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王芙低着头道:“殿下是与侯爷又吵架了么?为何侯爷又一个人走了?”
    她这回问得直白, 可还是叫孟知语愕然。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江恒, 按理说, 这位王昭仪同江恒也没什么交情, 倘若是冲着她来,也是怪,冲着她来为何问江恒?
    她盯着面前的女子,忽然间福至心灵, 第六感迸发,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王昭仪是冲着江恒来的?
    这实在大胆,她既然已经入了后宫,便该明白,她这辈子便困在帝王家了。
    孟知语有片刻的失语,她没什么心情和她弯弯绕绕,便直白开口:“娘娘为何如此关心知语同侯爷的事呢?”
    王芙被她点破,似乎有些难堪,抬起头来看着她。“想来侯爷应当是爱护殿下的,嫔妾也不知道怎么说,嫔妾只是觉得,殿下既然嫁给了侯爷,又同皇上这般牵扯,是否于礼不合呢?又……”
    她声音低下去:“又将侯爷置于何处呢?”
    孟知语看着她的脸,她是为江恒抱不平。可是她同江恒之间的事,无法同外人言说。
    她只好沉吟片刻,反问王芙:“退一万步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同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芙表情一僵,笑容也僵硬:“殿下这话是没错,倘若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王昭仪,这事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殿下,此时此刻,我并不是以王昭仪的身份在同你谈论这件事,我是以王芙的身份在同你谈论这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缓,但是坚定:“我知道这么说或许很下贱,女子是不能这么说话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江安侯。不是王昭仪喜欢江安侯,只是王芙喜欢她。”
    她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江安侯的妻子,侯爷同你的感情,想来是极深厚的。我在他的妻子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是不应该的。但是殿下,我遭受着内心的折磨。我明白,我同侯爷是没有缘分的,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但我仍然卑贱地想说,倘若你心中有侯爷一分,我也希望这一分是纯粹的。我不理解你和侯爷之间是怎样的故事,也不理解你和皇上之间是怎样的故事。”
    “在这个立场上,我仍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指责你,这是不道德的。可是倘若我不说出来,我的心里又不安。”
    孟知语有片刻的触动,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在她的面前,诉说对她名义上的丈夫的爱意。
    她又想起江恒心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同她七八分像的女人,已经死了的女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在男人的心里是无法超越的。
    故而,她始终觉得,那个女人在江恒的心里一定很重要。即便江恒浪荡人间,那个人也一定是他心里最干净柔软的地方。
    而且他心里装不下任何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为面前这个女人感到悲哀。
    同时也为自己悲哀,因为陈祝山和江恒不同,她同江恒心里的人也不同。
    孟知语看着王芙,她们都怀揣着爱意站在那儿,也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不得脱身。
    她眼神里流露出悲伤的情绪,这让王芙疑惑不解。
    孟知语说:“不,这一点也不卑贱。但是正如你所说,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故事,我也无法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不必指责我,也不必为江恒抱不平,我们都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娘娘,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阿幸,送客。”
    王芙还有话要说,尽数被她拦住了。阿幸进门来,强硬地送她们出去。
    王芙走后,孟知语背脊松懈下来,她靠在软枕上,回味着这一天早晨巨大的冲击。
    江恒似乎对王昭仪没有什么印象,此前的两次见面,江恒连一个熟人的眼神都没给到她。孟知语不知道王芙和江恒,这两条线是如何交叉的。
    她感到一种无力感。
    阿幸回来,见她兴致缺缺,双目失神。“殿下,她同你说了什么?”
    孟知语摇头:“没什么,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阿幸将信将疑。
    陈祝山这日晌午的时候到了栖霞宫,他刚忙完,还有些疲惫。到了栖霞宫,觉出知语今日兴致不高。
    他问阿幸,可是发生了什么?
    孟知语交代过阿幸,不必说什么,阿幸便摇头,说没什么。
    陈祝山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知语抱在怀里,忽然想起什么,在她耳侧低语。
    他说:“可是要来月事了?”
    女子月事期间,常情绪不稳定,易伤感,易暴躁。
    经他一说,孟知语才有些茫然地反应过来,她的月事似乎是该来了。
    她们先前那些是,陈祝山都没让她喝什么避子汤,她神色有些紧张,这让陈祝山脸色微沉。
    陈祝山想,知语是不是不愿意同他有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明天晚点更,上夹子。
    卑微地表达一下我的爱意,可否多和我互动一下,哪怕夸我可爱也可以呀☆w☆
    第33章 第一滴血
    陈祝山眸色微暗, 盯着她。
    孟知语道:“似乎是要来了。”她推开陈祝山的手, 自己站好,理了理衣摆, 同他拉开一些距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微笑言语。
    陈祝山抬手搭在桌沿, 撑着头看她,把情绪都隐藏在黑眸之后:“没什么。”
    孩子似乎也不是必要的, 但是又似乎需要一个,倘若他即位几年, 都无子嗣, 那帮老东西定然又要参他一本。
    他脑子里许多东西游过去,最后终结于知语的脸。
    知语离他稍稍有些远,他伸出手去,抓住知语的指尖, 轻轻地摩挲。知语也不躲, 就这么微垂着头看着他。
    恍然之间,他觉得他们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生活安宁。
    但是他明白这是假象。
    他们走过的荆棘丛生的往昔, 和隔着楚河的开端, 是不可磨灭的。
    孟知语是怎样的女子, 他比谁都清楚。
    他明白她那些秘而不发的爱意, 但是视而不见, 装作自己隔岸观火。
    隔岸观火的人是不会感觉到热度的,但是他在燃烧。
    从一腔冰冷,到沸腾。
    原来冰也会沸腾的。
    陈祝山收了手,把眼前的知语再次拽到跟前, 语气轻柔近乎哄:“知语想生个孩子吗?”
    他轻咬上她的耳垂,感受到她轻微地颤抖。
    于是陈祝山感到一种自得。
    他语气一轻再轻:“好吗?”
    他说这话的意思,孟知语并不甚明白,他有三宫六院,他是皇帝,他的孩子日后必定是尊贵非常,倘若是个男孩,还要牵扯到储君之争。这血统是尊贵的,但是她孟知语不可以孕育这种血统。
    没有人会同意,陈祝山同她有什么牵扯。
    他们的苟且,是放不上明面上的事。故而,只能是苟且。
    陈祝山不可能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怎样的苦心经营,得来今日局面,却同她说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
    不,似乎也不是。
    陈祝山都没让她喝过避子汤,那么多次水□□融,从来没有叫她喝过。
    孟知语看着他,轻笑了笑,还是决定问一问:“那孩子是姓江呢?还是姓陈呢?还是无名氏呢?”
    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无名氏也不少。
    陈祝山的胳膊骤然收紧,掐着她腰,把她往怀里压。
    她明知道他会生气,明知道!
    陈祝山想问问她为什么,可是似乎没有为什么。他只好把自己满腔的怒火往下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便不提了,今日这梅花倒是不错。是阿幸折的吧,朕重重有赏。”
    阿幸福身谢恩,陈祝山又叫她去传膳。反正他们在一起,除了食,便是色。
    哪怕陈祝山在别处吃过,也要在她这里吃饭。
    孟知语吃饭很斯文,吃得很慢,也很少,小口小口的,很有观赏性。但是观赏别人吃饭,这并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孟知语从饭碗里抬起头,盯着他看回去。他不但不觉得羞愧,甚至看得更起劲了。
    孟知语无奈,又低头如常吃饭。
    食与色,一样不少。
    大抵是为了报复她,今日陈祝山弄得格狠。
    陈祝山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克制的人,当然,这印象在这些日子已经被全然打破。
    这种耳鬓厮磨到了一种连孟知语都觉得过分的程度,她甚至怀疑,他们除了食色,便再没旁的事。
    皇上日日留宿公主寝宫,这是多荒唐的事。自打温慈公主留在宫中,皇上再也没去过旁人宫中,连皇后娘娘都受了冷落。
    这是天大的委屈。
    甲妃乙妃都鸣不平,但皇后只是端庄地笑着坐在那儿。
    皇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明白这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急躁,反而应该冷静。
    孟知语越受宠,群臣越是盯着她。皇后,便越舒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皇后心里这么想着,自然觉得舒坦。可怜了那群不曾得过宠的,只好眼巴巴地酸。
    这宫里,潜邸旧人大多是得过宠爱的。她们想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便只好旁敲侧击去问。
    潜邸旧人,除了皇后,便只有两位侍妾,一位柔嫔,一位怜嫔。二位皆是冷美人,平日里不轻易与人亲近。
    她们贴上去,也只得了冰刀子似的眼神。
    她们不平:“什么嘛,这么高傲,眼神跟冰刀子似的。”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二位不止眼神如冰刀子,真杀起人来,也非常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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