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瑾低声问道:“让武士彟来见太上皇,也是你们的安排吗?”
    上官仪笑着,“一个顺水人情,说不上是安排。”
    都是开国国公,当年李渊封赏之后武士彟确实也风光过,李渊还下旨当年的跟随晋阳起兵的元谋功臣之一,有罪也可以免除一死。
    武士彟是李渊的亲信,当年起兵之时便跟随在左右。
    谁又能想到玄武门的事情,李世民登基之后也大封功臣,当初也安抚过武士彟。
    碍于当年李世民和李渊的父子关系,武士彟又是太上皇的亲信。
    除了安抚武士彟,李世民将他调往别地。
    说不定这也是陛下的多疑,又或者是防备,不论怎么说太上皇都太信任武士彟了。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防备也该放下了。
    张公瑾喝着茶水,示意上官仪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扰武士彟和太上皇。
    经过一番长谈,武士彟已经人到中年不再是当初晋阳起兵只是意气风发,李渊也老了须发泛白,不是当年豪言壮语要争天下的唐公,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天下平定了,世道也变了。
    李世民被尊为天可汗,李渊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如若再将武士彟调往别处,也已经身心俱疲。
    话语间,李渊对武士彟这个昔日追随的功臣很是欣赏和认可。
    太上皇亲自带着武士彟走在村子里,介绍着这个村子里种种新鲜的事物。
    原本已经见多识广的武士彟走入这个村子有一种自己见识短浅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效的纺车,第一次见到水轮车这种可以日夜不休转动的东西。
    当天夜里,李渊留了武士彟在村子里,他老人家写了一份书信送入了宫中。
    甘露殿内灯火明亮,李世民皱眉看着这份书信,书信中讲述的是武士彟的事情。
    回想起当年跟随父皇的人,有些人走了,有些人也过世,如今留下来的不多。
    父皇要求的事情从来不多,李世民瓮声道:“武士彟治理荆州期间宽力役之事,急农桑之业,地方子民称颂其功,封武士彟宣威将军,留任长安,加赐俸禄百石。”
    李世民说完这话又嘱咐道:“既然父皇为武士彟说情,朕早有让他就此安家之念,此事之后就让父皇回宫。”
    天可汗答应了李渊的说情,条件就是李渊回宫。
    长安城内,张阳在屋顶清洗着水桶,这是一个力气活,清洗完水桶之后再将准备好的清水倒入。
    “张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院子里的呼喊声,张阳侧目看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李渊叹道:“朕回宫了,便来看看你们夫妻。”
    “皇爷爷请坐。”李玥搬来一把椅子。
    “好。”李渊笑呵呵坐下,他的目光看向了跟在孙女脚边的小熊,“好壮实的牲口。”
    张阳爬着梯子从屋顶下来,“家里养的,喂的都是粮食。”
    李渊观察了一番,“嗯,这牲口要是养大了,可不敢留它在长安城。”
    “养大了,就送到村子里去。”
    “这样也好。”
    张阳擦着汗,“怎么突然想着回宫了。”
    李渊惆怅道:“村子里住久了太打扰,二郎猜疑心重朕也不能一直不回去,正好借武士彟之事回宫。”
    话语顿了顿,李渊又道:“伱小子欠朕一个人情。”
    给李渊倒上一碗凉茶,张阳听着他的话语,要把武士彟留下来,李渊和李世民做了交易,交换的条件就是李渊回宫。
    “多谢您老出手帮忙。”
    李渊笑着点头,“朕看得出来,上官仪是有才能却也分身乏术,你在村子里投入了这么多心血,朕也听青雀说了现在正是关键。”
    “原来是魏王殿下和您说了。”
    “青雀听你说也不是非要武士彟不可,你倒是不着急可那小子急坏了,又是联系他的家人,又是给他安置,还许诺条件。”
    李渊尝了尝碗中的凉茶,“这茶不错。”
    李玥晾晒完衣服走来,“这是夫君自己做的,有祛火的功效。”
    张阳尴尬笑笑,“最近看上官仪忙得上火,我在研制一种凉茶,想着夏收刚过,到了干燥秋季上火的人应该不少。”
    “你以后一定会很有钱。”李渊看着眼前这碗凉菜低声说道。
    “借您吉言。”
    看眼前夫妻俩笑容,李渊缓缓站起身,“朕就先回去了。”
    李玥送着李渊到门口,“过些天收拾完家里,我去看望母后顺道来看望皇爷爷。”
    李渊不住点头,“想来观音婢也快生产了就在这两天。”
    “希望一切平安。”
    李渊坐上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
    李玥走回院子,“过两天就可以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了。”
    张阳坐在屋檐下摇着扇子,“我觉得是公主。”
    李玥抬着下巴不服气道:“是皇子。”
    “你有几成把握?”
    “宫里御医说过。”李玥双手叉腰,“若是公主,我便做一个月的早饭。”
    “你做一个月早饭对我来说是个惩罚。”张阳思量半晌,“你要是输了扫一个月的地。”
    “夫君要是输了,就要做十顿酒酿圆子,一天一顿!”
    “可以。”
    媳妇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不知道和她打赌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阳摇头叹息。
    贞观六年九月,皇宫,立政殿内响起一声啼哭,又一个嫡公主降世。
    李世民心情大好,下旨给宗室和朝中大臣增加禄米,休朝一日。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李玥焦急地等着消息。
    好一会儿杨婶急匆匆而来,“生了生了。”
    张阳淡定地喝下一口茶水。
    李玥焦急问道:“是公主是皇子?”
    “是位小公主,陛下取名兕子。”
    听闻这话,李玥在原地愣了许久,而后扭头看向自己的夫君。
    张阳淡然笑道:“看我做什么?你扫一个月的地。”
    李玥气馁地一跺脚,“生男生女不过五成,夫君能赢也只是侥幸,母后总不能生个不男不女的。”
    “不男不……咳咳咳!”张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宫里的御医医术不够高深,他们竟然说错了,这一次我输的不冤。”
    张阳重新给自己倒上茶水,“你根据御医给的消息来和我打赌,本就是多一成把握,你以六成的把握输给了我,我觉得你应该扫地一月再加半月。”
    “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王婶笑着解释道:“公主是落入驸马圈套了,对御医来说他们不能轻易说出是公主还是皇子,就算是要说那也要说是皇子,不论怎么问都是这个结果。”
    李玥苦恼地坐下,“是我失算,与夫君的圈套无关。”
    张阳指了指院子角落的垃圾,“扫地。”
    心中不服气,李玥抿着嘴拿起扫把黑着脸闷不做声扫着。
    宫中又添了一位公主,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宗室和权贵纷纷去祝贺。
    李玥在自己的房间翻找半天,总是找到了一个魔方来作为礼物。
    别人送的金银,媳妇就送一个魔方。
    “夫君以前说过礼轻情意重,我们家送个魔方已经很客气了,魔方的价值比那些金银大太多了。”李玥拿上魔方,再拿出了家里的红糖。
    夫妻俩一起去宫里看望长孙皇后。
    出门比较晚,等到了宫里之后前来道贺的人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李丽质站在立政殿前,见到人便跑上前扑入李玥的怀中。
    又是自己的妹妹又是弟子,李玥很宠溺她,“母后可还好?”
    拉着李玥的手,李丽质就往殿里中,“母后还在床榻歇息,御医说母后现在还不能走动。”
    夫妻俩走入殿中,长孙皇后的床榻用帘子隔着,倒是可以隔着帘子看到皇后正抱着襁褓,哄着孩子。
    莲藕般的手臂伸出襁褓摇晃着,她似乎急着想要认识这个世间。
    “玥儿,进来吧。”长孙皇后唤道。
    李玥应声走入,张阳行礼道:“臣就先去东宫了。”
    “嗯,你们夫妻有心了。”
    李玥打开包裹,“这个魔方是给妹妹的,这些红糖给母后补气血,女儿去问过孙神医,女人产后最需要补充气血。”
    听着她的话,长孙皇后慈眉笑着。
    又看了看刚出生的小兕子,李玥不禁叹道:“她好小呀。”
    长孙皇后点头道:“刚出生都这么小,以前稚奴也这么小,孩子们长得快,眨眼就长大了。”
    张阳走出立政殿,一路走向东宫,那种感觉再次浮上心头,自己就像是一个过客,看着这些事情一件件发生。
    大唐还是要推行科举制,李世民终究还是要重编氏族志,李明达还是出生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颉利被抓入长安城。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消失过,每当自己要忘记的时候它都会浮现在心头,提醒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一份子,我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尽管我也是个人。
    还未遇到李玥之前,那时候的自己看着这个时代,感觉自己像是一缕游魂,没有依附没有归属,没有家人。
    与别人讲话,说不出自己的家乡在何方,与他们相处自己就像是个另类。
    张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遇到新生命出世,总是会让人感慨良多。
    苦笑一番,再抬头看起东宫已经在眼前。
    魏征刚刚从东宫出来。
    一老一少相遇,张阳躬身行礼,“郑公,许久不见了。”
    魏征沉声道:“刚被封为东宫少师,又要统管东宫詹事府,陛下下旨之后,你两月不来当值,若不是你与太子有交情,老夫必让太子殿下好好责罚与你。”
    “郑公说得是,下官定当好好反省,吾日三省吾身的那种。”
    “吾日三省吾身?你别坏了圣人之言。”
    “郑公说的是。”张阳连连行礼,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哼。”魏征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开。
    再看一眼东宫,张阳迈开脚步走入,李承乾正与张大安下着象棋。
    “太子殿下,臣又输了。”
    “与你下象棋颇为乏味,这才几步你便输了。”李承乾啧啧摇头,看到张阳来了又有兴致,“快快与孤下棋。”
    站在殿内,张阳揣着手:“刚刚遇到郑公,被好好教训一番,现在臣只想去看看詹事府,要反省,嗯!好好工作,向郑公学习。”
    “那你随孤来。”
    “多谢太子带路。”
    李承乾带着路解释道:“东宫詹事的官职虽说不在六部之中,可也是掌管东宫内外事务,但凡东宫有人行为不端,或者办事不利你皆可以告诉孤,之后再为处置。”
    听着话语,张阳跟着他来到东宫的一处库房,这个库房门框上结满了蜘蛛网,看来好多年没有打扫了。
    李承乾推开老旧的大门,“当以前这里也是鸿儒之间谈笑之地,不过父皇即位之后,伪太子李建成余孽都被清扫。”
    “慢着。”谈到当年玄武门的事情,张阳连忙打断,“这些话,臣可以听吗?”
    李承乾回身看了看,“这里只有大安,孤与你,没有外人说便说了。”
    张阳退后一步,“臣惶恐。”
    “当年李建成还是太子,郑公,李纲老先生他们都在这里谋略,为了社稷也好为了皇位也罢……”
    本来不想听这些,可太子偏偏要讲,也只好听着,事后就当没有听到,安静地吃瓜也挺好。
    李承乾来到一个桌案前,“这里原本放着东宫的印信,只不过现在被父皇收起来,玄武门的事情之后,这里便一直搁置,荒到了现在。”
    张阳打量四周,“咱们东宫的人也不多吧。”
    李承乾点头,“其实东宫职位有诸多空缺。”
    何止诸多空缺,整个东宫只有一个张大安办事,除了宫女太监和侍卫,东宫就没别人了。
    现在东宫还有大片地方荒芜着,杂草丛生的地方也不少。
    张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东宫未免也太凄凉了。
    “孤这就让人把这里收拾出来。”
    “不必了。”张阳揣着手退出詹事府,“这里荒着就荒着吧,其实平日里也用不到这个地方,至于东宫的事务在下尽可能安排。”
    “也好,孤也知道你不会在乎这些门面上的事情。”
    “太子殿下懂我。”张阳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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