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歌把弟弟推开,嫌弃道:“想太多,母亲最近心情不好,你敢随便去偷,说不得就撞枪口上了,想收个军法处置么?”
    “他想太多,父亲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位置可稳了。”
    “就是,瞎担心!”
    萧道途捏了捏的胳膊,惆怅道:“这当兵还是有点辛苦,而且咱们生得太晚了,你看爹爹,如今就要把统一天下了,咱们还只是两个小队长。”
    “小队长已经不错了,”萧道歌哂道,“就咱们这点水平,按理只能当卒子,再说了,你要当了校尉,信不信立刻就有人来投奔了。”
    萧道途撇了撇嘴:“投奔你吧,你是嫡还是长,我一个蓝眼睛胡人,有什么资格和你比呢?”
    萧道歌嘁了一声:“可别这么说,你长得最像母亲,太子之位,合该给交予你,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要沾的意思。”
    “装什么装,”两兄弟从出生起就睡一个床,对彼此了如指掌,萧道途拿起小口袋,往汤里加了些糖,“爹爹是什么人,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再说了,他生我们生得早,如今正值盛年,哎,以后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咱们离远一点,别表现得太好了……”
    “说得有理,我看三狗那么喜欢表现,让三狗去表现好了,”萧道歌目光迥然,“咱们可别上赶着去,否则搞不好,当个四十年太子,你看你疯不疯……”
    两个兄弟笑笑闹闹,都非常默契地决定把难题丢出去。
    没办法,他们的爹爹太年轻了,虽然身边从小到大有不少人给他们灌输继承人思想,但是古往今来,最难当的就是太子,周朝到如今,太子的存活率低得惊人,两个狗子还没有尝到权利的动人滋味,所以,思想非常清楚,不会轻易把自己丢到最麻烦的境地。
    讨论清楚后,两个狗子开始折腾自己的午餐,他们是五十人的小队长,可以有两人间的帐篷。
    营地的外有各种拒马、沟渠等防御物,而营外还有另外的华丽的大帐,这个是随军而来的商人,可以给军中提供各种服务。
    萧家兄弟吃完饭,灭了火,拿着刚刚发下来的军饷,裹着皮袄,顶着寒风,去了这营外的大帐里。
    刚刚出门,他们立刻就被围了上来。
    “队长,出门买东西啊,帮带一块碎皮子,我背上的皮磨破了,要补补。”
    “萧队长啊,能不能帮我买一壶酒,最后晚上冷,有时醒来要喝一口暖和一下。”
    “队长,帮带一对的毛手套……”
    萧道歌有些惊讶:“你确定要手套,那个可贵了。”
    手套做起来比毯子麻烦多了,所以很多人都是舍不得买的。
    “当然,这领了赏钱,若是不用,伤了手指,以后怎么讨媳妇?”
    萧道歌听得露出微笑:“好勒。”
    于是皇长子和皇次子去找了板车,两个轮流拖着车出了大营,露出队主令牌,这才被允许出去,前去了商人的营帐。
    把车停在规定的地方,拿了号牌。
    帐中还有好多与他们一样的队主、校尉等的中级军官,大家都相互打了招呼,很多人想过来帮萧道歌兄弟付钱,但立刻有商人微笑道:“这钱记我们裴家商队账上,回头还了便是了。”
    这动作太快,让不少人心中暗恨。
    除了这队主外,还有一些普通的小民,居然也在畏惧的目光下,走在大帐的各种摊位间,东摸摸西看看,各种踌躇,更有一些本地乡人在帐外放着一些野味、皮毛、草药。
    整个市场看起来杂乱又无章,却十分热闹。
    萧道歌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一个本地老农:“战事当前,你们不担心么?”
    那卖的萝卜的老汉小声道:“襄阳的大军过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早就盼着了。”
    “是啊,”旁边有人七嘴八舌道,“襄阳的大军来了,咱们就不服那么多劳役了……”
    “是就,北边货,也能送南边,还能赚到钱!”
    “运河也不会被霸占!”
    “还能买到南边的糖,那可真便宜!”
    “早就想去襄阳看看了,听说那里是天下第一繁华的地方!”
    萧道歌露出微笑,他就喜欢听这样的话,这些,就是爹爹打下来的天下,他忍不住想,要是真像爹爹说的,让天下,都能像襄阳那样,世间会是多美好啊。
    -
    同一时间,面对围困,渤海之主高翼沉默许久后,开始与城中士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其实也不用商量,这年头,大家的生活都不易,如果不是襄阳的大军军纪十分优秀,不弄屠城和大掠三日的这种奖励,他们甚至这个时候会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这商量,其实就是商量怎么投降才能好看一点,保留一点颜面。
    高翼不算老,才五十出头,但这些天,头发却飞快变得花白。
    幽州城的大户们,其实也早就与外边联络,他们甚至有些不明白,事情都到如今地步了,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高翼长叹一声:“当年,我高氏深受皇恩,如今,却是护不住大魏最后的颜面了。”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落在“皇帝”身上——若不是高翼提起,他们都快不记得自己这边还有一位皇帝陛下了。
    元修打了个哈欠,道:“随意,君泽对我北魏宗室还是很客气的,你们放过我,我还能去襄阳投奔王叔元勰呢。”
    高翼苦笑了一声:“有理。”
    是啊,连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坚持呢?
    ……
    十二月,高翼派出使者,与贺欢和谈,他的条件不多,愿意投降,但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他希望投降的日子定在正月初一,这样,那个名义上的北魏,便算是多存在了一年。
    其它的诸如军队收编、土地清查,这些条件,他们倒没怎么反对——反对也没有用,襄阳的大军,在对待降卒之事上,还是很有信誉的。
    贺欢对此面无表情,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在双方的协议上写下名字。
    不过大狗和二狗都看得出母亲不开心。
    因为他们也不开心,这家伙要不提这条件,他们快马一点,是赶得上和爹爹一起过年的。
    -
    当贺欢大军进入幽州城后,萧君泽也收到了消息,至此,北方大地,算是基本完成了统一。
    他剩下的全部精力,都可以放到南朝了。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相比已经耗尽元气的河北青州,南朝说一句欣欣向荣不为过。
    但这些都要暂时放后,他需要把河北的吏治重新建立起来,这事半年能完成,都算是极快的了。
    至于怎么南朝回去……
    萧君泽在是让贺欢当王后摄政,还是由明月、崔曜、贺欢三人共同执政更稳当呢?
    有点难以抉择啊!
    第317章 一点差错
    正月十五。
    洛阳的皇宫被大雪覆盖,但却热闹非常。
    洛阳皇宫是北魏国力最盛时修筑的,规模庞大,用料扎实,位置更是顶顶的好。
    萧君泽却用不到那么大的面积,身边服侍他的十几人都是青蚨精挑细选的心腹,所以,萧君泽只占据了太极殿以及附近的几个宫室,其它的地区,直接划给了洛阳的官署,还有因为东征,而大部分都跑过来一起办公的自家朝廷。
    但不用不知道,等用上了,洛阳的好,大家倒是都感觉到了。
    最主要的就是交通,作为交通要道,文书无论是去关中,还是并州,又或者河北、青州,这里都是交汇之地,而且南边运河的结冰期短,水系又是连通江河淮海,商业做起来,要比在襄阳更方便。
    尤其是并州(山西)的石碳,顺着汾河就到黄河,量大又便宜,北方的羊毛也不用再走麻烦的商洛道或者大海绕长江,可以依靠洛河黄河发展,于是一时间,襄阳的各大商户们纷纷挑选了精兵悍将,前来洛阳城外重新开制工坊。
    他们甚至嫌弃起了洛阳的土地太贵,纷纷去到汴河连接黄河附近的汴口圈地——这地方,便是后世的开封。
    萧君泽觉得他们真的是胆子大,这地方后世不知道要被黄河淹没多少次呢。
    但看他们兴奋的模样。他也没有解释,而是淡定地允许了他们在那里建设新城的计划。
    贺欢因为刚刚收复幽燕之地,需要镇守,暂时回不去,只能带着两个孩儿在寒冷的北地苦苦守候,等着与恋人团聚的那一天。
    -
    正月十五,元宵。
    萧君泽撑着一把油纸伞,阻挡着天上微微的细雪,萧端端走在他身边,像一只小马驹,不时跑远,看到爹爹走远了,又会急急忙忙地跑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衣服?”萧端端走在一处小店里,看着里边的衣服,“看着好厚啊,像被子一样!”
    萧君泽牵着狗子的手,露出一点微笑,入店中轻轻抚摸着大皮袄。
    “这皮子好吧,”旁边一名五旬老汉正抱着一件厚袄,笑得眼皮褶子都舒展开了,“西北的寒羊皮,做成内衬,把厚毛穿里边,就不怕磨坏了,外边的布,那可是帆布,防风耐磨,这一件衣服啊,穿上二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萧君泽微微点头,调侃道:“是啊,可以当传家宝了。”
    “称不称不上,”老汉的摆摆手,“这袄子值啊,七张羊皮做的袄子,四十块钱就能买到了,这钱放以往啊,连买皮子的钱都不够,如今,四百斤面就能换上这么大一件袄子,出门能穿,在家里能盖两个人,赚了,赚了!”
    他摸着大衣,眼睛里有许多泪水,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将这衣服放下。
    “你这老头,每天都来摸我这衣服,”旁边的一名年轻胡人抱怨道,“你要喜欢,就买回去,我这用料十足,还是从襄阳订来的细麻布做外套,上边的纽扣还是用铁木磨成的,买了不亏。”
    那老汉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抱着那件袍子,紧紧地裹在手里:“可我买来做什么呢?若是早点买到,我那小儿便不会冻死了……”
    萧君泽翻看着那件大衣,问道:“这细布,像是江东那边的布啊,他们家染料给得足。”
    “客官眼力真好!”店主笑道,“如今轮织机,还是江东那边的双梭机织出的布最紧密,与羊毛混纺后,极是耐磨,襄阳布如今只能减价与其相争,不过过些日子,想来襄阳布也能学会其中精妙,做出成品来。”
    “这铁木,是从东北来的吧?”萧君泽摸了摸那扣子,扣子不是后世的圆形,而是一个个长方形,边角还有几分锐利,只有中间有一个孔,看着就非常粗劣。
    “正是,如今辽河那边的胡人开垦土地,产出许多树木,有些铁木便被高价卖过来了。”店主热情解释道,“如今用砂轮打磨,价格低,穿起来也不用再系个腰带,大家都喜欢。”
    他还热情地介绍起各种新式衣物,他们这小铺除了几件摆出的成衣,多是接订制的衣物,在襄阳和洛阳,都有天南海北的各种货物,各种工坊会把这些货物进一步加工,让他们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
    有了这些渠道,他们能赚些辛苦钱,做出的成品,也比在乡下自己攒皮子、碎布来得快,所以销量特别好。
    萧君泽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那老汉,看他还对着一件大衣低声说着什么:“你家孩儿是怎么冻死的?”
    今年虽然有大雪,但他记得自己及时赈灾了,是哪个地方没做好吗?
    那老汉擦了擦眼泪,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贵人问话,怔了数息,才有些哽咽地道:“是大前年,家里没有柴火,我那小儿一直喊着冷,我把他绑在怀里去打柴,还告诉他,等春天过去,就去林子里打狼,给他做一件暖和的皮袄,可是,可是……”
    大前年,那时洛阳还不在襄阳治下。
    萧君泽点点头,从三狗的口袋里拿出一枚比铜钱还小的金币,递给了那铺主:“买两件,一件送你,一件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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