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与江天阔的目光却都被萧缜身边的丰腴美人吸引了一瞬,齐云收得算快的,江天阔喉头一动,忍不住问萧野:“那位夫人是?”
    他见过的美人也不少,先是自家夫人与姑娘,再是后来的二太太、周姑娘,可眼前这个太不一样了,就像一盘捏成花样的精致小笼包旁边突然摆了一个脸盘大的肉包子,甭管哪边更好看,光这份量先叫人流口水了。
    萧野见江天阔的眼神都快直了,哼道:“那是我妹,你眼睛给我老实点。”
    萧涉闻言,瞅瞅江天阔再瞅瞅萧玉蝉,瞪着眼睛道:“那是我姐,不许你乱看。”
    江天阔:“……”
    他也没机会多看,因为萧玉蝉被萧缜撵进去了。
    在女方家里吃了一顿午席,新郎官就把新娘子接走了,周献、佟贵作为哥哥去送嫁。
    因为两家的关系已经太熟,知根知底的,新娘子周桂没有掉眼泪,姜氏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张家这边的晚宴就比女方家里热闹多了,除了走得最近的这几家亲友,张文功还请了他卫所里的一些武官,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拼起酒来跟喝水一样。
    萧延萧野萧涉、乔长安、孙家兄弟、齐云江天阔以及潘岱被安排在了一张桌。
    张文功故意等到最后才来他们这桌敬酒,毕竟来得太早,这群人轻易不会放他走。
    萧野:“你小子行啊,比我还先娶媳妇,来,必须喝一碗!”
    萧涉几个跟着起哄。
    轮到潘岱敬酒时,萧野嘿了一声:“这碗文功必须喝干净,因为咱们几个大概就你能喝着小潘敬的喜酒,等我成亲的时候,给小潘送喜帖人家都未必有空来啊。”
    潘岱强笑道:“四爷又埋汰我,只要你想喝酒,我肯定随叫随到。”
    孙纬看向自家大哥。
    孙典面露讽刺。
    他们在军营当差感受还不明显,自家老娘却告诉他,有一次婆媳俩去南市买东西遇见了王氏母女,刚要打招呼,王氏母女竟跟没瞧见她们一样转身走了。还有张家预备喜宴,离得近的自家、佟家都主动登门帮忙,潘家愣是没露过面!
    倘若王氏母女的态度一直都这么冷淡,那可能是性情不投,可娘俩路上热情进京后突然变了,肯定是潘勇、潘岱有所嘱咐,再联系潘勇与范钊的频繁走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也就是张文功沉得住气,换成他孙典办喜事,才不给潘家下帖子!
    江天阔不知内情,一开始还跟潘岱喝,这会儿听出萧野话里的讽刺,再观察孙家兄弟的表情,心里一惊,悄悄看向齐云。
    齐云只是笑着喝酒,却一次都没有去碰潘岱的碗。
    江天阔师从齐家的舞狮行,自然跟齐云一条心,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也没有再理会潘岱。
    潘岱默默地喝着酒,脑海中接连闪过一群儿郎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画面,受伤了都假装不在乎,打赢了就在庆功宴上喝个酩酊大醉。
    他很喜欢那样的日子。
    可他更相信父亲的判断,树大招风,蓟州派系有不服萧家的,洛城的旧臣世家不服所有新贵,而新贵中萧家根基最浅,最容易被旧臣针对。
    萧家排兵布阵厉害,在太平下来的官场上,恐怕不是那两派的对手。
    .
    夜幕降临,张文功醉醺醺地去了新房,萧延几个又互相灌了两刻钟,直到散席。
    周献会随佟贵去佟家休息一晚,齐云被江天阔拉走了,萧姑父乔长安骑马回了自家。
    孙家兄弟跟着萧穆爷孙一起往北走。
    经过孙家居住的福善坊,孙纬下马跟老爷子道别,孙典却骑在马上没动。
    孙纬皱眉道:“大哥,该回家了。”
    孙典:“你自己回去,我再送送老爷子。”
    他这一送,就一直送到了清化坊。
    老爷子让儿孙们都回房,他将孙典带到自己的书房。
    一进来,孙典就扑通跪下了,从后面抱住老爷子的大腿,好像在说醉话,又好像在说梦话:“老爷子,您就成全我吧,文功才认识周姑娘两年都如愿以偿了,我跟柳儿都认识十二年了,您也替我全了念想成不成?”
    萧穆回头,拍拍孙典的脑顶道:“正好明日休沐,你先去客房睡一晚,等明天我问过柳儿的意思再说。”
    孙典听了,又哭又笑的,拿老爷子的裤腿抹了泪才告退。
    萧穆看看腿上的湿痕,摇摇头。
    翌日众人还没起来,萧穆安排孙典先去书房里间藏着,待吃过早饭,他再叫上佟穗、柳初随他去书房。
    “阿满,我有话问柳儿,你在外面帮忙守一下。”
    柳初听了这话,立即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佟穗。
    佟穗见老爷子已经进去了,握住柳初微凉的手,轻声道:“放心,祖父对咱们最好了,没事的。”
    柳初肯定相信老爷子,她只是猜到老爷子要说什么事,因此心慌。
    佟穗抱了她一下:“听你自己的,你怎么想便怎么答,不用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
    不想改嫁,那就别去管孙典有多痴情,想改嫁,也不用在意周围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世道乱的时候只想活着,现在太平了,便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
    柳初点点头,最后看她一眼,抬脚跨进门槛。
    佟穗站到了旁边的屋檐下。
    里面,萧穆坐在主位,再示意大孙媳坐到左下首的位子上。
    柳初垂眸站在中间,攥着手道:“祖父,您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这样我更自在。”
    萧穆不勉强她:“嗯,那就这样。柳儿啊,你十五岁嫁到我们家,到现在有十一年了,除了老大在的时候跟这两年稍微享了点福,中间那几年一直在任劳任怨地干活……”
    柳初才听到这里就跪了下去,落泪道:“祖父别这么说,那都是我做媳妇该做的,要不是有您护着,我早跟我爹他们一样死在兵荒马乱里了。”
    萧穆:“别哭别哭,看你哭我心里也难受,好,咱们不说那些,我只说我早把你当亲孙女看了,你信吗?”
    柳初点头:“信,您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萧穆:“孩子多的人家,最老实的肯定是干活最多的,却未必是最享福的,就像你跟玉蝉。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为老实的说几次话可以,天天唠叨,老实人还是老实人,懒滑的却会怨恨我们,所以有时候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图个清静省心。”
    柳初:“我明白,祖父已经尽力帮我了,是我自己立不起来。”
    萧穆:“你就是这副软脾气,过得好不好全靠身边人有没有良心,要是一直跟着你二婶过,你就是一辈子劳碌命,万幸你遇到了一个好妯娌,帮着你立了起来。”
    柳初往后看去,目光温柔了几分。
    萧穆:“你还年轻,单一辈子太可惜了,我知道孙典惦记你,这一路我也特意观察过了,他一直都老老实实地住在军营,就算有机会找漂亮的小丫鬟他也没动过那念头。他自己靠谱,大郎愿意听你的,孙纬媳妇也是好相处的,你真嫁过去,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柳初低下头。
    萧穆:“想嫁就嫁,别有顾虑,老二老四早就默许了,回头我把你认成孙女,风风光光把你地嫁出去,萧家也成了你的娘家,比以前的婆家更亲。”
    柳初又落了一会儿泪,平静下来后,她看着老爷子的衣摆道:“祖父,您与二弟四弟的心意我都明白,我,我愿意嫁孙典,但不是现在。”
    萧穆:“你是想等绵绵长大?”
    柳初:“是。绵绵是这世上跟我最亲的人了,我舍不得丢下她,也舍不得将她带到孙家去,二弟阿满给她请了那么多的女先生,她就该在萧家做她的大小姐。”
    “再有孙典那边,去年一年他都在打仗,可能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现在安定下来了,他堂堂正三品武官,以后会遇到数不清的大家闺秀或美貌丫鬟,跟那些人比,我一个上了年纪的旧人算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个旧人!”
    一声爆吼直接把柳初吓得打了个激灵,跟着就瞧见了从里间怒冲冲走出来的孙典。
    想到自己那些话都被他听了去,柳初慌乱地低下头。
    孙典围着她转了一圈,胸口高高地起伏着:“敢情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我是三品武官,二爷还侯爷呢,身份比我高长得比我俊,大家闺秀美貌丫鬟要勾搭也是勾搭他,人二太太有担心吗?我巴巴地等了你好几年,倒让你疑起了这个!”
    门外根本没想偷听的佟穗:“……”
    萧穆训孙典:“你给我小点声!”
    孙典重重地出了几口气,再看看跪在那里似是被他吓到了的心上人,孙典跟着跪了下去,朝老爷子道:“柳儿要等绵绵长大,那我就陪着她一起等,七年八年十年多久都没关系,这期间我若跟任何女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就罚我孙典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柳初泣道:“你又何必发这毒誓,你根本没见过这边的姑娘,真有喜欢的我也不会怪你,我……”
    孙典抓住她的手,咬牙道:“发毒誓你都不信,非要我切了那东西才行,是不是?”
    佟穗:“……”
    萧穆:“……”
    柳初先是震惊,随即脸色涨红,挣扎着抽出手,跑了。
    佟穗追了上去。
    孙典讪讪地看向老爷子。
    萧穆指指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刀:“你切,切了我替柳儿信了。”
    孙典动动嘴唇,小声嘀咕:“我可不想让柳儿守活寡。”
    萧穆:“滚!”
    第197章
    孙典自有老爷子教训, 佟穗陪着柳初回了侯府,还在游廊里,忽瞧见花园上方飞起来一只风筝。
    妯娌俩就去了花园。
    是绵绵跟齐耀。
    昨日张家办喜事把岑先生请去了, 孩子们自然放了假, 今日又是休沐, 姐弟俩也可以玩上一天。
    马上就是三月了, 花园里草木复苏, 几株桃树开得灿烂, 牡丹丛里青色的花苞也越来越大。
    十岁的绵绵穿了一件桃粉色的缎面小衫, 仰着小脸放飞她的蝴蝶风筝, 笑靥如花。
    柳初没有靠近, 带着佟穗在旁边一条木椅上坐下了, 看看女儿,她对佟穗道:“其实, 没有孙典的话,让我一辈子都留在萧家守寡, 我也愿意。”
    女儿会长大会嫁人, 但只要她这个娘在萧家一日, 女儿便可以经常回娘家, 而不是因为没有母亲撑着门庭而与二叔四叔生分了。
    佟穗:“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喜欢孙典,还是只因不忍心拒绝他这么多年的痴情?”
    在灵水村的时候,孙典是里正家的大儿子, 家境又富裕,但凡他有心娶个年轻漂亮的续弦都不是难事, 可他没有,宁可守着柳初, 哪怕柳初一年到头地都待在萧家内院,轻易不会露面。这份执着,又有多少女子能无动于衷?
    柳初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蚊呐似的道:“不是不忍心,只是,有多喜欢我也说不清。”
    她已经记不清丈夫的模样了,却记得少女时期,每次他找借口从自家门前晃过,她的心慌意乱,记得旁人拿他逗弄自己时的羞喜与甜蜜,记得穿上嫁衣要嫁过去时的紧张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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