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正月甲寅(25)。
    紫宸殿听政。
    诏赦前入内东头供奉官、配汝州牢城韩永式,免其刑期,特放归家。
    这是一个传奇人物。
    传奇在他活着从沙门岛走了出来!
    而他能赦免,要感谢他的母亲,历年以来不断上书,援引种种赦书,为其免罪。
    从沙门岛到汝州配军,又从配军到自由身。
    韩永式走了五年!
    其母耗费家财以万贯为算!
    这一次更是走了向家太夫人的关系,太夫人在派人入宫时,和向太后求情,并讲述了韩母年年乞赦的事情。
    向太后闻而落泪,起了同情,于是有此赦。
    朝奉郎、权发遣淮南转运副使路昌衡、工部郎中吕大忠,并权发遣陕西转运副使,两人可以手牵手去陕西给范纯粹搭班子了。
    这是韩绛、吕公著两人的举荐。
    权知开封府蔡京上奏:奉旨意,开封府复置县尉、弓手等,乞府界诸县应系捕盗文武官吏并应干捕人员,并隶本府及府界公事同其管辖,乞赏罚并委本府一面施行。
    因为是赵煦的直领之地,赵煦当殿做出裁决:从之,命开封府并府界公事,在招募县尉、弓手时,须当考核,县尉当知刑统,并七日一教弓手。
    因狄咏等将南下,特诏:诸军今后有移防者,每日特给口粮,将校日三升,士卒给两升。
    此乃应左相韩绛所请——故事,旧唯沿边守军移防给口粮,其他诸军移防,皆以家粮为路用,韩绛以为不均,伤士卒之锐,乞别立法。
    监察御史孙升,上书弹劾朝散大夫、光禄勋吕嘉问。
    一共举出吕嘉问两条罪证,第一是:市易法吕嘉问首倡,祸国殃民,不可久留朝廷。
    第二:有罪人小吏赵宣,因为涉及吴安持、文及甫舞弊案,曾被特旨永不录用。
    但吕嘉问却让这个小吏改了名字,然后用为光禄寺的官吏。
    这是不遵先帝旨意,更是亵渎朝廷法度。
    诏命吕嘉问自辩。
    赵煦在这个过程,不动如山。
    倒不是不想拉一把吕嘉问,实在是拉不了这個吕家的‘家贼’。
    市易法,确实是吕嘉问的主意,现在被罢废了,他自然要受到影响。
    何况,他还被人抓了现行。
    那个赵宣明明都已经有了旨意——永不录用。
    吕嘉问却自作聪明,给人改了名字,收用到光禄寺。
    若没有人发现,那也罢了。
    现在被人抓到把柄了。
    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
    赵煦眼珠子一转,就已经决定把吕嘉问重重贬黜——让他去广南西路担任右江安抚使,负责协调管理包括现在的归化州、顺州以及未来可能的广源州、思琅州这样的羁縻州!
    对吕嘉问,赵煦还是很看好的。
    这个家伙,连市易法都想的出来!
    肯定是一肚子坏水!
    正所谓,恶人还须恶人磨,将吕嘉问贬去广西,去经营日后的甘蔗榨糖事业,想必定会为大宋再立新功!
    当然了,那要等章惇打赢了再说。
    ……
    退朝后,赵煦换上便服,与两宫在崇政殿再坐。
    并在此接见了前来陛辞的章惇、狄咏、燕辰等人。
    所谓陛辞,早已是礼仪性的程序。
    故此,只是走一下流程。
    章惇等人再拜,表一下决心,然后赵煦和两宫慰勉一番,几人就可以退下去,准备出发了。
    前后用时加起来不过一刻钟。
    送走章惇等人,赵煦陪着两宫,来到了大内的庆寿宫。
    这个宫殿,如今已经完全修葺一新。
    墙壁、回廊以及屏风上的朱砂、铅粉、水银都已经去除干净,很多地方甚至是连着柱子一起重修了一遍。
    同时,也已经通风透气了一个月。
    走在其中,可谓是心旷神怡,让赵煦非常喜欢。
    两宫看着也很开心。
    对大内而言,这样做,自然是有代价的。
    以后,这庆寿宫的维持费用,将会大增!
    每到夏秋,防虫防蚁的费用,更会猛增。
    但,这都是小钱。
    而且,皇室大内用度,既不是走国库的左藏、右藏。
    也不是用先帝留下的封桩钱。
    而是汴京店宅务收的房租以及在京诸场、作坊的利润、商品供给。
    所以,外廷是管不到的。
    ……
    章惇等人陛辞出宫。
    正欲各自回家,做好出发的准备——此去广西,山高路远,道路崎岖。
    再次回京,至少都是明年甚至得到后年了。
    考虑到这个时代糟糕的交通和更加糟糕的医疗水平。
    哪怕是高官贵族,出门这么远,若身体不行,或者运气不好也可能是永别。
    所以,需要和家人妻子儿女告别。
    同时还得举行宴会,和亲朋作别。
    特别是章惇,他还得去和都堂宰执作别——以后,就得指望这些宰执人物,能在都堂上给他多说好话、多给政策了。
    在这个时候,天子身边的内臣冯景,却带着一本本小册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诸公……”
    “此陛下所赐诸公方略……”
    章惇等人,连忙面朝福宁殿方向,再拜接领天子所赐的文书。
    他们也不意外。
    赵官家们,哪次不赐些阵图什么的给大臣?
    只是,接过那小册子,章惇悄悄看了一眼。
    并没有阵图——全是文字。
    章惇诧异了一声,就将之收到了袖子里。
    ……
    司马光,失望的从自己儿子司马康手中接过那宫中送来的不许陛见手诏。
    依然是老生常谈的宽慰——司马公,国家股肱,朕之师保,宜当将息自身,区区小事,何劳公关爱?
    随手诏而来的,还有天子赐下的一张所谓的预算书。
    司马光看完,叹息一声。
    “三十万零九千贯……”
    “这也是民脂民膏啊!”
    但,态度却已经有所软化。
    虽然他根本不相信,真的只要花费三十万贯,更不相信只要五千禁军就可以包打交趾。
    司马光知道的。
    现在是五千,战事一起,五万都打不住。
    五万人,那就是三百万贯起了!
    搞不好一千万贯都打不住!
    去哪里搞这么多钱?
    最后这些钱,还不是得加在百姓身上?
    百姓已经很苦了!
    然而,司马光也明白,此事其实已经木已成舟。
    章惇和狄咏的任命都已经下达了。
    朝中的决策,也已经定下来。
    他是无法改变现状的。
    司马光之所以,如此锲而不舍的坚持上书。
    甚至拖着病体,不断请求入对。
    其实,就是在以进为退——这是嘉佑老臣的习惯了。
    说事情,一般都是先进三步,然后退一步,或者两步,这样最后至少能进一步。
    万一运气好,三步都能一次实现,就更是美哉!
    仁庙、英庙,就经常上大臣们的这个当。
    所以,司马光在得知了南方交趾的事情后,他自始至终的诉求其实都只有一个——应该给交趾人一个自辩的机会!
    只要交趾人服软就好了。
    到时候,浪费的也就是这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换一个体面,很划算——毕竟,交趾人确实挑衅、入寇在先,若连这个都不做反应,那么天子和两宫确实颜面无存!
    何况,这三十万贯还能让都堂上少一个新法干将!
    这就更划算了。
    于是,司马光再次提笔,开始写上书。
    这一次,他写的很认真,篇幅很长,投入了很大的感情。
    只是,他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只写了一会,就有些力不从心,无奈何只能让其子司马康代为执笔,他口述而写。
    写完后,司马光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犯忌讳、错字后,就让司马康誊抄了一遍,然后亲笔画押。
    做完这个事情后,司马光就对司马康道:“待明日章惇等出京后,将此上书交到通见司手中!”
    司马康诧异的抬起头。
    司马光笑了笑,道:“为人臣者,须知权变!”
    他是倔强不假,但也不是不知变通,一意孤行的人。
    何况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不是阻止大军南下——五千人,花费加起来也就三十万贯。
    而是阻止战争,至少是大规模的战争!
    而司马光相信,当即天子圣明,必可知晓他的良苦用心。
    也必可知道——百姓已苦极!
    天子仁圣,必可知百姓疾苦,也必定不忍百姓因一点不毛之地,而受苦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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