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巡捕是官方专门救火的队伍, 但是大多数都是管那些普通民众。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府上都做了内院和外院之分,内院中住了不少女眷。若是真的发生了火情,他们是不方便去直接救火的。须得要有人先去禀告, 他们才会派人过来。
    但是救火之后,他们也会顺便调查起火的缘由, 登记在册作为一个记录。等火情频发的时候,便拿着这个册子上面的事例去宣传告诫。
    王氏身体直接凉了半截,嘴唇上下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想要阻止的,内心都在疯狂呐喊,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直接进来。
    她身体的另外半截也跟着凉了下去。
    虞念清见状,便带着人趁着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出去了。初六和盈月被留了下来, 负责去处理接下来的事, 她们则是要去新收拾好的住宅。
    不过这情况之下, 乐平侯府的马车是没有办法用了。
    她正想着对策的时候, 只见不远处有一辆看不出有任何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在她们的面前停下。
    车帘被直接掀开, 梁知舟出现在车厢旁边, “上来, 我先送你们。”
    那瞬间,虞念清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有去想太多,先带着钱氏上了马车,将院子的地址说了出来。
    车厢内很是宽阔,容纳五六个人都是绰绰有余。梁知舟坐在靠近外面的位置上,给两个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这才向钱氏问好, “虞夫人。”
    钱氏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刚刚被吓到的缘故,脸色不怎么好。
    “过去还要一段时间,旁边的格子有茶叶,你看看喜欢什么。”梁知舟开口说。
    虞念清没有多想,之前梁知舟也送她回来过,对车厢里东西的放置有个大概的了解。听他这么说之后,就顺手拉开旁边的抽屉,将茶叶取出煮了一碗热茶,小心地放到钱氏手中。
    面前的茶汤清亮,缭缭茶香顺着香气上升蔓延,光是闻就知道这种茶叶的珍贵来。
    钱氏心头一哽,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将茶汤接了过来,问:“我们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在北街那边,院子我已经让人去收拾好了,去了就能住。”
    “是不是一早你就猜到会发生这个事?”因为手里面捧着热茶,原本冷到有些的僵硬的手指有了点温度。
    钱氏只觉得眼前氤氲一片,慢声说:“我都不知道。”
    虞念清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小心地想要去拉钱氏的手,喏喏解释,“我原是没有打算瞒着你的。”
    就是那家人真的过于丧心病狂,她怕她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知道。”钱氏点点头,看着女儿这般,叹了一口气,“你这也是为了我好,我没怪你。”
    她的女儿已经足够优秀,已经独自撑了这么长时间,她又怎么忍心怪罪。只是觉得难受,原本这一切都不是皎皎应该承受的东西。
    她摸了摸靠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强行打起精神来,肯定道:“皎皎做的已经很好了。”
    虞念清的眼泪更加忍不住了。
    这段路不算太长,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梁知舟先下了马车,她便跟着也出去,站在马车旁边准备扶娘亲下来。
    只是等了一会,马车里没有一点动静。她原是以为娘亲没有听见的,又在外面叫了一遍。
    照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头席来,她忙踩上脚踏木朝着里面看去,钱氏已经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变成了空白,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都回不过来神,如同小孩子一般呆呆地叫了一声“娘亲……”
    梁知舟察觉到动静,跟着上来。他上前探了探钱氏的鼻息,确定人现在没事之后,“应该是今天受了刺激没缓的过来,直接晕过去了。我们先下去,让大夫过来看看。”
    他立即安排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进来,将钱氏背回了房间,再让梁一直接去将何大夫带过来。
    对于半夜被叫醒这件事情,何大夫一路都骂骂咧咧,想着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事。等过来替钱氏把脉之后,他瞬间就闭上嘴,面上多了几分凝重。
    虞念清一直盯着他看,连眨眼都不敢。就看见何大夫换了另一只手重新把脉,像是确定了什么脸上就带着几分愤怒来,“你们之前是不是找过庸医,胡乱开药这不是贻误病情吗!”
    “之前我找了几个大夫,都是京城中几个有名的。”她回话。
    她也是怕在大夫上面出问题,因此给钱氏治疗的大夫前前后后换了几个,应该不存在几个大夫同时出问题的可能。
    “所以我说他们都是庸医,明明是中毒,却被当成了体质虚弱来调养,这不是庸医是什么。”何大夫语气愤然,“就是因为这些所谓有名气的人,在外面败坏了我们大夫的名声。”
    何大夫仍旧在骂骂咧咧,她却迅速抓到一个重点,“您是说我母亲中毒了是吗?”
    “嗯,而且已经有很长时间,最起码是半年往上。如果这个病一早发现没什么,现在毒素已经侵入到五脏六腑中。”何大夫将自己的药箱搬了过来,开始在里面找银针,“现在我只有五分把握,能彻底将这种毒去了,可要试试看?”
    “若是解除不了呢?”
    “那就看老天爷愿意给多少的命。”
    虞念清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连哭都没有办法哭出来。她不敢去想,若是母亲真的有个意外,她该要怎么办。
    她原本就什么都不剩了啊。
    嘴唇上下翕动,她看着正在昏迷当中的钱氏,朝着何大夫行了一个礼,“那就请您多费心了。”
    何大夫倒是没有再冷嘲热讽,让不相干的人先去外面等着。
    她就守在门口的位置,整个人如同枯木一般,被一下子抽去所有的精气神,状态十分差。仿佛再出现一点风吹草动,整个人都会被直接压垮。
    梁知舟让她先回去休息一下,劝说了几次之后见没有什么用,也陪着她在外面等着。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感觉时间是有重量的,一分一秒加载在每个人的身上,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
    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清晨,木门响起“吱呀”一声,何大夫才满脸倦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已经没事了,不过后面还要精细养着,最好要调养半年时间。”他说着就往外面走,“我要回去好好睡一会,等我醒了之后,再将方子送过来。”
    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一下子散开了。
    小满欢喜地过来,“姑娘,大夫说夫人已经没事了。”
    “嗯。”虞念清想要说话,眼泪却下来了。
    她想着这么高兴的日子哭出来不吉利,便用手去擦,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情绪就一下子绷不住,她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就算之前她表现得再怎么镇定,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十五年华的姑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直面生死。
    小满手粗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
    梁知舟让她们先下去将小厨房安顿好,做一点容易克化的食物送上来。
    等屋里没了人之后,他才坐到小姑娘身边,将帕子递了过去,“何大夫医术不错,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乐平侯那边失火的后续还要处理,还要理清到底是谁给你母亲下的毒。”
    并且他们马上要启程前往幽州,若是不讲事情解决了,便会后患无穷。
    虞念清恢复了几分理智,也明白过来这还不到自己松气的时候。那怕是现在生活这样苦了,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她渐渐缓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你说的对,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不是,是我们。”梁知舟纠正道,“这次,我在了。”
    小姑娘看过来。
    她眼眶都是通红的,一双眸子却极为湿亮,干净纯粹带着一点点困惑,似乎在不理解。
    心上就像是被一根羽毛轻飘飘挠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将她垂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目光一下子温柔下来,却没有打算解释这次是什么意思。
    在迎着阳光的时候,他才开口,声音中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我状态不太好,整个人有点破防,也希望有个人陪我,
    甚至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很坚定的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都可以走下去,
    所以我想和你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慢慢来别着急
    第30章
    钱氏身上中的毒解开, 后续就是调养的问题,但到底是谁给钱氏下的毒?
    虞念清将乐平侯府的那些人全都猜了一遍,最后竟然没有一点儿头绪。照理说对二房敌意最大的是老夫人和乐平侯夫妇, 但按照何大夫的说法,钱氏中毒铱誮已经有半年之久。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在幽州, 但凡差事顺利回来之后便是加官进爵,对这两个人的好处最大,他们不一定会下这个手。若是他们攀上了别的高枝,按照秉性早就对二房的人翻脸。
    三叔看起来是个正直的人, 周氏虽然喜欢搅和事但真要是什么太过分的,她自己也不敢动手。四叔平时游手好闲, 都经常不在乐平侯府, 四婶袁氏胆小到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了隐形人。而小辈当中, 女眷和孩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再然后就是大房的两位堂哥。
    大堂哥在翰林院呆了几年,现在正寻找门路, 将自己的位置往上提一提。二堂哥学问不成, 都没想过往这上面用力, 反倒是喜欢做生意。但是他们都需要虞平生和钱氏的支持,没有任何的理由要加害。
    她将府中的每一个人都仔细想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伪装得太好,她竟然想不出一个有可疑的人。正是这种情况,才让她觉得后怕不已。这个暗中加害的人就像是一条毒蛇蛰伏其中,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让人致命。
    “有没有可能和幽州的事有关?”梁知舟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思忖片刻道, “若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未尝没有可能。”
    “幽州知府的手能伸到京城后院来?”她惊讶, 官场上勾心斗角她其实有过了解,但大家可不会耍这么阴损的招数。
    “这地方有些特殊,按照惯例,州城主事官员得是京官中选出。任期满三年之后,京官回京述职,若是再外放则另派地方。而幽州知府是从幽州底下郡县一路坐上来的,若是京城这边没有人,一个地方官而已如何做到?”
    梁知舟倒是也没有瞒着她,“你父亲的事一开始闹得很大,皇上接连派了几次禁卫军往幽州什么都没有查出,朝堂内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甚至台谏那边也没了声音,这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
    这可以说真正做到了只手遮天。
    京城远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虞念清原先准备将母亲留在京城的打算落空,和江行舟商量了一会,觉得还不如让人护送母亲去江南钱家。
    钱氏听说之后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倒是一反常态提出说要见梁知舟一面。
    住进新的院子仍旧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加上钱氏病着,虞念清根本就没有办法一个人撑下来。梁知舟倒是经常会过来,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离开。跟过来的下人也对梁知舟和自家姑娘的关系心里有了个谱子,只是没敢往外面乱说。
    梁知舟在听说钱氏要见他时,愣了一下,“是说现在吗?”
    “正好你也在。”虞念清也不明白钱氏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有点儿纠结,走到门边时停了下来。
    她依靠在门边,身段娉婷袅袅,眼底有浅光浮动,“你不许在我娘亲面前乱说什么。”
    “什么才算是乱说?”梁知舟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反问着。
    女子抿了抿唇,觉得他是在故意反问,不知道怎么回答,背过身去说:“反正就是不许乱说。”
    梁知舟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到了钱氏面前,这份笑意则是收敛不少,多了几分对长辈的敬重。
    钱氏之前对他也有些了解,望着在宫宴上意气风发的权臣在自己面前收起锋利,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她垂下眼眸,想到念清及笄时,面前的男子也过来一趟。他来时很是低调,就远远站在人群外围观礼。那时候梁景明和梁知舟的关系闹得很僵,钱氏提心吊胆生怕他是过来砸场子,直到少年安安静静离开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她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现在想起来却别有一番看法。她直接了当问:“念清及笄时,有人随礼随了一箱首饰,但是没留名字,是你送来的吗?”
    梁知舟有点意外,随即承认说:“那时候如意坊才做起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才好,就将寻来的东西都送了过去。”
    “难怪,她在宴之后收拾东西,还觉得太过贵重,想要退换回去却找不到是谁送的。”钱氏回忆说,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梁知舟出手过于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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