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漕船每艘能运粮400石,若是50万石粮食一次运走,就需要临时征调1250艘船!
    京杭大运河每日繁忙异常,漕粮北上也是关系重大的国策,船当然是不缺的,但忽然间说要找出1250艘来,那除非发生战争,到处征调。
    即便青正源作为皇家的粮商,这一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发展的极为迅速,那也一样不容易。
    因为没有人敢耽误漕运。
    最后也是克服多重困难,先将10万石起运。
    于是紧急联系、抽调、运粮……
    八月初第一批粮食终于上路。
    30多处盐场,5万多灶户……朝廷忽然间撤掉运司,各处盐场不可避免的有些混乱,底层之下,灶户的余盐销路陡然从紧。
    朝廷杀了这么多人,即便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有所收敛。
    现如今余盐不仅出手困难,价格也极低。
    赵慎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杨廷和给盼来了。
    他一个刑部侍郎,忽然间给派成了巡盐御史,这便算了,恰好还遇上这种事情,真的是太看得起他了。
    但和杨廷和几句话一讲,赵慎还是觉得不容乐观,
    “现如今各处盐场人心浮动,我亲自去看过灶户的生活。灶丁以盐事为天,一日不煎盐则一日无所营运,一日不卖盐,则一日受其饥寒。自上任转运使北上京师,已经有近两月时间。许多灶户已经实质断炊。10万石的粮食需尽快赈济到位,否则两淮这地区,今日不乱、明日不乱,后日必乱!”
    “除此之外,朝廷将运司撤去,后面是个什么说法?大乱之时,流言遍起,再没有主意出来,今年的两淮盐课,几十万两银子如何保证?”
    杨廷和也不和他废话,“赵盐司,问题太多,来不及一一回答。杨某此次离京,奉的圣命是赈济盐场灶户。如你所言,先让这些人活下去是眼下最要紧之事。杨某是钦差,你为盐司,我们两个共同署名下令,令三十个盐场大使立赴扬州领粮!”
    “令他们领粮?”赵慎很怀疑。
    “这个时候只能令他们!”杨廷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个巡盐御史行署是个空的,杨某这钦差就算带30人,他们连盐场都不认得在哪里!不靠各处盐场的大使又能靠谁?事急不能不从权,这个时候朝廷的心思、陛下的心思是要给这些灶户以活路!其他的都暂时搁在一边!”
    因为现实总是这样无奈,所以一定要先解决主要矛盾。
    就像运粮一样,
    50万石的粮食,说出来多么震撼。
    但是还真以为皇帝在紫禁城一喊,第二天几万人就都吃上饭了啊。
    赵慎自然知道轻重,他稍微一想也知道,要做成这件事,的确只能依靠这些盐场的盐官。
    “好!这令赵某来写。”
    杨廷和身形一正,拱手道:“赵盐司大义。”
    “大义的是朝廷,是陛下。说到底,这些粮食是皇上的。”
    客套话不多说,也不是说的时候。
    杨廷和又建议说:“刚刚盐司说大乱之时流言四起。因而赈济灶户一事,最好要能做得大张旗鼓。钦差的名头虽大,但运司出了这样的事,眼下人人关注的还是盐司这里。”
    “赵某明白,以盐司之名义,在两淮地区差官张榜,讲述朝廷赈济之事实,至少稳住数万民心,也稳住盐商之心。”
    赵慎还是很上道的。
    这是杨廷和的感觉。
    实际上,皇帝后来提拔的官员,都是较为灵活、较有能力的,太过迂腐而死板的人,实在不适合在朱厚照手底下干事,他自己难受,皇帝也一样难受。
    越谈越欢之后,杨廷和心中的陌生感渐渐消失,尤其此时的大形势颇为紧张,问题当前更加需要务实,因而又一连商量了好几条办法。
    总归是以稳住大局、救济百姓、重振信心为主。
    关于这个重振信心,赵慎尤为佩服。
    杨廷和说:“朝廷是抓了许多盐商,但陛下从来不是不让盐商做生意,现在死了这么多人,民间盐商不仅对于两淮地区的盐事心存顾虑,怕是其他运司的盐业也会受些影响。这是与陛下的心意不合的。赵盐司若想事情做得漂亮些,最终还是要让两淮盐业走上正轨,而正轨的内涵,便是要重振商人的信心。”
    如此,赵慎恍然大悟。他原先是会查案,对于在这种实际的政务,还是落了杨廷和一大截。
    所以他也虚心请教,“还好陛下派了杨介夫公,不然在下要耽误大事了!”
    “客气了。盐司,刚刚的那些若没问题,要不还是尽快处置?”
    “好!”
    这样一来,巡盐御史实际上把两淮盐业的运营与管束抓在手中,十几天之内,各种官方的意见频出,粮食的拨付、余盐的处置、盐场的生产……哪怕信心还没完全恢复,至少也要以政令的方式令他们恢复。
    杨廷和的话说的好,盐与粮食一样,多一点,总归是没有坏处!
    这些是赵慎的工作。而杨廷和作为钦差的身份,还有一个便利之处,就是可以和各府、州、县的地方官接触。
    他想就地购粮来凑足剩余的40万石,实在不行,就到应天府、苏州府购粮,不一定非要到京师嘛对不对。
    杨廷和一系列的应对、处置让赵慎大开眼界。
    连续多日辛苦之后,两人得一空闲,赵慎便忍不住赞誉,
    “原先就曾听说,陛下还在东宫时便甚宠杨介夫公,这次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杨廷和也没太张狂,京师里论圣宠,他差过好几人呢。
    “在下最初也不是这样。实际上,也是陛下的意思。朝堂上这几年风气转变,渐渐的以实务为先。这并非是正德元年忽然冒出来的,而是陛下布局好几年的结果。陛下常说,没有地方政务的锻炼,一个官员的能力到底如何,其实是存疑的。”
    赵慎入京不是很早,杨廷和这句话算是为他解惑了。他此刻才明白,皇帝已经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而脑海中也浮现出皇帝那睿智的模样,心中更为颤服。
    “圣天子在朝,大明之幸矣!”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桩乐事
    一般来说,朝廷差官张榜,大选秀女,前后也要有一年的时间。不过先帝在时就已经筹备过该事项,所以才有正德元年八月便接近结束的进度。
    按照规矩,最后剩余的50人要在宫内居住一个月的时间,内官会派人持续观察,叫‘审其形、辨其音、考其才’。
    所以最后的人选怎么也要到九月中旬时才由皇帝钦定。
    虽然朱厚照觉得,这段观察期其实没什么用,十来岁的小姑娘给带到紫禁城这种地方,谁还敢暴露本性?还不都是端着、装着。
    他原先是这么想,
    但显然他忽略了一些笨蛋的愚蠢程度。
    当日皇帝将那位夏氏叫回了头,这般行为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些属意,刘瑾这类人是‘听风就是雨’,一瞧皇帝这个态度,马上就对夏氏不一样了。
    夏氏的身份和其他四十九人还未有不同,但待遇已经完全不一样。
    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样,问题便产生了。
    秋云过来禀报,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皇帝听。
    朱厚照明白她的意思,这种妒妇是不能够要的。不管她生得多漂亮,因为作为皇帝漂亮这个特点,并不难得。
    “……那个夏氏是怎样的表现?”
    皇帝低头在奏疏上写着什么。
    “夏氏……倒没与那位柳氏争吵,只是喝止她在宫里要懂得规矩。并且她也和刘公公讲,最好能让她和其他人一样。”
    朱厚照盘腿坐着,听到这话嘴角弯了弯,“一样是不可能了,拍马屁是刘瑾的天性,天性如何能改?”
    “那……陛下,需不需要去告诫一下柳氏?”
    “嗯……”皇帝微微沉吟,随后说:“不必了。就这样吧。”
    秋云一愣,她过来告状,可不是‘不必了’三个字就满足的。
    但皇帝这样讲,她一般是听话的。最多就是小琼鼻皱了皱,嘟嘟囔囔的讲:“喔。”
    朱厚照这时候才发现有些异常,抬起头轻笑,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奴婢,这是多管闲事了呢。”
    “不是多管闲事。宫里是是非之地,所以少不了是非之人。只是受些委屈,又没有断胳膊断腿,何至于要去为其出头?”
    “奴婢是看陛下喜欢她。”
    “朕的喜欢哪有这么廉价?”
    “……明明盯人家看了那么久。”秋云低着脑袋,轻声的讲。
    朱厚照疑惑了,“你这话很是酸呐。”
    “奴婢不敢。”
    “装什么乖巧。到时候那个与你有几分相似的陈氏,朕留下便是。”
    这么一说,秋云又难以自持了,“陛下!你越发的会欺负人了!”
    “唉……”朱厚照忽然生出一番感慨,“朕要大婚这件事,牵动万千人心。太后、司礼监和你们,定了各式各样的标准去筛选,来来往往规矩这么多,可实际上她们与朕都不会说上一句话,转眼间就要同睡一张床。论贴心和对朕的了解,谁又能赶得及你秋云?”
    皇帝忽然正经起来,让秋云的心都开始怦怦跳。
    “陛下……”
    朱厚照的经验告诉他,当你想做什么的时候,不要一上来就搞。先讲几句渲染一下氛围。
    之后,他伸出手将秋云的柔夷握了起来。
    这样,屋子里的温度一下便开始升高。
    这么多年随身伺候,没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少年皇帝身边的美丽姑娘,她除了那么一个归宿,还能有什么?
    所以秋云倒也没有抗拒,只是忽然间很是紧张。
    “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这首诗赠与你吧。”他将写好的东西拿起来给她,最后还说:“要是朕最后真的留下了那个陈氏,你可不要恼了?”
    秋云才是懂规矩的人呢,皇帝选择谁不选择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有立场,去表达任何的情绪。
    就像宫里如今这么热闹,永寿宫的两位贵人也不能够耍什么小脾气。
    万一传出声音来,
    即便皇帝不与她们计较,张太后说不准也要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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