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知道急不来,所以就没再讲了。
    ……
    顾佐回去以后继续操心他那商囤之事。
    这事在之前就有商人这么做过,所以没什么难的,而且大同本身也是商囤之地,当年纳盐而换盐引的时候,很多商人会选择这样的边境地区进行屯田。
    所以大同其实还有些基础。
    这两个月王守仁在那里丈量田亩搞得很迅速,他一封信过去,很快就有回音。
    周铮被顾人仪要走以后,他现在人手更缺,想来想去只得把汪献找过来。
    道明原委后把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王伯安是务实之人,他说大同有三十万亩可屯之地,那绝对少不了。原本这是并不需要你,不过万事开头难,一开始还是要理顺才最好。种子和耕牛,本官会去和户部讨要,最多出些银子,而雇佣之人,你必定也清楚。以及……朝廷商囤和商人商囤的不同之处……”
    汪献的能力不必多讲,“顾府放心。我明白的,朝廷商囤,并不是为了赚钱。”
    有他这话,顾佐便放心许多。
    商人一定要有利可图,但他们不是。在大同附近商囤,所产出的粮食不必担心没有市场,卖过去当做军粮就可以了。
    这种供军粮的情况,他们甚至可以承担一定的亏损,因为都是朝廷自己的钱,无非是从左手到右手。这样一来,他们不必压榨那些种地的老百姓过甚。
    还是那句话,赚钱是商囤最不重要的目的,其根本目的在于用国家力量进行组织,组织一群贫困的人伺候好一片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多与少都算是给整个国家增加的产量。
    至于在河套,那赚钱就更加不重要了。这其实也是把一部分军屯的任务从军队的身上卸下来,军队这种东西成为既得利益阶层,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但是经营一些生意的少府文官却不具备那种力量。
    第六百二十八章 道心破碎
    这个吕恩是个才三十的人,这么说起来,他中进士时应该也是意气风发。不过等尤址真的把人领过来的时候,朱厚照只瞥了一眼,除了感觉他很显老以外,别的也没什么。
    吕恩穿着蓝色的官袍,头戴幞头,见到皇帝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行大礼跪拜。
    朱厚照没有搭理他,就这样把他晾在一旁。
    在吕恩眼中,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被传唤进宫,而且进了宫就领了个看皇帝蹴鞠这样的差事。
    闲暇之间,他还多看了两眼,内心品评了一下皇帝的技术:身手敏捷、步履矫健。
    渐渐的等得有些着急,他便一直去和尤公公使眼色,不过老太监是个油得厉害的笑面人,只冲他笑,却不理他任何事。
    就这样不知多久过去,皇帝气喘吁吁下场,“今日就到此,偶尔玩物,不能丧志,都回吧。”
    “是!!”
    吕恩一看皇帝结束了,立马绕开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转而小碎步一迈到尤公公身后,趁着他迎接皇帝的时候,自个儿也跪下,“臣吕恩,叩见圣上。”
    朱厚照擦了一下汗,只撇了他一眼,“平身。跟着。”
    “啊?”吕恩诧异抬头。
    “啧。”尤址佯怒,“皇宫大内,不得放肆!”
    “是!皇上恕罪。”
    朱厚照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他要去沐浴更衣。
    这下好了,吕恩又只得在外面干等。
    热水提进去一桶又一桶,就是不见人出来。
    后来他实在急了,“尤公公,下官从听候宣旨到此刻都快两个时辰了。陛下也见了下官,到底是要下官做什么?”
    尤址只动眼睛不动脑袋这样斜斜得瞥了他一眼,“急啊?”
    “下官不敢。”
    “行了,少装了。听闻你只愿当小官,不愿当大官,怎么想也该是个硬骨头。怎么倒显得油头滑脑?什么意思?想装模作样骗过去?”
    吕恩皮笑肉不笑的说:“尤公公说下官是什么样,那下官就是什么样。”
    这话软中带着几分顶的味道,让尤址气得牙痒痒。
    “等着吧你!”
    吕恩低着脑袋不再说话了,不过倒也看不出是闷气,反而还偶尔抬头冲着尤址皮笑。
    朱厚照就靠着门,其实看到了,也听到了,他心中若有所思,这吕恩大概已经不满尘世现状到了一种绝望的地步,所以用一种玩世不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应对世上之人。
    “来人,更衣。”
    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候着的尤址立马上前,“陛下,奴婢命人准备了鲜桃,陛下可要享用?”
    “一并端来吧,走,咱们去乾清宫。”皇帝一边走一边吩咐,“把内阁的票拟都拿来给朕阅。”
    “是,奴婢遵旨。”
    这个时候吕恩又尴尬了,他不知道是要跟,还是不要跟,如果就这么走了,他又不敢。
    其实尤址都不明白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更加令人迷惑的是,皇帝沐浴以后出来似乎像忘了吕恩这么个人似的,看也不看,提也不提。
    吕恩双手呈一个抱球的姿势左看看、右看看,茫然之间最后还是小跑了两步跟上。
    乾清宫侍从室里还有人,皇帝习惯性的会在傍晚到天完全黑之前批阅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的奏疏,所以他们都不能走。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劳动法来保护他们。
    其他内侍也完全懂皇帝的习惯,几年以来,一套流程都已经固定下来了,点灯、研磨、倒茶,静待皇帝。
    “参见皇上。”这是侍从室的三人。
    朱厚照头也不回,只挥挥手,他们便熟练的退下。
    等到他坐在御案之后,尤址说的鲜桃也削好了,朱厚照拿起一个吃下,又喝几口白开水,随后便将手放在一本奏疏之上。
    这个时候,他终于抬头。
    吕恩本来在偷瞄,撞上皇帝视线他吓了一大跳,立马整理好仪态,“臣吕恩,叩见皇上。”
    “在边上站好。尤址。”
    “奴婢在。”
    “若是他内急,就带他去。”
    “是……”
    这之后,这宫殿里便安静了下来。皇帝在灯火之下,全神贯注投入奏疏批阅之中。
    吕恩已经完全糊涂了,他根本不知道天子打的什么主意,就让他这么站着,还有比这更无聊的吗?
    东张西望一会儿,他最终也将目光投在皇帝身上。
    今日来以前,他还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皇帝,当然以往听说是很多了,什么圣明贤德、雄才伟略……
    而就眼前来说,天子确实有一番勤政,他身前御案上的奏疏有三摞,每摞都有二十多本的样子,皇帝就能有这样的耐心,一本一本的看,看完之后再起朱笔写,而过程之中几乎并不会表现的很烦躁。
    某个瞬间,他听到声音。
    “让靳贵来一下。”
    和他站在一起的尤公公似乎也要睡着,立马惊晃一下,“是。”
    接着便是边上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恭恭敬敬的出现。
    吕恩听皇帝问,“充遂,朕记得去年河南归德府上了个奏疏报灾,朕下令给归德府的几个县免了钱粮的,是不是?”
    “确有此事,陛下一共免了三县的钱粮。”
    “那个归德府的知府名字叫什么来着?”
    靳贵也一惊,“喔,对了,便是此次出了事的保定知府路士誉。”
    “恩。”朱厚照有些皱眉头,“本来朕还没想到。但彭泽的这一封奏疏跟朕说起归德救灾之事正好提醒了朕。”
    内阁这次的票拟还是救灾。
    但朱厚照觉得情况可能会有些复杂,“充遂,你草拟一道旨意,给河南巡抚彭泽,要他仔细注意归德府之事,话说的直白些,灾民数量不减,不会只是一个知府的问题,上下官员都要梳理一遍。另外,去把去年奏疏的原话找出来抄一遍附在后面。告诫他,此事重要,再拖下去解决不了,要拿他是问!”
    “是!”
    靳贵领旨立马去了,像这样的急递内容会有些多,朱厚照自己写的话时间会很久,所以他会让靳贵代写,这不叫偷懒,叫提高效率,靳贵写完以后给他看。
    看完以后他觉得,恩,这就是我的意思。那他就会在上面简单的朱批两句,告诉该员这也是皇帝朱批,赶紧他娘的做。
    以这种方式,皇帝理政的效率可以提高许多。
    其实这就是另一种票拟,本身内阁也就是在奏疏上贴上自己拟的意见供皇帝参考,现在朱厚照只是把那种需要长篇大论的单独拿出来而已。
    这些对话吕恩在旁想不听都难。
    之后皇帝也找了几次侍从,内容涉及百姓民生、涉及边防马政、涉及钱粮税赋,也涉及风土人情。
    而皇帝基本都是嘱咐各地官员要奉公守法,爱护百姓,并且皇帝很聪明,能从很多奏疏之中找到一些官员不小心留下的漏洞。
    就这样,一个多时辰眨眼而过,皇帝开始伸起懒腰,并扭了扭身子,
    “尤址,收拾下,就寝。”
    “是!”
    这个时候,天子终于走到他的面前,正眼看了他。
    “陛下,微臣吕恩今日奉诏入宫,不知陛下有何事要吩咐臣?”
    皇帝露出玩味的表情,“朕吩咐你什么,你就会做什么吗?”
    “臣听不懂皇上的意思。臣是大明之臣、皇上之臣,当然是听从皇上吩咐行事。”
    “什么都听?”
    吕恩心中没底,但还是只能点头,“什么都听。”
    就在他略微紧张的等待接下来是什么时,忽然又听到天子说,“今晚先出宫去吧,明日午时入宫,要是误了时辰,朕就让你吃牢饭!”
    吕恩彻底糊涂了,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这一天站得小腿都酸了,结果什么事都没捞着,就听了几句很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折腾他么?
    其实朱厚照对他还是不错的,让尤址去送他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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