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狐狸也一样,听两人的意思,这小狐鬼还能修行,如此一来,也很不错了。
    他也出言劝道,“是啊,小娃儿莫愁了,老叔和你说啊,你要是饿了,就和我托个梦,别的老叔也没有,再给你做几碗面食,那还是行的。”
    小狐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只生了毛发的手绞了绞,心口处有些暖暖的。
    可它、可它还是想去瞧阿爹,想去瞧阿娘。
    潘垚的视线落在它身上,见它张了张嘴又闭嘴,一副犹豫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眼带鼓励。
    “怎么了?没关系,有什么想说的,咱们就说。”
    小狐鬼抬眼,眼睛湿漉漉的,里头有着渴望,可怜又可爱。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修成鬼仙,成你说的清灵之鬼?我、我想回七星宫去,去瞧瞧我的阿爹和阿娘,我好担心他们哦。”
    小狐鬼拉长了声音,嗓子细细,饸饹面也吃不下了,手搁在桌上,犹带几分奶膘的下巴往手背上一搁,没精打采模样。
    只见它眼里的担心和忧虑几乎要化为实质,溢散流淌而出。
    潘垚诧异地瞅了它一眼。
    七星宫?
    这小狐鬼竟和七星宫有关?
    小狐鬼想起了什么,“嗖地”一下直起身子,带几分迟疑,“姐姐,清灵之鬼能进宫门吧?”
    还不待潘垚应话,此时,听到一声七星宫,赵大宝坐不住了。
    “七星宫?”他的嗓子大了两分,“小狐鬼你是七星宫里出来的?”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山羊胡都翘起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
    不该啊,他也才出七星宫小两年,倒是不曾在宫门之中瞧到过这小狐狸,也不曾听说过,有谁豢养了狐妖在身边。
    七星宫门行的是大道,宫主妙清道人不喜欢妖物。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有甚焉,因着妙清道人不是很认可妖修,七星宫门上下之人,对于妖邪更是嫉恶如仇,更不会养了妖邪鬼物做宠。
    不像旁的门派修行之人,役鬼驱妖,别的不说,他就见过有人以柳木做引,养那柳灵郎做耳报神。
    还真别说,此法养出的柳灵郎倒是颇有趣,耳听八方,能得多方情报,小小的一个柳灵郎,和小童差不多,在耳朵边絮絮叨叨时,可爱得紧。
    想起了七星宫,赵大宝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带他入山门,又予他修行行指点之实的谢仙长,心思又低落了去。
    谢仙长倒是心善,常言不拘是妖、是人、亦或是鬼,只要心善,不行害人之事,世间便该有其所处之地,修行之人更不该因其是妖,是鬼,便心中存了偏颇之意。
    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赵大宝的兴头一下便下去了,也无甚兴致探寻这小狐鬼是谁养的狐狸,左右,七星宫于他而言,已是前尘往事。
    他转头在灶间瞅了瞅,也不见外,去碗柜里拿了一盏干净的黑瓷碗,径自去了西南角落,一拔酒坛的红塞,酒提子一沽,给自己沽了两碗的清酒。
    葛老根都瞪圆了眼睛。
    欸欸!这赵大宝,您这动作,也恁自在了些吧!
    这是葛家!他葛老根的家!
    “不许叨叨!”赵大宝瞪了一眼,山羊胡都被吹动,“都老街坊老相识了,还和我分这么清,见外了啊,葛老哥!”
    两黑瓷碗的清酒,一杯进肚子消愁,一杯祭谢仙长。
    酒朝地面洒了洒,葛老根瞧了,知道这是祭奠之意,瞧着赵大宝有些郁气的神色,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巴。
    只见他生了褶子的嘴巴一瘪,有几分无奈。
    罢罢,他就大方一点儿,等明儿得空了,他也得去这赵大宝家做做客,别的不说,他也得吃个三瓜两枣回来,礼尚往来!
    小狐鬼没有注意两老大爷的眉眼官司,它细细应了一声,狐狸眼一瞬不懂地盯着潘垚,巴巴期盼,期盼她应一句是。
    潘垚没有辜负它的期望,干脆地点头,“是,修成鬼仙便是清灵之鬼,虽也是阴炁缠绕周身,炁息却干净,便是道门也去得。”
    小狐鬼高兴了,冲潘垚一笑,有些腼腆,嘴角的弧度都是细细的。
    潘垚瞥了赵大宝一眼,趁着小狐鬼提到七星宫,她顺着这话便说了下去。
    “七星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小狐你的爹娘也在里面?”半人半妖,小狐鬼的爹娘中,必有一人是狐妖,“狐妖……是你阿娘吗?”
    潘垚瞧多了话本和电视,对狐妖有着刻板印象,只道狐妖必定是个娇媚的美娘子,行进间有香风阵阵,回眸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不是,”小狐鬼摇了摇头,“是我爹。”
    “你爹?”潘垚杏眼微微瞪大。
    男的狐妖,那该是什么样子?
    她瞅了瞅小狐鬼的耳朵,目光又朝它的尾巴处溜了溜,小狐鬼穿了一身的白色长袍,想来,这是它的毛色幻化,这会儿,它正和自己一道坐在长条凳上,屁股处有根尾巴垂下,随着说话,尾巴时不时的扫一下。
    潘垚托着腮,暗暗思忖。
    大狐妖化为人形的时候,也还有着耳朵和尾巴吗?
    “你阿娘肯定特别喜欢你爹。”推己及人,潘垚语气肯定。
    “恩!”小狐鬼不懂潘垚为何说起这话,不过,它知阿娘和阿爹的感情,当下便大声的应了一声,眼睛亮亮。
    下一刻,想起自己如今身为狐鬼,一身阴邪的鬼炁,入不得道门,便是半分也无法靠近,它的精神头又蔫耷了去,耳朵尖耷拉,尾巴没劲儿的甩了甩。
    七星宫——
    想起这一处,小狐鬼眼里还有惊恐。
    “是可怕的地方,小姐也可怕,我、我好担心阿爹和阿娘,想回去瞧瞧,活了,活了就能回去。”
    潘垚瞧了过去,只见因为惊惧,小狐鬼没了人形,重新又成了一团黑炁。
    昏黄的一盏豆大灯光下,黑气变幻不停,一会儿是小狐模样,一会儿长出了人的四肢,一会儿又溃散成雾……
    潘垚:“定心!”
    一声定心,声音带着灵炁,一路往前刺透黑雾。
    犹如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点了一盏指明的灯火,又似在波涛阵阵的小船上立了根桅杆,溃散成雾的黑气逐渐凝形,最后成了一只小狐模样。
    只见它尖尖嘴,小小一只,像三月大的小奶狗,趴盘在长条凳上,尖嘴耷拉在前肢上,眼皮撩起,朝潘垚呜咽了一声。
    谢谢姐姐。
    潘垚意外,妖鬼一流只有极度惊惧的情况下,才会现出原型,那会让它们心安。
    因为那时它们原本的形态,也是它们熟悉的形态。
    七星宫——
    再有一个小姐——
    这竟然让它如此害怕?
    葛老根不解,“娃儿这是怎么了?”
    赵大宝瞥了一眼:“吓着了。”
    “被什么吓到了?”葛老根想伸出手,就像小孙孙被吓着的时候,他都得摸摸头,拉拉耳朵,念叨一番。
    瞅着周身有黑气弥漫的小狐狸,到底心惧人妖有别,还是一鬼物,葛老根不敢动手,只颤颤地念叨了几句。
    “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朵,吓一会儿……好了好了,娃儿不怕不怕。”
    ……
    “七星宫有什么好吓人的?”念叨完后,葛老根安心,再瞧小狐鬼的模样,还有几分不明白。
    “那地儿不都是慈悲为怀的仙长吗?哎,赵大宝,我记得你就是被七星宫好心的仙长救了,也去了这宫门,我没记错吧。”
    “谢仙长自然是好的,旁的可不一定。”赵大宝提到七星宫,想起了什么,眼里有几分愤愤,末了,视线瞥过自己不再年轻的手,不得不垂头。
    他老了,也没什么大本事,谢仙长待自己的好,他是报不了了。
    “神老无灵,剑老无芒,人老无刚……得认命,得认命哦。”
    赵大宝郁郁地又喝了口酒,辣得眼泪都要呛出来。
    潘垚朝小狐鬼瞧去,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姐是谁,莫非——”
    莫非这小姐是害了小狐性命的人?
    只有害了自己性命的人,再提起,小狐鬼才会如此的惊惧,一身鬼炁竟是连形都维持不住。
    小狐点了点头,下巴搁在毛毛前肢上,尖尖的狐嘴里有人言吐出。
    “是钰灵小姐——”
    “她给小狐吃了一个团子,小狐肚子好痛好痛,痛得在地上打滚……好痛好痛。”
    好似想起了濒死前的痛意,小狐鬼的身子又蜷缩了几分,眼泪汪汪模样,颠三倒七地说了好几个痛。
    潘垚“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钰灵!
    是钰灵!
    有度真君口中,妙清道人的闺女儿。
    ……
    第236章
    “钰灵小姐?”旁边, 顶着葛老根要咬人的目光,径自又去角落里提一酒提子黄酒的赵大宝也吃了一惊。
    他回头瞪来,手中的酒提子斟歪了酒也没察觉。
    葛老根心疼得不行, “怎么, 你认得这钰灵小姐?”
    视线一转, 他的目光落在猛地站起的潘垚身上, 诧异道, “阿妹也认得?”
    乖乖, 大家都认得,合着就他是个局外人啊。
    赵大宝哑然失声。
    认得, 怎能不认得, 七星宫门上下, 谁能不认得钰灵小姐?那可是宫主的闺女儿,如珠似宝的闺女儿,出行时一顶鎏金红轿, 四大宫婢抬轿,香风阵阵,所过之处有百花绽开,端的是大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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