘感慨道:“你说的轻松,进宫躲几年,宫中可不是好玩的!”
    十二娘轻轻一笑,说:“我进来和姐姐作伴不好吗?”
    七娘无奈的摇头,说:“但愿你考虑清楚,不要后悔才是。”
    旁边有女官在附近做了下来,一个脸盘微胖的女官笑着说:“从未见高掌彩这么欢喜,这位妹妹好脸生,是新来的吗?”
    七娘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端了几分架子,说:“这是舍妹,她今天刚刚进宫。”
    旁人听了,惊讶道:“呀,姐妹都进宫做女官,这可真难得。”
    宫中最怕没有可信之人,最常见背后被人捅刀,自家姐妹互相扶持,不知是多少人羡慕的事。
    七娘不再接话,给十二娘夹了菜,说:“妹妹多吃点。”
    饭后,七娘拉着十二娘去自己的房间说话,七品女官是两人一间房,而与七娘同住的女官因为要赶一件女红,还在尚功司未归,所以难得有个可以坐下说话的清净地方。
    七娘点了灯与十二娘坐在床边说话:“妹妹在宫中不要擅自与人搭话,那些问你话的人,你要想明白了再回答,切莫被人捉了话柄。”
    十二娘点头应下,与七娘说起高三夫人和高五郎、高六郎。
    得知他们在长安,七娘激动的说:“清明节时或可想点办法出宫去见一见。”
    两人聊到夜深,另一位掌彩回来了,七娘就送十二娘回去。
    回到房间时,桂女史已经睡了,十二娘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依然把她惊醒了,她冷言冷语的训到:“进宫第一天就乱跑,吵吵闹闹不让人睡觉了!”
    十二娘赶紧赔不是,简单洗漱后,迅速上床。
    因房中有人,十二娘不敢取出有求必应书去见小唯,只得埋头睡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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