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才开口,而且先问周尚文,“周爱卿。”
    “微臣在!”
    “达延汗的次子,真的命丧于此战?”
    “回陛下!千真万确!”周尚文说的斩钉截铁,“永谢布部落中,有多人识得此人,绝不会错!”
    “好!”
    有他这样的回话,朱厚照心里稳妥多了,
    至于是不是亦不剌所杀,他作为皇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问。毕竟那个手段并不优雅。
    “年初之时,朝廷定议剿套之策,当初朕也没有想过爱卿会有如此战果。自古圣君有言,有功不可不赏,有过不可不罚,此赏罚之道也!今你有大功于朝廷,朕意,加太子少保、授兵部尚书衔,仍掌大同诸事。赐号大明定国将军,兼领精锐骑兵两万!”
    明朝,总兵已经是很大的武官了。不过当初朱元璋定制的时候,总兵官阶无定制,但定国将军则是从二品的武官,这是有记录的。
    而大明朝重文轻武,到二品这个层次,再立个功的话,就要给他封伯了。
    不过复套并未真正成功,此时封爵,稍显过早。但他这个毕竟是军功,而且还‘俘虏’了一个首领回来,因而赐其太子少保。
    其中,就太子少保这个跨度便不小,但皇帝喜欢,又有功劳,实际上也过分不到哪里去。
    至少比那些寸功未立的传奉官要好。
    周尚文的官位在这几年的间的蹿升实在恐怖,皇帝此番对他的喜爱,大概也就是顾礼卿可比了。
    “臣,周尚文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李阁老、谢阁老。”
    “老臣在。”
    “自周彦章之下,出征的将士要按律封赏,牺牲的将士要做好抚恤,尤其伤重致残的要尤为注意,他们当不了兵,回乡务农也大受影响,这些人要逐个统计、做好善后。朝廷养了这么多的冗官,不能够腾出些位子,养养这些人吗?”
    吏部梁储听到这话,还低了低头,冗官问题其实也是朝政之一,时常会被皇帝拿出来说上一二。
    “这件事吏部、兵部要一并参与,靳贵。”
    侍从室的人摆了张小桌子,坐在侧面的小角落,听到皇帝的声音,他离席弯腰拱手。
    “这件事,你记好。”
    “是。”
    王炳和梁储余光看到了靳贵的毛笔在动。
    正德皇帝侍从室的设置真的是绝,一方面培养亲信官员,一方面给各部大臣套了缰绳。
    只要那支笔记下来,你哪怕是编一个谎言,都要给皇帝一个交代,只要你编得好,骗得过去,那就行,算你本事大。
    但是不能够没有下文,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一道办理结果的奏疏都没有,那皇帝绝对召你进宫,万一到时候支支吾吾的啥也说不出来,害怕不害怕?
    朱厚照也站了起来,他说道:“大明取得了胜利,周彦章这样的武将当然要赏,但每一名战士也不能够遗忘,不是说我们牺牲少,战果大,丢掉几百个人的性命就没有关系,一个人也不能够忽略!
    当年王襄敏公因被认为是阉党而名声不佳,在他出征之时,朕就与其说过,只要朕在,就不会让为大明而战的人躲得过敌人的明箭,而躲不过自己人的暗箭!
    朕,志在恢复太祖太宗之煊赫武功,重振大明之煌煌国威,今日之胜值得庆贺,但诸位爱卿,我们还是任重而道远。从今日起,大明要为更大的胜利而做准备,或许有人说朕好大喜功,但朕不在乎!朕在乎的是,再没有人敢兵犯大明!正德一世,无惧四夷!”
    此番话,是在奉天殿当着文武百官而说。
    关键在于,过往的种种已经证明,这不是一个少年人的空放大话,他是真的能够做得到的。
    这就是帝王的冲天之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纷纷下跪,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自古帝王有几个能有这番雄心壮志的?
    这个时候倒显得亦不剌有些突兀起来。
    作为胜利者的大明皇帝朱厚照,回过头来再看向这个败军之将的时候,总让旁人觉得是在俯视。亦不剌所纠结的那些小节,正德皇帝都没有在意过。
    数十万雄兵在手,我还在意你对我是不是打心底里臣服?不需要,你就内心桀骜而表面臣服好了。
    “亦不剌,你既以归顺,朕不会取你性命,你有何求也尽管说来。但你要明白朕所说的归顺之意。”
    皇帝声音缓缓道来,威严十足。
    “请大明皇帝明示。”
    兴许是环境,兴许是刚刚正德皇帝的那番话,亦不剌此时竟也很难只当其是个简单稚嫩的孩子。
    “所谓归顺之意,就是听我号令,不可反叛。只要做到这一条,朕保你与你部落的族人安享太平!”
    第四百零九章 朕之冠军侯
    当初定剿套之策的时候,朝中上上下下想过赢、怕过输,但没想过周尚文能把一个部落首领给带回来。
    而且还要招降。
    此事没那么简单,当年朵颜三卫先归顺后反叛,教训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刻着。
    捷报递到宫里,皇帝与臣子们商讨了很久,都知道不能够完全信任他们,但是左右翼蒙古相争的大局还是要利用。
    也正是因为不能够让鞑靼人自己团结一心,因而才有今日大朝会之上,皇帝明白了当的向亦不剌讲明底线和条件。
    而亦不剌的条件也很简单,
    “大明皇帝陛下,永谢布是以部落群聚,以草原为生,我和我部落的男人女人们要想活下去,就需要不断地寻找丰美的水草地,除此之外,还要有布帛、盐巴。我不敢提太多的条件,但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赐予并和永谢布一起守卫我们的水草地!如果皇帝陛下愿意展现您的宽容,也请允许我们互市,永谢布还需要布帛、盐巴,可以不用赏赐的方式,我们愿意用最好的羊和马交换!”
    亦不剌的话是两层意思,一他仍然要在草原上生活,二,他希望大明可以保护他们,至少在什么人打过来的是时候,能够出兵。
    因为他知道,他杀了小王子的儿子,人家当老子的或迟或早都会过来找他!
    不过这对大明有什么好处呢?
    换来了永谢布不与大明作对,仅此而已?
    “陛下!”
    礼部尚书林瀚似乎分外不喜欢这个鞑靼人,他端着胳膊怒视一眼亦不剌,说道:“若是和议如此定,那我大明倒像是战败的一方了!而且鞑靼人,不识王道、不通教化,出尔反尔,大明朝保护了他们、供养了他们,焉知他们将来不会倒戈相向?!说到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臣,附议!”吏部尚书梁储的情绪更加平和些,他说话和缓,“臣还想请问,亦不剌首领所说的一起守卫,那么若是大明遭到了小王子的攻打,永谢布又怎么做?”
    朱厚照微笑着,他也在等这个蒙古老头儿的答案。
    “我今日既然站在这里,投靠大明,自然是共进退!”
    “如何保证?!”
    “我们草原人都是真汉子!别人对我们好,我们自然对他们好!”
    “那么小王子也对你好呢?!”梁储声音倒是不大,但追问之间节奏紧凑,一点儿不落,“达延汗巴图孟克,虽说难比我皇之万一,但也是野心之辈,万一他觉得仅凭自己胜不了大明,暂时忍下了丧子之痛,也对你好呢?”
    “皇帝陛下!”亦不剌这种老头儿,自然胜不过大明能说会道的臣子,所以他只能向朱厚照求助,“我们草原人,没有那么多的坏主意,我愿意向长生天起誓!”
    “起誓不必急在这一时。”朱厚照摆摆手,微笑着说,“朕听下来的意思,大明是要与永谢布共进退、共御敌,谁犯永谢布、就是犯大明,谁犯大明,也是犯永谢布。”
    “不错!”亦不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那朕想向永谢布借三千兵马!”朱厚照伸出手,“草原之中,最难的是寻找敌人,而汉人是不在草原上生活的,大明的军队之中也缺少这样的人,所以朕要向你借人。既然是共进退,理应相互帮助才是,这你可答应?”
    这是要军权!
    说是借,但也没有期限,难道还能提出来要还不成?
    三千骑兵不大不小,也是一支很厉害的军队了,真要开口要回去,那就是背叛写在了脸上。
    李东阳精光一闪,“不错,既是共进退,那便不分你我,永谢布的战兵自然也是大明的战兵,反之,亦然。”
    当年朱棣也曾组建三千营,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普通人只想活下去,才不在乎是大明还是鞑靼。
    但是永谢布本身也就是个万户,在与明军一战中本身就有伤亡,再分出去三千,力量骤减一半,永谢布顿时就此沦落为一个小部落了。
    而且这种力量交出去,以后就更加没有保命之本了。
    不过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这些汉人之臣,许多都在质疑他,如果拒绝,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此番说借,不如说是抢!
    朱厚照就是奔着这一点而来,什么叫“听我号令”?
    如果调一点你的人都不行,这个权力都没有还叫听我号令啊?
    而且这么做,最容易和自己的臣子取得共识,因为所谓借人……
    其实用汉人的话术就叫‘削’,不是削藩,也似削藩,力量小了,控制起来才更容易。
    时间一点点过去,
    亦不剌的内心颇受折磨,明明秋高气爽的天气,但他的后背有汗水流下。
    弘治初年时,草原和大明还互市,那个时候的大明并不像今天一样咄咄逼人。
    “……永谢布。”亦不剌在停顿之后开口,
    朱厚照眼睛很细微的眯了下,眨眼之间,像是快门,记录了亦不剌缓缓低头的身影,与此同时,
    周尚文在斜眼看他,
    朝堂众臣也在等着他的回应,
    “愿遵大明皇帝旨意!”
    咚!
    声音落地,所有的心头的石头也落地。
    朱厚照则露出笑容,“周彦章!”
    “微臣在!”
    “你的奏报中说,大军之中有一少年将军马荣,奇功盖世,可为朕之冠军侯!而且其人会言蒙语,这三千人,交予他率领,且此番出征,他居功甚伟,朕意,再升其为指挥使,统领八千健儿。望之,真能成为朕之冠军侯!”
    “是!微臣领命!”
    “亦不剌,朕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大明大、永谢布小,但大明不会欺压你们,你所提的草地、布帛、盐巴……朕,都愿意给!”
    亦不剌干脆说开来,“永谢布部落还想与大明皇帝陛下,亲上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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