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宫里的这些个太监,的确,这也都是生命,但这种人难道不杀吗?
    也许是错觉,李东阳和谢迁出了乾清宫以后,总觉得紫禁城里头多少有些血腥味,甚至有太监不断出来洒水清洗,
    刘瑾一直不在皇帝身边,他如今忙得很,顺着万参元交代出来的那些人,继续往下顺藤摸瓜,有时都能一窝端出几个人来。
    这么多人怎么处置,他也曾去请示过皇帝。
    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宫里首先要处置干净。
    “接下来,陛下务必要休养两日。本身便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不能够再心挂朝政如此放不下了。”
    “咳咳。咳咳。”朱厚照因为咳得剧烈,脸上胀得有些红,但心情还可以,“朕知道了,这两日,朕就在寝宫,其他地方都不去了。”
    “……恕臣直言。房事……也不能够有。”
    “朕知道了。”
    谈允贤是个老婆婆,朱厚照实际上才十几岁,所以说这话倒也没什么。
    倒是她带来的女弟子脸上升过一抹嫣红。
    上次入宫时,是因为笑贵人小产,当时她的师父说皇帝是性情中人,她还不是很理解。现在大约明白了。
    皇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男人,笑贵人小产之后张太后对她很不满,但皇帝并没有,反而更加呵护她,甚至去找来永康长公主宽慰她心。
    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托付得人。
    而天下间,似皇帝这般好男子也不多的。
    本来自己想这些也还好,忽然听到师父说一句,房事……她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就脸红了。
    “葵儿,随为师去熬药。”
    皇帝生病和其他人生病不一样,这是‘至尊客户’,所以都还要在这里守着,以便随时听从召唤。
    “朕记得,谈大夫的收的弟子姓司。”
    秋云扶他躺了下来,动作间不忘点头,“是叫司葵。”
    “名字反过来,朕倒是熟的,也有几分相似,就是瘦了点。”
    “陛下说什么呢,什么名字反过来。”秋云听不明白,而且她其实因为皇帝生病,忙忙碌碌一天下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所以其实脑子也混沌。
    “没什么,咳咳。”朱厚照轻轻摇头,“感觉……天凉了些。”
    “是呢,外面好像要下雨。”
    夏天的雨来的急,
    没过多久就有几声雷鸣,随后便是哗啦啦的暴雨倾盆而下。
    朱厚照听着一阵阵雨声,心中的烦躁慢慢消除,再加上他本身就是疲劳所致,身心一放松,很快便熟睡过去。
    秋云放下帘帐,又吹灭了灯,将其他人全都遣出了乾清宫,而且要他们轻手轻脚,不能够发出一点声响。
    至于她自己则搬了张凳子坐在了龙床边,就这样右手撑着下巴,摇摇晃晃起来。
    谈允贤大约也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对于有人在他们熬药的地方守候,倒也没什么稀奇。
    她不管朝政,或者说除了想把她心中的好皇帝朱厚照治好以外,别无他想。
    即便外面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也不会影响他丝毫。
    乾清宫周边的安静,让人很难想象午门外的激烈。
    侍卫们冒着雨压着一队一队的太监出午门,刘瑾就在城楼上看着,看着这些人的脑袋一个个被砍下来。
    皇帝这个时候病重熟睡,而在此之前给了他权限,但凡涉及与宫外之人联合,贩卖私盐的全部处死。
    但是那么多人,哪里问得过来?
    实际执行过程中,基本是和盐商、盐官扯上关系的全部都以贩卖私盐的罪名杀了。到后来,便是那种以往不属于他刘公公的人,也给抓到杀了。
    天空还在轰隆隆响。
    午门下面不知道是第几批太监,呜呜呜的低头哭着,有的喊着冤枉,有的只顾哭,
    尤址已经发现不对了,他跑到刘瑾身边说:“刘公公,宫里已经杀了数百人了,这么多人哪里都会获得盐商盐官之利?公公这样杀人,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刘瑾丝毫不理,幽幽的说:“陛下口谕,是要将涉私盐之人全部拿下,彻底净化皇宫。尤公公,咱家是按陛下口谕办事,请你不要阻挠。”
    尤址阻止他可不是真的因为菩萨心肠,慈悲为怀。而是也有自己的私利。
    因为刘瑾这样杀人,基本上从明日起,宫里人人都不敢得罪他,
    威名有的时候就是踩在尸体上起来的。
    到那个时候,刘瑾势力更加庞大,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尤址这个时候又找不到皇帝,所以即便急躁也没办法。
    雨势更大了,甚至还有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刘瑾本质上是权力欲重的人,只可惜跟着这么个皇帝一直被压抑,今日是得到机会了。
    “斩!”
    一声凄厉的喊声穿透雨幕。
    随后就是积水被‘砰砰砰’的溅起,而后变为血水……
    第三百七十一章 抄银、花钱
    除了杀人,还抄没钱财。
    白银、黄金、银票、珍宝、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财富跟着权力走,紫禁城是天下权力中心,即便是掌宫内食用酒醋、糖酱、面豆诸物的酒醋面局那也不是一般的地方。
    皇上、妃子吃的糖酱、面豆那能是一般的品质?
    采买的过程中不知道多少利益往来呢。
    所以这一顿钱财抄没得也多,便是最少的人也有几百两银票,大部分集中在几千两,若是位置高的,算上古玩字画折现的话,那十几万两的身家也是有的。
    而且其中虽然有冤杀,但大部分人都与‘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又能穷到哪里去?
    关键是数量上去了,几百个几千两,再加上些有钱的,最后搜搜刮刮应该有数百万两银子。
    只这样简单的一算,账目已经有个大概了。
    刘瑾来禀报的时候,说了315万两这个数字。
    朱厚照恢复了些,不过食欲依然不振,因为药实在太苦了,喝得他嘴巴里全是苦味,吃啥都是苦的,所以精神状况虽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好了一小半。
    一直咳嗽还让他声音有些哑。
    此时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对着旁边跪着的刘瑾说:“银子,都归入朕的内帑。等将来朝廷与百姓需要时再拿出来。刘瑾。”
    “奴婢在。”
    “这件事,朕不过多细问了。你处置明白就好。”
    刘瑾心中一喜,皇帝这次这样放权,大概确实是病了。
    “陛下放心,奴婢不会出一点纰漏!”
    刘瑾走后,
    皇帝睁开了眼睛。
    抄没得钱财应当不止这么多。他明白,但他不追究了。
    当皇帝,如果已经到了一口汤都不给下面的人喝的程度,实际上最后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这些银子本来在内臣这个圈子里流动,他送你,你送他,现如今叫他这个皇帝一下子抠出315万两,的确不是小数。
    而且有的时候也并不是刘瑾在拿,
    他只有一双手,那么多活儿必定也还是依赖下面的人在做;也只有一双眼睛,看不到下面的人偷偷藏了多少。
    而叫刘瑾自己,大约几万两,他壮壮胆子还是敢拿的。
    其实银子对朱厚照来说有用,但他手里积蓄的太多,则不太好。
    尤其今年发了两笔财,一个是梅可甲、谷大用起运240万两白银,
    一个是三地市舶司实行准入制,有约200万两白银。不过当初,为了推行准入制,皇帝承诺这笔银子只用于赈灾。这也是闵珪觉得五万两太低,而二十万两不高的缘由,所以这倒不进内帑。
    但其实也无所谓,如果天下真有灾祸,国库无银,朱厚照才不是那种守着银子看百姓饿死的君主。
    所以说到底还是他的钱。
    此外他本身亦有些积攒,所以年初时有一个高峰,内帑有四百四十万两银子。
    后来拨给杨一清一百万、王守仁三十五万,刘健三十万,还有王鏊带走二十万修筑新的宁波城池。
    所以哗哗哗的,导致此时内帑只有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当然,这次宫里‘扫灰’之后,又要富了。
    而且盐商也还在抄没……那里的银子更加吓人。
    朱厚照闭目养神时也在想,他得花些银子了。他一个皇帝,把天下的银子都聚拢到这里是有好处,但要适度,否则百姓便穷了。
    不过花钱容易,花的对才难。真要只是花出去,修几座宫殿也就不剩多少了。
    但他显然不会。
    其实前几日去昭狱看顾佐,
    在回宫的路上,朱厚照忽然想起一个词:特殊津贴。
    大明的官俸确实太低了。
    但整体性的提升官员俸禄,实际上后果难料。而且官员群体本身就是庞大的既得利益者,这时候还去给他发钱,不是脑子有病么?
    他们过得好着呢。
    但官俸过低实际上会造成好官也只能变贪官。所谓高薪养廉,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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