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希望你以后也能保持这份心,不要忘了你今日说过的话语。”魏征低声讲道。
    “老先生的话语在下一定铭记在心。”张阳躬身行礼。
    魏征满意点头,“中书省还有要事,老夫不便久留,崇文殿就暂且交给你。”
    “老先生慢走。”
    年近五十的魏征看起来精神头不错,走路的脚步也非常稳健。
    李玥站在一旁,“魏老先生似乎非常看重夫君。”
    张阳叹道:“其实老先生是想要我成为他们心中那样的人。”
    李玥挑选着书卷,把自己想要看的书卷放入她的大书包中,“那是什么样的人。”
    “应该就是太子那样的人,懂礼节也能忠君之事,一心为民为国。”
    李玥温和地笑着,“那夫君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张阳摇头道:“不想。”
    夫君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他不喜欢别人要求他活成什么样,至少在老师的教导和孔颖达夫子平日里的嘱咐下,他从来没有改过自己的脾性。
    如果有一天夫君不想着挣钱了,或许夫君才算是变了。
    收拾了一番,已经到了黄昏。
    这个崇文馆的书籍也才收拾出一小半。
    正如太子所说,这里就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在这里一整天也没有见到有人来崇文殿。
    嗮好的书卷堆放进殿内,张阳擦了擦汗水,夫妻俩正打算先歇息一会儿,一位穿着襦裙的宫女走来。
    “驸马,公主殿下,皇后召见。”
    俩人对视一眼,李玥入宫的消息肯定瞒不住皇后,说不定也是太子说给皇后的。
    李玥喝下一口水,用竹筒做的小杯子重新用木塞盖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我们这就去见皇后。”
    看李玥的神情,张阳咧嘴笑了笑。
    夫妻俩跟随这个宫女离开崇文殿,一路上看着皇宫内的模样,当初身为礼部侍郎,都是走在皇城,皇宫之内的情况并不熟悉。
    就连立政殿的路都不认识。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陈旧,李渊拿下长安城便称帝了,李世民手握兵权算是平定中原内乱。
    一直以来李世民主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憩。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陈旧,像是很久没有修缮一般。
    走到立政殿就看到一群玩闹的公主皇子。
    皇后站在门口迎接,“知道你们二人来了,宫里特地准备了饭食,留下来用饭如何?”
    李玥笑着点头,眼神干净只是听从自己母后的安排。
    媳妇答应了自己也不好拒绝。
    走入殿内,这里显得很拥挤,有一种乱糟糟的感觉,有不少孩子的衣物,还有一些绸缎凌乱地摆放着。
    看起来就像是照顾孩子们的母亲,忙碌得没时间抽出身来收拾。
    ….饭菜上了桌桉,夫妻俩坐下来看着菜色,大多数还是以素菜为主,稍稍加了一些肉沫。
    在皇后的目光下,李玥尝了一口芹菜,“嗯,菜很嫩。”
    听到李玥中肯的话语,皇后脸上又有了笑颜。
    正吃着饭食,忙完了一天政事的李世民和李承乾来了。
    张阳放下碗快行礼。
    李世民很随意地在一旁坐下,“你不用多礼,知道你来看望皇后也是孝心,既然来了也不用拘束。”
    说完话,李世民揉着自己的眉间,神色尽显疲惫。
    李承乾低声道:“因为封国公的事情,父皇听了文臣武将们一整天的争论。”
    盘腿坐下来,李承乾忧心道:“不知道你可否有分忧之策。”
    张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下才疏学浅,能有什么办法,太子殿下说笑了。”
    “这里是立政殿,不是太极殿,你随意说便是。”李世民不耐烦道。
    张阳拱手道:“我觉得其实可以转移矛盾。”
    李承乾不解道:“如何转移矛盾?”
    “我经常上街买菜,常常和一些摊主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
    “太子殿下请听我说完。”
    李承乾稍稍点头。
    张阳继续讲道:“比如说一家卖芦笋的摊主卖的是十文钱一根,我希望他的价格是八文钱,可对方不肯降价,这就是我和摊主之间的矛盾。”
    李世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朕的驸马也会为了两文钱和别人吵架?”
    “陛下,这是勤俭!对,嗯……”张阳话语顿了顿,“要的不是和对方吵架,要的讨价还价的精神,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呀,陛下。”
    李世民重新沉下脸。
    张阳又道:“如此一来我与这卖芦笋的摊主有了矛盾,我希望对方降价,可是对方不愿意,如此一来我需要转移矛盾逼迫对方妥协,通常我会货比三家,我会和他说别人家的芦笋多好也更便宜,这样一来矛盾就转移到了别的摊主,对方会和摊主做比较,这样才容易做出妥协。”
    李世民沉声道:“市井小民的伎俩也能用在朝堂之上吗?”
    李承乾也是沉默不语。
    张阳摆了摆衣袖,重新坐正,“这不是市井小民的伎俩,这是来自民间的智慧,就像是朝堂之上有很多大臣阻止陛下册封国公,可是陛下需要册封国公来拉拢那些大臣武将的忠心。”
    李世民睁眼缓缓看向张阳,面对朕的眼神这小子一口将朕的心思说穿,还能如此不卑不亢?
    “如果陛下加大册封范围,将那些弹劾陛下册封国公之位的人也加以册封,给一些勋爵就算是不世袭也可,如此一来矛盾就从陛下和大臣转移到了大臣与大臣之间。”
    说完张阳的话语又顿了顿,“在下随口一说,还望陛下不见怪。”
    李承乾连忙道:“父皇,此策或许可以一试?”
    ….“哼,难道朝中那些人看不穿此等伎俩?”
    “在下唐突失言,陛下见谅。”
    翁婿间的话语就此结束,李玥和皇后说了不少体己话,天色已经入夜。
    临走前李玥将第一卷印出来的红楼送给了皇后。
    像朝中要了刻字的工匠总要作出一些事物出来。
    这卷书就是成果,也算是给宫里一个交代,要来的刻字工匠帮着在印书。
    出了皇宫,夫妻俩走在回家路上。
    张阳背着李玥的背包,背包沉甸甸,媳妇的收获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朝中新任朝议郎,驸马张阳每天都去崇文殿当值,只是当值也就算了,每天当值都带着公主殿下,夫妻俩总是同进同出。
    “总算整理好了!”
    夫妻俩站在殿前看着殿内一个个大书架上的书卷感慨道。
    李玥看着成果眯眼笑着,“夫君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张阳帮她擦着汗水。
    打开李玥背包,里面准备了饭食,几个锅巴包着的饭团,外面的锅巴是焦脆的,内部的黍米饭是柔软的,还点缀了一些野菜。
    还有做好的腊肉和饺子。
    正好李承乾和魏征也来了。
    李玥递上饭团,“魏老先生,你也吃点吧。”
    魏征接过饭团倒也没拒绝,“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
    倒是李承乾的狼吞虎咽丝毫没客气,张阳心想东宫的伙食很差吗?
    以前听李泰说过宫里给他们皇子的用度一减再减少,李泰的日子有生意撑着,现在那小胖子的日子也潇洒。
    倒是李承乾的生活全靠他父皇和母后给的用度,想来生活质量应该也不高吧。
    魏征低语道:“看书这么久,你对当今天下万民如何看待。”
    这个问题有点负责,见媳妇看着自己,张阳喝下一口凉白开,“魏老先生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倒是知道一个故事。”
    “故事?说来听听。”
    看来今天魏征的心情很不错。
    “从前两个妖,它们盯上了一个僧人的肉,可是那个僧人有一个很厉害的护卫护着,这天两个妖正在商量它们要不要趁着护卫离开,吃了这个僧人,如果护卫回来了,它们两个妖必定会死在护卫手中。”
    “其中一个小妖,不想冒风险,如果那僧人的护卫回来了两人都会死在那里,它建议去吃山下的黔首民户。”
    “另一只小妖道:那些民户的人不好吃。”
    “为何不好吃?”
    “那小妖道:黔首们过得太苦了,那些人的肉不好吃。”
    一个简短的故事,却刺痛了李承乾心中薄弱的地方,战乱平息这才多少年,天下人太苦了。
    魏征长叹一口气,便转身离开。
    习惯了崇文殿的日子,其实朝议郎是一个很闲的官职,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向你的上官讲述,你要是不想太上进,就算不去当值都没事。
    ….从崇文殿带了一些书籍,李玥每日都在看,看完这一批改日去崇文殿重新换一批。
    也不用每日去那边打卡,张阳意外地发现根本没有人管着,就算是在崇文殿睡一天觉,也不会有人来喊你。
    关中临近十二月,北方的冷空气压向了整个长安城,今日便不去当值,张阳来到村子里还要对印书的流水线做一些安排,地里种着的棉花也能收了。
    刚进村子里就被李孝恭给拦下了。
    “河间郡王有什么吩咐吗?”
    李孝恭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瓮声道:“棉被还有没有?”
    原来是棉被的事情,第一次做出来的棉被给村子里的孩子们用了,看来效果还不错。
    连李孝恭知道了棉花的好处。
    “棉花不够呀。”
    “老夫这就让人去西域再去采买。”
    “那就有劳河间郡王了,其实棉花不仅仅可以用来做棉被,还可以用来做抵御寒冷的衣物。”
    “如此甚好,老夫这就再派人去西域,你要是早这么说老夫就多派些人过去。”
    张阳苦笑道:“当初在下说了,您不是没当回事吗?”
    李孝恭笑道:“以后还有这种好东西,多和老夫提点几句。”
    棉被的事情村子里人都在议论。
    先是找到了牛闯,让他找村子里的人安排印书的事宜。
    “牛大哥,这件事要找你觉得比较踏实的人,嘴巴要严,最好先把这件事说出去。”
    “小张兄弟放心,某不会让外人靠近村子,村子里的人都信得过,全听小张兄弟的安排。”
    张阳把挂在肩膀上的大包袱递给他,“这里面都是纸张,大概有三百张,先用这些纸来印书啊,就印红楼,先不要印别的书。”
    “某明白的。”
    印红楼这种书是最合适的,如果要印论语或者儒家典籍迟早要出事。
    红楼顶多算是杂书,风险也没这么大。
    来到棉花地,一株株棉花长得不高,雪白的棉花倒也可以收了。
    两三亩地的棉花产量不高,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张公瑾就站在这里,他看着这些棉花赞叹道:“能长出如此洁白的之物倒是少见。”
    收获的时候,总是让人高兴的,张阳一边采摘棉花道:“把今年的种子再好好培育一下,来年的收成会更好。”
    “听说这一次魏征举荐你。”
    “我也不知道这位老先生为何举荐我,难不成他看我骨骼精奇。”
    张公瑾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你和魏征有相同的地方。”
    “老师,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一双耳朵,一双眼睛,一张嘴。”
    “老夫的意思是你和魏征一样,在朝中都会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孤臣。”
    张阳停下采摘棉花的动作,站在原地思量好一会儿,“我在朝中有朋友,比如许敬宗。”
    张公瑾无奈摇头道:“许敬宗和你终究不是一类人,如果你能继承魏征的衣钵倒也是一件好事。”
    “魏征是一个不要命敢指着皇帝鼻子骂昏君的人,我成不了这样的人。”避开张公瑾尖锐的目光,张阳妥协地长长一叹,“老师,你知道我,我志不在此,我的志向也不在朝中。”
    “一个皇帝没有人管着也会成为一个昏君,陛下想要做一个明君,他需要魏征这样的人。”
    “老师也说了,魏征是皇帝想要做一个明君才需要的,如果他不想要做明君了,是不是也把魏征砍了,难不成我也要像魏征那般管着皇帝?天天骂皇帝?皇帝但凡要做一件什么事情我就要跳出来反对?这未免也太为难人了。”
    张公瑾反而笑了,笑得很舒心,“有老夫做你老师,再有魏征做你的引路人,以你的天赋只要有你上进心,你也能到魏征那样的位置。”
    张阳惆怅道:“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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