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李世民与尉迟恭商议了许久。
    涉及卫府兵马就不是小事,李恪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万事哪有想得这么容易。
    更不要说卫府是否要改制。
    有了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在前,李世民对兵权的控制更加理智,看似朝堂上将军国公不少,能够掌握兵权的依旧是少数的一部分人。
    尉迟恭缓步走出甘露殿,这一次的商议也有了结果。
    封蜀王李恪云骑营校尉,校尉多少也算是一个卫府中的重要职位,可以独领一队兵马。
    这样的校尉在军中不少,许多权贵子弟入卫府也就只是校尉,碍于蜀王殿下还未成年,只多给了三百兵卒。
    这种安排不用圣旨宣读,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这一刻收到消息的杨妃心中很是高兴,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恪儿,总算是在军中有了一官半职。”杨妃匆忙看着寝殿内的摆设,目光扫了一圈唯一可以拿得出来的,也就是一颗东珠,这还是当初从前隋的皇兄留下的。
    知道杨妃的心思,一旁的宫女小声道:“听说公主殿下和骊山县侯喜爱银钱。”
    杨妃这才收回了目光,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盒子,盒子中几块银饼。
    张阳和汝南公主的家业很大,这点银钱多半是看不上了。
    身为妃子,如今身上穿着的衣衫正是骊山送给皇后的布匹所制,不少宫中的皇子与公主所穿也都是用皇后分下来的羊毛布料裁剪而成的衣物,听说这种布料已经在长安城卖到五百钱一尺。
    又是一番思量,杨妃将前隋皇兄留下的东珠装进一个盒子,“将这颗东珠送入骊山,交由汝南公主。”
    宫女接过盒子又问道:“需要留下话语吗?”
    杨妃摇头,“不用了。”
    “喏。”
    领军卫的卫府中,李大亮正在带着人列队练兵,队伍中只有角落的一小队人手站得笔直,与其他队伍相比非常显眼。
    尉迟恭将兵部批复的文书交给李大亮。
    双手接过文书,李大亮打开文书朗声道:“队正李恪,出列!”
    “喏!”李恪还显稚嫩的声音在队伍中回应,快步跑到队前。
    “队正李恪整顿军风行之有效,调任云骑校尉,兵甲三百人!继续操练!”
    李恪躬身大声回应道:“喏!”
    操练队伍的角落,李孝义搬着一桶臭烘烘的衣服从营帐中走出来,这些满是跳蚤的衣服还要拿去洗。
    他并不在乎这些跳蚤会落在自己的身上,目光看着站在军前的李恪,眼中有羡慕,再是多看两眼,他加快脚步离开,眼中还多了几分不屑。
    若是自己军中肯定不只是一个校尉,他心里暗暗想着。
    队伍操练了一上午结束后,李恪的心情很好,姐夫给的兵法果然有用。
    眼下手中多了三百兵卒,说不定在将来自己可以带领更多的兵马。
    走在营地里,正是军中用饭食的时候,三五成群的兵卒聚在一起吃着饼喝着米汤。
    听着他的话语这些汉子所聊的无非就是女人。
    李恪抬眼看去,就见到李孝义和军中一个老兵扭打着,起因是对方抢了他的饼。
    别看李孝义年纪小,他打架的时候出手可不轻,一脚踢在下三路让老兵也疼得直叫唤。
    他在军中被人百般戏弄,没有服过谁,也从来没有因为被欺负而哭过。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在军中他是仅有的一人与自己年纪相彷,李恪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用了饭食之后,军中有半个时辰可以休憩。
    对李孝义来说今天的衣服还没洗完,他还要继续洗。
    他将衣服用力搓洗着,刚来的两天就有几次因为衣服没有洗干净被军中处罚,现在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很认真。
    注意到河面的倒影,李孝义回头看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恪还穿着甲胃,颔首道:“来看看你。”
    “我会把衣服洗干净的,派人来盯着就是看不起我。”
    “没有看不起,也没人让我盯着你,不怕你偷懒。”
    闻言,李孝义搓洗衣服的动作稍稍停顿,又是看了一眼李恪,继续卖力搓洗。
    “军中是一个很锻炼人的地方。”
    “你是蜀王殿下,你和我们不一样。”
    “在军中人人都是一样的。”
    “那些老兵都照顾你!”
    “他们没有照顾我。”
    越是和李孝义讲话久了,李恪就越想和他打一架,他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也很有血性的人。
    英雄好汉就应该是他这样的。
    这人说话一直都是带着刺,李恪觉得再和他多说几句话,控制不住就要与他动手。
    只好放弃了想与他做朋友的想法,转身离开。
    若没有正式的文书,他也成不了真正的士兵。
    李恪加快脚步走入营地,准备整顿增派的三百兵卒。
    宫女带着东珠离开长安城,将其送到了骊山。
    此刻,骊山李玥手里拿着东珠走在夫君的身边,夫妻俩见了孙思邈从医馆出来,这才知晓杨妃派来了宫女。
    本想着既然是宫中杨妃送来的东西,也要亲自见见来人,对方在村口将东珠交给婶婶便离开,也没有说要走入骊山地界。
    “这东珠的成色很不错。”李玥仔细打量着。
    “媳妇,我要不要去日晷的台子上坐一会儿?”
    “孙神医说了这些天就要时常走动,这对来日的生孩子有帮助。”
    杨婶低声道:“在后宫中,杨妃的生活一直都是最清贫的,尽管皇后都会给用度,可杨妃一直都是省吃俭用。”
    李玥皱眉道:“杨妃有皇子,母后对她应该也不差才对。”
    “皇后确实对杨妃很不错,而且陛下也有意善待前隋的宗室,只是杨妃平日用度就很节省,说来都是为了她的孩子,当初在后宫中有传闻,当年前隋的皇室就留有一颗东珠,在杨妃手中,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珍藏。”
    张阳听着这些话苦笑,两位婶婶还真是消息灵通,但凡宫中还是朝中的消息,她们都能知晓一二。
    徐慧和小武带着小熊正在村子里玩闹。
    李玥走到日晷的石台上,在日晷前方的水平位置还挂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下端绑着一块石头,也是为了保持绳子可以垂直于地面。
    阳光照射下,绳子的影子就映在石台上,根据日晷的时辰,每过一刻便记录下影子的位置,再算出日照的高度,判断太阳与地平线的高度角。
    这是算经纬度的必要流程,在尽可能减少误差的前提下,多做几次测算。
    见夫君坐在石台上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李玥小步上前皱眉悄悄看了眼。
    地上的图桉很清晰,夫君先是画了一个天子冕旒,然后又画了一个等于符号,又画了猪头。
    别人看不懂这个符号,跟着夫君学数术的李玥自然懂得,这是等于符号。
    “夫君觉得父皇是一头猪?”
    冷不丁听到媳妇的话语,张阳清了清嗓子,“怎么会呢?你父皇在我心里是匡扶社稷的天可汗。”
    “可画的明明就是天子等于猪头。”
    “猪是一种有福气的动物,我所画的意思就是你父皇会大富大贵。”
    “我不信,明明就是在数落父皇。”
    “道德经第五篇有言,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蛰,勐兽不据,攫鸟不搏,此意便是人生成长的数个阶段,我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李玥板着一张小脸,“夫君真是越来越有学识了。”
    “对,你父皇让我多读圣贤书来着,他觉得我多读这些书可以做个好人。”
    “猪就是猪。”
    “媳妇此言大谬,猪可以不是猪,它可以指代许多,比如说我们看一座高山,有人觉得它只是一座山,还有人觉得山不是山,是一个可以攀登的目标,这个目标也可以是事业或者爱情。”
    李玥苦恼的扶着额头,以前就觉得和夫君吵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现在夫君读的圣贤书更多了,吵架更累了。
    甚至引经据典跟不上思路了。
    张阳点头,“所读圣贤书,还能学以致用,妙用无穷。”
    做好了日晷与高度角的记录,李玥在婶婶的搀扶下走下石台,“听说夫君最近经常去铁匠坊。”
    “对,去铁匠坊看看技术成果。”
    “为了我们家业赚更多的银钱,夫君也是辛苦,听婶婶说最近青雀抱怨他的铜钱总是交给铁匠,用来铸造一种铁料?”
    “我这是为了挣钱吗?我只是在发展技术的道路上作出一些投入和牺牲。”
    “如此明目张胆铸铜,要是从朝中问起骊山该当如何应对?”李玥抬起脚想要去踢,因为身子不便没有踢好,还被夫君闪身躲过。
    委屈地又是一跺脚李玥抿着嘴生气。
    等孩子出生了再与夫君计较。
    张阳挥袖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用的是魏王的银钱,又不是我的银钱。”
    青雀有这么一个姐夫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为了这个家,李玥心中担忧加重了几分。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临近除夕,夜里张阳正在噼着要烧的柴火。
    李玥正在给小武和徐慧讲课。
    小熊安逸地趴在屋子里,这头熊到了冬天就很懒,能趴着绝对不坐着。
    突然它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东张西望,朝着李玥嗅了嗅。
    李玥放下手中的书卷,吃痛地一声惊呼,“夫君!夫君!”
    张阳丢了手中的斧子,急忙跑进屋中,“怎么了,怎么了?”
    李玥捂着肚子,“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两位婶婶连忙进屋扶住李玥,又道:“县侯,让我们来。”
    张阳看了看四下,“我去准备热水。”
    两位婶婶倒是澹定很多,她们扶着李玥走入屋中,嘱咐徐慧和小武不要进屋。
    张阳端着一盆热水交给了婶婶。
    “县侯在门外等候。”
    “我不讲究,我可以进去。”
    张阳顾不得这么多,径直走入屋中。
    寒风吹过村子,李玥抓着夫君的手此刻满脸的汗水。
    两位婶婶平静的应对,已经换了三盆水。
    半个时辰后,徐慧站在院外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婶婶将刚出生的孩子放到了李玥身边,“恭喜县侯,恭喜公主殿下,是个女儿。”
    李玥面色惨白,怀抱着孩子,脸上挂着笑容,纤细的手指抚着孩子们的脸颊,低声道:“她真小。”
    杨婶回道:“按说初生的孩子,已经很壮实了。”
    王婶收拾着屋子,小武带着孙神医来了,也惊动了李渊和李泰。
    本来李泰正和自己的皇爷爷打牌,顺便说太子坏话。
    一听是皇姐的孩子要出生,便急匆匆而来。
    听到自家的院子里闹哄哄的,李玥观察夫君的眼神,他看孩子已经满是溺爱。
    “夫君?”
    听到媳妇虚弱的语气,张阳还摸着孩子嫩生生的小手。
    李玥小声道:“我一直以为是个儿子。”
    “我更喜欢女儿,挺好的。”
    杨婶听着夫妻俩的低声细语也带着笑容,生产的过程很顺利,孩子的哭声响亮。
    王婶正在外面应付,“禀太上皇,孙神医,魏王殿下,公主殿下生产很顺利,是个女孩,母女都平安。”
    李渊释然地笑着,“好,好,好!朕要封这个孩子为郡主。”
    这种事情应该由父皇来定,皇爷爷一直与姐夫一家走得近,也任由皇爷爷胡来了。
    李渊对跟随而来的侍卫道:“将朕的印玺拿来!给朕的小郡主玩。”
    “这……”
    侍卫有些为难,这是太上皇的武德年间的印玺,印玺上武德二字的分量有多重谁人不知。
    这是大唐开朝以来的第一个年号。
    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一个孩子,更不要说给孩子玩了。
    看侍卫还站在原地,李渊喝道:“再不拿来,朕回头就让二郎灭了你们。”
    “这便去取来。”侍卫慌张地离开。
    李渊这才满意的点头。
    李泰也想劝,可见皇爷爷高兴成这样,也知道劝不回来了,皇爷爷肯送多半张阳也不敢收。
    这要是收了,父皇会带兵来攻打骊山的。
    皇爷爷可以胡来,张阳不会胡来的,李泰心中暗暗思量。
    屋内,杨婶的手脚很麻利已经收拾好了。
    孙思邈这才进屋来诊脉。
    李玥小声道:“夫君,给孩子取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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