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剑看着几十个形容狼狈的姑娘跟在陈云州身后吓了一跳:“这……这么多?齐罡那狗东西不是人。”
    陈云州没接这话,而是问:“齐罡呢?让他跑了吗?”
    薛剑眉头紧锁:“我们一路找过来,每间房屋都搜过了,没找到,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
    “没抓几个家丁奴仆审问吗?”陈云州问。
    这庄园太大了,他们人手有限,时间紧迫,没法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薛剑无奈地说:“抓了几个拷问,都说不知道。”
    “是吗?”陈云州眉峰很轻地挑了一下,“那就放把火烧了吧。”
    薛剑震惊得一时忘了言语。这位陈大人看着年轻脸白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没想到竟是个狠茬子。较之齐罡那种浮于表面的狠辣,他的狠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薛剑庆幸自己之前并未因对方年轻就怠慢。
    他拱手作揖,态度较之从前更加恭敬:“是,陈大人。”
    “通知下去,让弟兄们撤出庄园,把这园子里的活人全部带出去,一刻钟后,放火烧园子!”
    衙役们纷纷行动起来,撤离的撤离,抱柴的抱柴。
    一刻钟后,所有衙役全部撤出了庄园。
    薛剑汇报:“大人,人都撤出来了。”
    陈云州背着手,看着这座充满罪恶的庄园:“动手吧。”
    薛剑挥手:“点火。”
    两个衙役举着火点燃了大门两侧堆积的柴火。他们沿着走廊,铺了许多柴火,还将厨房里的油全部泼在了干柴上助长火势,以保证大火能快速燃烧起来,并蔓延到整座庄子中。
    很快大火就由大门口往里扩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富泉山庄上方就冒起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惊动了周边村落,甚至是城里的百姓,不少人驻足抬头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中有个乞儿冒出头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我去要饭的时候,碰到衙门的差爷在摊子上吃早点,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老乞丐,你别卖关子,快说。”
    乞丐按住肚子:“哎哟,太饿了,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没力气说话。”
    众人无语,你刚才还中气十足,装什么装?
    急于听八卦,人群中有个锦衣公子哥示意随从给钱。
    随从掏了五个铜板给乞丐:“我家公子请你吃饭,赶紧说,若说得好了,我家公子还有额外的打赏。”
    “好嘞,公子仁义!”乞丐接过钱,美滋滋地藏进衣服里,神秘兮兮的说了起来,“他们是奔着富泉庄园去的?富泉庄园听说过吗?”
    “那可是齐家那位公子弄的销金窟,听说专门招待他的朋友,外面的人若是想进去玩,得交大笔的进门费不提,还得有熟人引荐。”
    “我好像听说过,我有个亲戚就住那附近,说有几次半夜路过时几百米开外都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乞丐点头确认:“没错。那些都是良家女子,各种坑蒙拐骗弄过去的,可惨了。咱们知府大人就是那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特意派人去收拾那齐公子,解救那些姑娘。”
    “真的啊,知府大人可真好。”
    “是啊,那个齐……也太可恨了,烧死活该!”
    乞丐再拱了一把火:“你们现在过去刚好赶上,说不定还能看到他活活被烧死呢。”
    齐罡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庆川城内不少百姓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这个提议都很心动:“我回家叫我大姑子,他家那胭脂铺子就是被齐家的狗腿子给强抢去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赶紧呼朋引伴,唯恐吃不上热乎乎的瓜。
    人群散去,乞丐捂着新到手的十枚铜板,又想到昨天那位阔绰公子给的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几句话就能弄这么多钱,这样的差事要是每天都有该多好。
    火势越来越大,哪怕是站在三丈开外也灼得人难受。
    外面都这么难受,更别提还躲在园子里的人了。
    齐罡和管事带着几个心腹藏在假山下面的一个密室之中,这是当初建园子时弄的,这庄园中只有齐罡和管事知道。
    躲了一会儿,管事便感觉到了异样:“哪里来的烟味?好浓!”
    大家找了一圈,惊恐地发现是从头顶的石缝中涌入的。
    “不好,公子,官府的人找不到我们,怕是放火准备烧死咱们。”
    齐罡咬牙切齿:“我出去一定要把那姓陈的碎尸万断,将他的尸体拿去喂菜花。”
    菜花便是那条巨蟒。
    管事连忙指了一名家丁去打开机关,然后爬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家丁一爬到地上就惊呼起来:“公子,齐管事,咱们快跑,着火了,都是火……”
    几人赶紧从假山里爬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的方向,等冲出大门,他们才后怕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险,只怕那么一点点,他们都要烧死在里面了。
    齐罡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在管事的搀扶下站起身就看到陈云州站在他面前。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齐罡两眼暴凸,恶狠狠地瞪着陈云州:“你……你给我记住……”
    陈云州含笑看着他:“是吗?”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身姿挺拔,傲然而立,姿态闲适,一个满脸是灰,表情狰狞,狼狈不堪,只显得齐罡色厉内荏。
    齐罡咽不下这口,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管事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冷静,如今形势比人强,暂且不易跟这姓陈的硬碰硬。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衙役的惊呼:“陈大人,薛捕头,齐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大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疾又重。
    齐罡眼看靠山来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轻蔑地隔空指着陈云州的脸:“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把你的肉一点一点剐下来,喂我的小花,你等着,我要让你生不如……啊……”
    忽然,他的叫嚣戛然而止,换成了突兀的尖叫。
    齐罡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刀,更让他震惊的是捅他这一刀的女子,瘦弱、矮小,锁骨处还有他某次兴起用鞭子抽打出来伤痕。
    就是这样一个蝼蚁也敢对他动刀。
    他愤怒到了极点:“好……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 …”
    他伸手去抓大刀,却听刺啦一声,那柄没入他胸口的大刀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齐罡吃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按住胸口想撑着站起来,却觉大腿一痛,那把刀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左腿上。
    齐罡一个趔趄,跪在地上,用力按住胸口,抬起下巴看到又一个眼熟的女人,这个女人当初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舔他的脚,只求他轻一点,可今天这个贱人竟敢对他横刀相向。
    “我一定要弄死你们。你们通通都得死,都得死……啊……”
    狠话只放到一半,他忽觉下腹一痛,低头便看到那把刀捅进了他小腹,而眼前持刀之人又换了。
    这还没完,随即又有一名女子接过先前那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在齐罡的胳膊上,一个接一个,她们就像是排练过似的。
    不过几息的功夫,齐罡浑身上下就有多了六七处伤口,血浸染了他雪白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像个血人一样。
    齐管事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连忙爬了起来,叫家丁去阻止,但却被衙役给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快,拦住她们啊,她们都疯了,疯了,全是一群疯子……啊……老爷,老爷,您快来救救少爷啊!”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齐罡身上又挨了两刀。
    齐管事吓得浑身颤抖,扑通跪下,对着陈云州,对着这些手持大刀的女子,不停地磕头求饶:“陈大人,陈大人,求求你,快阻止她们啊,这样下去我家公子会死的,求求你了……姑娘们,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家少爷,你们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们,一千两,一万两够不够……”
    他就像曾经那些求过的他的无助少女一样,磕头求饶,将那些他曾经鄙夷、轻视的话不停地重复,再重复。
    陈云州冷眼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忽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已近在咫尺。
    消瘦的少女,双手举起那把被血染红的大刀,回眸瞥了一眼马蹄疾弛而来的方向,坚定地落下了大刀,阳光反射在大刀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匆匆赶来的齐项明目眦欲裂:“不,不……住手,住手……”
    他飞快地跳下马,可还是迟了一步。
    一颗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到他的脚边,那双他熟悉的,总是充满戾气暴躁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盛满了恐惧、痛苦和哀求。
    第20章 .020 伏击
    齐项明扑通跪在地上, 双手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去捧住齐罡的头,大拇指轻轻拨开齐罡脸上垂下来的头发, 用指腹仔细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灰尘,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眼睛合上。
    “罡儿, 为父来迟了,为父迟了……”
    嗫嚅着,他捧着人头缓缓站了起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云州:“你就是陈云州?”
    只怕是要问罪,大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薛剑紧张地握紧拳头, 担忧地看着陈云州。
    陈云州背脊挺直,拱手作揖:“正是下官,见过齐大人!”
    动作一丝不苟, 有礼有节,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若是搁在平时, 绝对是下官见上峰的标准礼节, 可在这当口,却无异于是在打齐项明的脸。
    但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打破了齐项明出现后现场紧张的气氛, 甚至有百姓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薛剑一行既佩服陈云州的胆量, 又担忧他触怒齐项明。
    齐项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陈云州, 像是要将这张脸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一样。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好, 你很好!”
    听着像是在夸,但大家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刚看完一出精彩大戏的百姓都同情地看着陈云州。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官,长得又这么好看,还帮他们除掉了城中一霸, 多好的人啊,被这齐通判记恨上了,以后怕是要惨了。
    反倒是陈云州这个当时人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没听出齐项明的阴阳怪气,竟还郑重拱手致谢:“多谢大人夸奖!”
    在场百姓全张大了嘴巴,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不是吧,他还真当齐项明在夸他啊?
    薛剑等人也是一脸震惊,这陈大人也实在是太刚了,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齐项明面子。
    倒是柯九几个庐阳县来的昂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家大人就是这么牛。
    齐项明被陈云州的不要脸给气笑了:“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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