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你们楚国公府的家教真是好,连这都要嘲笑。看来你家人不仅没有生过病,还一生下来就是成年人,不会经历从孩童长大的过程。”
    这里没薛收的事,但薛收的脾气和他父亲薛道衡差不多,看不惯的事立刻仗义执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杨兄此举过了。”
    三人一唱一和,将杨玄德此举钉在了“嘲笑幼童”上。
    杨玄德正想反驳,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衣袖。
    杨玄德脸上莽撞的怒气就像是幻觉一般消散。他拱手道:“我并无此意。”
    刚才齐王和杨玄德友好交流的时候,杨玄德寸步不让。李玄霸、李世民和薛收开口时,这人却变得客气起来,主动后退一步。
    这气氛转变得太快,别说看乐子的人不适应,李玄霸这个当事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都准备扑上去打架了。甭管打不打得过,有人欺负他弟弟,他要先打一场再说。
    现在杨玄德道歉,李世民这口气堵在胸口,脸胀得绯红。
    李玄霸:【哥,算了,他也没嘲讽什么,只是嗤笑一声,没必要记恨。】
    李世民冷哼。
    李玄霸:【我倒是好奇他拿我做筏子和齐王吵架,究竟想试探什么。】
    李世民眉头一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从头脑中抽离后,李世民也敏锐发现,杨玄德除了一开始嗤笑了弟弟一声后,就一直针对齐王。
    薛收还是义愤填膺。
    李世民冷静下来后,和李玄霸一起把薛收拉到另一旁。
    齐王杨暕也不想就这么过去,但周围邀请的勋贵子弟都一拥而上说和,杨玄德也做出一副“我刚才没脑子,冷静下来后就道歉,我没坏心”的模样喝了罚酒。
    杨暕虽然心里有些堵,也拿杨玄德无可奈何。
    杨暕知道杨素是被父皇逼死的。但父皇如此温和地等杨素自己病死,就说明楚国公一脉不能动。
    杨素可以死,但楚国公不可以。
    新任的楚国公杨玄感手中没有杨素那样的权势,已经不再被父皇忌惮,所以他们若显得愚蠢嚣张,杨暕反而不好责备。
    杨暕不笨,只是懒得想。他认真思索之后,就大致猜出了杨玄德为何要在他的宴会上装出一个无脑莽汉的模样得罪自己。
    这样一想,他就更生气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着把要继续理论的薛收拖走的借口,与薛收一起窝到了宴会一处幽禁的角落。
    杨暕这场宴会在花园中举办,各处都有酒水、游戏和伺候的人,就像是后世的游园会。宾客可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
    三人躲在了竹林中的亭子里。亭子中也有伺候的人,还有火炉、饮子、糕点和各种棋具。
    他们将棋盘摆好,让伺候的人退下,一边手谈一边消气。
    薛收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仿佛刚才受辱的是他似的。
    李玄霸倒是从头至尾都很冷静,让李世民瞥了他好几眼,心中十分不满。
    李玄霸一边和薛收下棋,一边问旁观的二哥道:“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你得有点血性。不过就是楚国公府而已,我们也是国公家的小郎君!”
    薛收一边落子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无奈道:“他就嗤笑了一声而已,我们不已经嘲讽回来了?一来一往就够了。难道他笑我一声,我还要打他一拳?”
    李世民握拳:“就该打一拳!”
    薛收附和:“就是就是,该打疼!”
    李玄霸无语。他知道自家哥是个暴脾气,怎么薛收也是?
    李世民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热血又涌上了脑袋,嘴里一直碎碎念,抱怨李玄霸脾气太软和,将来肯定会吃大亏。
    李玄霸更加无语。我脾气哪里软和了?
    薛收明明刚结识李玄霸和李世民,竟也不断附和,好像多了解李玄霸似的。
    李玄霸扶额。薛收你前世是不是叫张飞啊?就是说“俺也一样”的那个人?
    这个史书中寥寥几笔的秦王府大学士,居然是这种性格?
    “我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来了。”李玄霸捏着黑子,敲了敲檀木的棋盘。
    现代的围棋规则是某岛国的规定,先落黑子。而华国古代的围棋,则是先落白子,黑子随后。
    靴子踩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起。
    李世民和薛收停止抱怨和复读,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杨玄德没有带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跟班,独自一人穿过茂密的竹林而来。
    杨玄德听到了李玄霸的话,他好奇道:“李三郎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只是观察阁下并非鲁莽之人。如果阁下瞧得起我等,应当是会悄悄过来的。”
    古时从三公到郡守都能开阁,所以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可以敬称“阁下”。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礼仪崩坏,现在布衣之间也常用“阁下”敬称。
    李玄霸称呼杨玄德为“阁下”,尊敬但不谄媚。一个称呼,就让杨玄德感受到了李玄霸的善意。
    杨玄德深深作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李秀才,之前得罪了,我实属无奈。”
    李世民看着杨玄德此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实属无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李玄霸从坐榻上走下来,把杨玄德扶起道:“我本来很生气,但见你比我还难受,我就不气了。”
    杨玄德苦笑。
    他听了兄长的计划之后,本来心想何必对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费心。
    李玄霸刚才的镇定自若,和现在未卜先知的模样,让他在心里叹息,兄长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我之后会奉上赔罪礼。”杨玄德道,“我此次单独来道歉,只是想让两位知晓,楚国公府并无与唐国公府作对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得直白了一些:“勋贵对陛下有些不满,所以推我出来试探。楚国公府式微,我们谁也不敢得罪,唉。”
    李世民皱眉:“你不敢得罪他们,难道不怕得罪了我们身后的陛下?”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现在狐假虎威用得真熟练。
    杨玄德继续苦笑:“我们嫉妒李家二郎三郎得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得罪陛下?”
    他再次作揖:“我十分敬佩李秀才的才情,绝无嘲讽之意,请恕罪。”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同为勋贵,只是一点寻常口角,闹过就罢了,不需要放在心上。二哥,薛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送杨兄离开。”
    杨玄德想拒绝:“这……”
    李玄霸打断道:“扰了齐王殿下的雅兴,我与你一同去找齐王殿下告罪,这对你我都更好。那些推你们出来的勋贵,也是乐于见到我们和好的。”
    杨玄德犹豫了一下,想起兄长的叮嘱,点头道:“好。”
    李世民满腹疑惑地目送李玄霸离开。
    他看向薛收:“薛兄,你能猜到阿玄心里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对杨积善如此客气?”
    薛收按压着太阳穴:“你是李三的兄长,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好像很麻烦。唉,我有些后悔掺和进来了。”
    李世民笑道:“晚了。对了,你出身关中河东薛氏,可认识京兆杜氏的杜如晦?”
    薛收道:“不认识。”
    李世民道:“不认识,但可以现在认识。我在京城中有两位年过弱冠、不到而立的好友,一名杜如晦,字克明,一名房乔,字玄龄,都是大才。我想薛兄若结识,肯定会引为知己。”
    李世民简短介绍了一下杜如晦和房乔的情况。
    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没能引起薛收的兴趣,薛收对只是出身二流士族的房乔兴趣很大。
    薛收道:“房玄龄是房伯父之子?我应该去认识!”
    李世民好奇:“薛兄认识玄龄的父亲?”
    薛收解释道:“房伯父是我父亲好友,只是我自幼过继,不常侍奉在父亲膝下,所以没能与房伯父结识。不过父亲常在书信中提起房伯父,让我学习房伯父的清正刚直。”
    李世民合掌笑道:“房伯父和薛伯父是好友,薛兄和玄龄也合该是好友!现在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无事身上都无差事
    薛收笑道:“你做东,我一定来。”
    李世民突然兴起给薛收介绍自己的朋友后,又叹气道:“不知道阿玄想单独和杨积善说什么。”
    薛收安抚道:“等李三回来,他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
    李世民打起精神:“当然!唉,阿玄提前和我说一声啊,真让人操心。”
    薛收见李世民抱怨弟弟的模样,想起了自家关系亲密的堂兄弟,不由失笑。
    竹林中,杨玄德和李玄霸走了几步,李玄霸停住了脚步。
    杨玄德转身道:“李秀才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玄霸四处张望了一番。
    杨玄德道:“我让人缠住齐王,这里很僻静,没有其他人。你们选的地方真是好。”
    李玄霸笑道:“过奖。”
    杨玄德好奇地打量这位声名在外的李秀才,猜不出李玄霸会对他说什么。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当年楚国公被迫病逝,尽人皆知。”
    杨玄德心头一梗,眉头紧皱。
    李玄霸道:“同为国公之后,恕我提醒一句,老楚国公用自己的命换得后人的安全,杨兄不要辜负老楚国公的心意。”
    杨玄德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在威胁我?!”
    李玄霸摇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杨玄德愣住。
    李玄霸叹气:“身为国公子弟,我有如此才华,以荫庇入仕光明正大,我为何要选择一条坎坷的路?杨兄,我们都一样啊。”
    李玄霸拱手:“众勋贵嘲笑我唐国公府谄媚陛下,但我父亲继承国公府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年幼,唐国公府比楚国公府早式微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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