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朝中的中坚力量也是以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为核心,都在四十岁左右,正值不惑之年的文臣。
    这些人多数也都是早年秦王府的旧臣。
    朝堂需要新人来补充活力,像是王珪这样的老人,在朝堂也没有这么多的心力来应付朝政。
    李世民开了科举之后,离开的老臣越来越多。
    像高士廉这样的重臣离开朝堂,王珪是第二个,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王珪说是要去辽东疗养,顺便赴任辽东,任郡守,大家都看得出来,陛下本想留住他,半推半就下也就答应了。
    此刻,张阳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头戴着斗笠,站在路边就是一个农户模样。
    一驾马车慢悠悠驶来,张阳招呼道:“王老先生请留步。”
    马车停下,王珪神情不悦走出马车,“是何人拦着老夫车驾。”
    眼前的人拿下斗笠,见到是张阳。
    王珪不禁咋舌道:“你还想怎么样?”
    张阳手里提着一篮子咸鸭蛋,“家里自己做的咸鸭蛋,老先生在路上可以下饭吃。”
    在长安城也听说过咸鸭蛋,宫里的陛下也很喜欢吃这个东西。
    王珪还是疑惑,“你就为了送老夫咸鸭蛋?”
    “对。”张阳将咸鸭蛋递上,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家里也没什么好送的,还有些许咸鸭蛋这便给送来。”
    正讲着话,官道上还有路人朝着这里走来,张阳又戴好斗笠压低,“老先生一路平安。”
    王珪瞧着一篮子的咸鸭蛋,足足有三十多颗,又言道:“听说骊山富裕,你就送老夫这个?”
    “最近村子里时常摆宴席,唯独咸鸭蛋还留下不少,要送贵重的物件怕老先生不收,也怕引来朝中非议,现在御史台查得紧。”
    看远处的路人就要到眼前,张阳又是行礼这才走向官道另一边的荒地。
    王珪目光古怪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话要从何处讲,愁思良久又将咸鸭蛋递给一旁的家仆,“继续赶路。”
    “喏。”
    这是第三次与张阳谈话,一次是在朝堂之上因为弹劾,第二次是在家中张公瑾的书信所托,现在又是在路上。
    自己活了一辈子,已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已经做好了入土的打算,后事都已安排妥当。
    马车继续前进,王珪还看着张阳的背影,低声对家仆讲着,“遥想当年老夫入仕,杨坚还在位,天下大乱李渊攻入长安城,老夫便在李建成府邸任职,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多年。”
    要说玄武门之变来得太快,李建成死了之后王珪便被李渊责怪,没有劝说得当导致了这等局面。
    那时候李渊斥责王珪并且发配。
    几经波折李世民登基之后便召回,一直在朝中留任到了如今。
    家仆坐在车辕上,感慨着,“先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一生起起伏伏,也看开了,人生至此也该满足。
    王珪坐在马车上沉默不语,这辈子也算是识人无数,见过谄媚小人,也见过刚正不阿的人。
    张阳这年轻人看起来油滑,话里话外又带着一些大义。
    王珪苦笑道:“有些人看起来刚正不阿,却不敢去反对世家,反而顺从世家,这些人往往都是才华斐然,面对强权他们甚至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是否不公,谄媚小人也好,正人君子也罢,能够站出来的人太少了。”
    活到这个年纪,王珪也只是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了却余生,更想过就这样老死在长安城。
    对世家早已放弃了抵抗之心。
    出生在世家才明白其中险恶,他们一手拿着普通人无法仰望的权钱,一手握着入仕的道路门槛。
    他们是压在无数读书人面前的一座大山。
    自年轻意气风发到现在迟暮之年,一生见过多少贫寒学子因无法入仕放弃了才学,只能继续躬身种地,又有多少欺世盗名之辈进入朝堂。
    出生在五姓七望中的一家,太原王家。
    每次想到这些都能感受到一种屈辱。
    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反对世家,前隋要开科举,因为世家闹得不了了之,李世民要开科举,官学开办止步不前。
    扼杀启蒙,最深恶痛绝。
    这些人就差握着无上的权力,挥着屠刀割据一方。
    倒是一个脾性古怪的驸马站出来了,不说他能否践行之前的豪言壮语,至少他有这个勇气。
    家仆又道:“先生,这个张阳信得过吗?”
    王珪笑道:“信不信得过老夫都不想留在长安城,权当还张公瑾这只老狐狸的人情。”
    家仆笑着点头。
    在官道上走了半晌,王珪又道:“在前面的酒家停下,让酒家帮忙蒸两个咸鸭蛋,老夫想尝尝。”
    “喏。”家仆接过两颗咸鸭蛋快步离开。
    宫里,一个老太监走入殿内,李世民开口道:“王珪走了吗?”
    “回陛下,已经走了,一早天亮就走了。”老太监又道:“不过永宁郡公他老人家在官道上见了一个人。”
    李世民翻看着奏章皱眉道:“见了谁?”
    “我们的人没走到近前,对方便离开了好似有意在躲闪。”
    “朕知道了,派人暗中保护王珪。”
    “喏。”
    看了手中的奏章,李世民站起身走出甘露殿。
    老太监陪在一旁跟着。
    “恪儿近日都在忙什么?”
    “回陛下,蜀王殿下近日还是老样子,整日带着一群士卒练着呢,尉迟将军时常旁观,卫府的消息说是除了练了练人的精气神,也看不到成果何在。”
    李世民一路走到了立正殿。
    李治还有高阳一群孩子还在研究水盆,杯子和蜡烛的关系。
    闲着无事的时候,孩子们就会讨论其中的原理。
    李丽质道:“从之前水井出水的道理来看,多半还是姐夫说的气压变化。”
    李治不解道:“可没有对空气进行任何的挤压,气压是如何发生变化的。”
    这让李丽质也沉默了。
    高阳,东阳一群孩子也都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走到殿中,这群孩子难道就没有察觉到朕来了?心中泛着一些懊恼。
    又走到了立政殿外。
    长孙皇后跟了出来,“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坐立不安?”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殿内的孩子,“要是放在以前,朕来到立政殿这群孩子也该都围上来,喊着朕父皇。”
    闻言,长孙皇后又笑着,“孩子们都很好学。”
    李世民神色不悦,“好学就该多读书,你看看他们整天专研张阳教的这些东西,他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读圣贤典籍了。”
    “妾身以为陛下此言差矣。”
    要是别的妃子根本不敢反驳陛下的只言片语。
    也只有长孙皇后这位陛下的正妻会说一些其他妃子不敢说的话语。
    长孙皇后脸上带着笑意,“陛下没有发觉的是这些孩子的理解能力提升很快。”
    “理解能力?”
    “这要是玥儿说过的,丽质经过张阳和玥儿的点拨后与同龄学子相比,她学诗经和数术的速度比寻常孩子都要快很多,这便是理解能力,换而言之就是思考的方式与寻常孩子已经不同了。”
    长孙皇后拿起一块石头,再次将石头抛出去,“陛下觉得妾身刚刚做了什么?”
    “朕看到了,观音婢抛出去一块石头。”
    长孙皇后又抛出去一块石头,“现在陛下又看到什么吗?”
    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不解道:“是在戏弄朕?”
    “倒不是在戏弄陛下,对孩子来说同样一个人,同样的力道抛出去一块石头,其远近与石头的重量和横截面有关,这便是与其他孩子们的不同之处。”
    李世民收拾了一番心情,“这就是思考的方式?”
    长孙皇后点头,“看似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换一个方式去思考就能迅速找到答案,就像是一道复杂的数术题,相同年纪的孩子可能要思考良久,而丽质就可以将一道复杂的数术,拆开运算,更便捷的算出结果。”
    “这便是受益所在,国子监的夫子也是啧啧称奇,说是丽质的天赋奇高,往后甚至要比寻常男子更强。”
    李世民又回头看了眼殿内,“这么说来朕还要谢谢张阳了?”
    长孙皇后耐心劝说着,“丽质和玥儿的弟子,自然是无可厚非,这些孩子也都是玥儿的弟弟妹妹,张阳也是她们的姐夫,不用说谢,陛下只要接纳这种变化,对孩子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呵,观音婢是不知道张阳要做的事情有多么胆大妄为。”
    想到皇后从来不会过问朝中朝政,李世民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还带着一些怨气,“张阳用羊毛做成的布料,又给骊山赚了一笔不菲的银钱,就是这一个冬天,骊山入账足足近三万贯。”
    “妾身听说了,骊山又降低了棉布的价格,倒是新做的羊毛布料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长安城的贩子转卖的价格更是到了六百钱一尺。”
    惊叹于张阳的赚钱能力,李世民低声道:“朕此刻真想带兵踏平骊山,取而代之。”
    “陛下切勿操之过急,与其踏平骊山不如让张阳继续发展,静观其变才能让陛下沉着应对,作壁上观才能占得先机。”
    李世民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还是观音婢能给朕些许开导。”
    “妾身的本分。”
    李世民低声道:“你我是夫妻,不用说本分。”
    骊山,张阳送别了王珪便回家继续造婴儿车,将四个小轮子又精细打磨了一番,安在婴儿车底部的架子上。
    李泰拿着打造出来的铁锭匆匆跑来,“姐夫有成果了。”
    张阳抬头看了一眼,“是吗?”
    李泰拿出三块铁锭,“起初江师傅他们用赤铁矿打造掺杂硼砂摸不到法门,直到用五块赤铁相合敲打,将五块铁矿锻打成如此小一块,才有了如今成果。”
    他将铁块碰一起听着清脆的响声,“是不是与不一般的铁器声音不同。”
    听着倒是像是钢的声音。
    张阳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着,“之前让魏王殿下选地重新建设铁匠坊进行得如何了?”
    “牛闯大哥带着人开始动工了。”李泰兴奋道:“本王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铁块,姐夫是如何想到用硼砂的?”
    “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
    李泰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回答。
    张阳放下铁块,“圣贤书。”
    “圣贤书还写这个?”
    “那是自然。”张阳面不改色。
    “为何我没见过?”
    “那是你读少了。”张阳继续给婴儿车组装着轮子,看来还需要做个固定的扣子。
    李泰蹲坐在一旁,“哪卷圣贤书,哪一卷哪一篇?”
    张阳对照着婴儿车的图纸,“嗯,还有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
    再一回神才注意到这个小胖子的目光,张阳提笔改着图纸上的一些细节,“我知道魏王殿下崇拜我,崇拜就行了,不要总是问,我很忙的。”
    “忙?”
    “对,没看见我在给女儿造婴儿车吗?”
    李泰扶着额头,要说全村上下谁最闲也就只有姐夫了。
    心中尽管万般委屈,还觉得姐夫在糊弄自己,圣贤书都是讲为人处世,礼教纲常,怎么会记录锻铁这种事情。
    连糊弄都是这般的敷衍。
    “魏王殿下,是要留下来用饭吗?”
    “姐夫当初说用毕生所学来提高我们骊山的技术水平。”
    “当然。”张阳点头回应,每到李泰陷入思考和纠结,他的五官就会拧巴在一起。
    伸手拨开他的胖脸,张阳继续画着图纸。
    李泰再是拧脖子转头过来,“我原以为姐夫会倾囊相授。”
    张阳在一块木条上做着标线,“知识从实践中来,实践才能出真知,我一身本领还在理论中,也需要实践才能得出结果,也就说纸上得来终觉浅,总要经过实际的考证。”
    “……”
    “魏王殿下让一让,我要锯木头了。”说着话,张阳拿起一把精致的小锯子。
    “江师傅现在需要做什么?”
    张阳锯下木条的一角对比着尺寸,又道:“让江师傅继续锻打提高密度,不要怕赤铁矿不够,你父皇已经答应给我们提高资源,届时有了成果分给工部一些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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