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淮安听了这话,一拍手掌说:“大将军,军师,咱们可以用这办法将庆川军骗出城。只要他们出了兴远城,那还不是任咱们宰割。”
    这是还没和谈就想着黑吃黑了。
    但葛镇江本来发家就不怎么清白,听到这话赞许地说:“淮安这主意不错,不过得从长计算,庆川未必肯跟咱们换。”
    兴远州的地理位置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比仪州重要。
    葛淮安满不在乎:“由不得他们,他们要是不答应,咱们就举全军之力,亲自拿下庆川。大哥要是出马,还怕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庆川,现在楚弢的大军在江南受阻,朝廷可没功夫管咱们。”
    最近朝廷在江南和西北的战事节节失利,所以葛家军现在的压力很小,怀州这边的兵力也可动用。
    军师闻言摇头道:“大帅,不可,这样只会如了朝廷的意。那陈云州既然一直未将火、药的配方上交朝廷,说明他也是有野心,有私心的,与其闹翻不若合作,他们就占据庆川小小一地,能有什么大发展?咱们则可往东往北大力扩张,快速占领地盘。”
    “到时候大将军占得大燕半壁江山,那陈云州识趣的,自是会投效大将军,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葛镇江赞许点头:“军师言之有理,既然庆川不好打,那就将他们困在角落里,阻其扩张即可,等拿下了天下,区区庆川又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大哥说得对,到时候那陈云州还不屁颠颠地来投效大哥。”葛淮安也奉承道。
    葛镇江抬头对袁桦说:“既如此,那此事就交给军师了,你代我拟一封信,我派人送给那陈云州。”
    明媚的春天眨眼就过了,转眼进入四月初,灼灼桃花坠落,长出一个个指头大的青色小果,绿叶也一天比一天厚实,一片片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遮住了烈阳。
    庆川也进入了丰收的季节。
    去年秋天种下的麦田丰收了,放眼望去一片金黄,清风一吹,麦浪起伏,端是好看。
    陈云州站在田埂中间,看着这一幕幕很是高兴,总算是又有粮食进仓了。
    庆川城中的一万两千名将士通通出来干活,收割粮食,然后挖地蓄水种值水稻。
    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金黄的麦田就变成了一个个波光粼粼的水田,田中一棵棵单薄的水稻秧苗叶子轻浮在水面上,随波摇动,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
    旁边的旱地上,玉米已经长到了人的膝盖上方。
    陈云州穿过一片片土地,蹲下身在田边洗了洗手,站起来继续边往马路上去边问郑深:“将百姓手里多余的粮食都收购了吗?”
    郑深笑道:“大人尽管放心,都买走了,家家户户基本上就只留了两三个月的粮食,这样刚好跟水稻成熟能接上。”
    小麦一收割,陈云州就下令按照去年的市价将多余的粮食都收购进了城中的仓库中,上个月,他们又建了四个大仓库用来囤粮。
    一是因为庆川军人数不断增加,所需要的军粮也一直在增加。
    二来是他担心葛家军还会来攻打庆川,城中要多囤粮,民间要少留粮。这样万一葛家军去乡下劫掠也不会有多少粮食。
    “那就好。”陈云州上了马车,郑深也跟上。
    两人一边回城一边聊起了如今的局势。
    郑深叹气:“上个月,朝廷在江南的战事失利,局势恐怕会进一步恶化。”
    陈云州有些诧异:“不是说楚将军很厉害吗?怎么连一群散兵游勇都拿不下,再这样下去,朝廷就不担心这些乱军打到京城?”
    郑深无奈地说:“高昌人这次快打下塞州了,朝廷不得已,调集了更多兵力在塞州,顾不上江南那边,听说江南的军需都成问题了。”
    陈云州明白了,朝廷现在是顾头顾不上尾,顾尾顾不上头,军需有限那边情况更紧急就先顾着哪边。
    看来京中的权贵老爷们还是不肯放血。
    “哎,不用管他们的,再让人准备一批大刀,看有没有机会送入兴远。”陈云州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京城这些老爷们爱咋咋地吧,他也爱莫能助。
    郑深说:“刀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童将军回来。童将军和林将军可真是打仗的好手,仅凭几千将士就能抵挡住葛家军数万大军攻城,比咱们去年看起来还游刃有余。”
    童敬每隔几日会带着骑兵回庆川休整几日,主要也是为了携带新的物资,同时向陈云州禀告兴远的战况。
    陈云州笑道:“他们都是将才,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去年都是临时招募的兵员,他们那五六千人好歹都是经过训练的,况且还有咱们给他们提供物资。只是一直这么耗下去,城中的粮食也只能坚持三四个月了,若是葛家军打算长期围困兴远,城中的物资迟早有耗尽的那天。”
    兵器、火、药这等物资还比较好运输,因为需要的量比较少。
    但粮食是消耗品,送少了没用,多了肯定是没办法在葛家军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的。
    除了粮食,木柴等燃料也比较紧缺,现在天气暖和了,据说兴远城中除了煮饭,其他时候都不得开火了。
    其实城中的粮食大军倒是够吃,可目前的情况是,因为没赶上这一季收割小麦种植水稻,城里普通百姓已经开始断粮。
    为防城内先乱起来,林钦怀已经以工代赈,组织百姓修筑城墙,搬运东西,在城中所有能用的空地上种植蔬菜、红薯等作物,以此来给这些缺粮的百姓发粮。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郑深看的比较开:“大人莫急,兴许葛家军先坚持不住了呢?兴远城还能撑好几个月呢。”
    “这倒是,当务之急是咱们庆川要继续多囤积物资。”陈云州强调这点。
    郑深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就是太谨慎了,他们都囤了够庆川城十万人消耗一年的各种物资了。只怕葛家军的储备都没他们这么丰富,大人还像过冬的松鼠一样不停地往城里搬东西。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衙门。
    马车刚一停,陶建华就急切地迎了上来:“大人,葛家军那边派人送信过来。”
    陈云州下了马车问道:“哦,他们说什么了?”
    陶建华笑呵呵地说:“葛家军撑不住了,想跟咱们议和。”
    陈云州下意识看向郑深:“郑叔,你这张嘴可真是开过光啊,要不再说点好听的?比如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之类的。”
    郑深也没料到这么巧,愣了愣摆手无奈笑道:“巧合,纯属巧合。”
    陶建华没听懂二人的话,追问之下才得知原委,他也怂恿郑深:“郑先生,你就说说呗,万一好使呢?这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要感谢你。”
    郑深一把推开凑上来的陶建华:“陶大人,你怎么跟大人一样也笑话我,我要有这本事,那我祝陶大人早日秃顶。”
    “呸呸呸,好你个郑深,嫉妒我长得好看是吧,咒我掉头发,你这人好阴险歹毒……”
    陈云州无奈摇头,两个加起来都快要凑齐百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他没理会两人的官司,径自走入书房,拆开信认真看了一遍,等放下信的时候郑深跟陶建华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房里喝茶了。
    陈云州把信递给郑深,然后问陶建华:“陶大人,你怎么看?”
    陶建华敛了笑说:“如果真能够交换,那倒是达成了咱们最初的目的,只是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再将兴远让给他们,我实在有些不甘心。可一直这么打下去,林将军他们守城也很艰难,每日都有伤亡。”
    放弃吧,不甘心,继续守他还是担心守不住。
    郑深跟他的看法截然相反:“这葛家军就是地痞流氓,他们的话不可信,搞不好这是个圈套。”
    陈云州也赞同:“不是没这个可能。葛家军的话不能全信。”
    陶建华怔了怔道:“那……咱们回绝了他们?”
    陈云州摇头:“为何要回绝,他们可能算计咱们,反过来咱们也可算计他们啊!最后谁算计算谁还不知道呢。既然是他们主动求和的,那我写封信,让他们先将仪州的一万多大军撤了,将仪州让出来。”
    郑深……
    大人的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彪悍了。
    陶建华听后倒是颇兴奋:“那咱们要派人去顺势拿下仪州吗?”
    但不一会儿他又自我否认了:“不行,听说仪州城大半被烧了,如今城里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这就是拿了下来,要让仪州城恢复成往昔的模样,怕是也要花不小的代价。”
    “而且咱们这点兵力一分为三,兵力太过分散了,守城的难度将增加不少。搞不好这就是葛家军的阴谋,想将咱们的兵力分散,各个击破。”
    陈云州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郑深笑道:“这有何难的?大人忘了还有卢照吗?将仪州的兵马交给他,让他自己回仪州招兵买马,拿下仪州,收复仪州。若失败,跟咱们关系也不大,若成功了,仪州至少目前还是咱们的盟友。”
    卢照坚持要留下,陈云州没赶他走,但现在庆川的官职也满员的,而且他就比陈云州低了一级,陈云州是没资格给他授予官职的。
    所以就将他全家安置在了城中一处空闲的院子中,没再管他们。
    但这卢照也是个人才,说什么不能白吃白喝白住仪州的,自己跑到郑深手底下帮忙做事。
    他也不嫌郑深没有官职。
    郑深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来了卢照这么个熟手,便将一部分不大重要的工作分给了他。
    卢照这段时间都是兢兢业业的在郑深手底下做事。
    所以郑深这时候想起了他。
    陈云州一想也有道理,立即命人去将卢照请过来。
    卢照过来开始有些不解,等听郑深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后,激动不已:“我就知道,只有侯爷才能收复仪州,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侯爷,谢谢您!”
    他投靠陈云州,一是为了躲避朝廷的追责,二是期望有一天陈云州能从乱军手中夺回仪州。
    本以为这一天会很遥远,但他没想到才一个多月这天就到了。
    陈云州轻轻摇头道:“卢照,不是我们,而是你。光复仪州是仪州百姓,仪州通判,与我们庆川无关。我们只能将两千仪州守军还给你,如果不够,其余的人手只能靠你自己去召集了。至于粮草,我们可借一部分给你们,等你们光复了仪州收了秋粮再还我们即可。”
    卢照惊愕地望着陈云州,被惊喜冲晕的头这时候清醒了,原来陈云州压根儿就没打算收编他们,拿下仪州。
    这怎么行,朝廷现在靠不住,仅仅他们仪州自己绝不是葛家军的对手。他好不容易抱上大腿,现在傻乎乎地跑出去自立门户单干,那才是蠢了。
    卢照是个聪明人,他清楚野心是要与实力相匹配的。
    就他在庆川这一个多月的见闻,庆川比他们强多了,只是积累不够,再假以时日,那所谓的葛家军绝不会是对手。
    好不容易上了这么艘大船,坚决不能下去。
    卢照毫不犹豫地跪下行了大礼:“侯爷,当初走投无路,是您收留了我们,我卢照的命从那时起就是侯爷的,侯爷若需要下官回去收复仪州,守住仪州,下官义不容辞。侯爷,仪州土地广袤,气候湿润少天灾,今年必定粮食丰收,可为庆川军提供粮草兵员。”
    怕不够,他顿了一下又说:“下官那老母亲已有七十,身子骨不好,实不宜舟车劳顿,下官恳请侯爷容她在庆川颐养天年。下官不能在母亲面前尽孝,就由下官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代劳吧。那两小子被拙荆惯得不成样子,日后还请郑先生和侯爷多教导一二,若是郑先生不嫌弃,就让他们在郑先生身边伺候吧。”
    太忠了!
    陈云州和郑深、陶建华都沉默了。
    卢照这投名状递得太令人震惊了,竟将他的老母和两个儿子留下做人质。
    他膝下就两个儿子,没其他的儿女,老母亲就更别提了,这算是他最亲最重要的人。
    但也不得不说他非常聪明。
    他才来庆川一个多月,大家都不了解他,陈云州凭什么相信他的忠心?
    仅凭他嘴上这几句话吗?不可能。
    陈云州看向郑深,征求他的意见。
    郑深跟卢照相处更多,此事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郑深也被卢照的果决给惊呆了。这卢照可真是个人才,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从火烧仪州到今天的投诚,一桩桩真是出人意料。
    若非其出身差了一些,只是个举人,入仕较晚,怕是早就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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