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确推开门,果然看到了严守懃熟悉的身影。
    “严提点……”蔡确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他已经知道,如今严守懃被太后外任,放在汴京水磨务的事情。
    严守懃连忙起身,拜道:“下官严守懃见过相公!”
    蔡确连忙上前扶起他:“提点不必多礼!”
    他是不喜欢接受别人叩拜的。
    当初,蔡确被韩绛赏识,推荐入京为官时,就是以反对开封府大小官员向开封知府行庭参叩拜之礼而扬名。
    这是蔡确的扬名之战。
    也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哪怕当了宰相,蔡确也不会让文武官员对他行叩拜之礼。
    将严守懃扶起来,蔡确就问道:“提举今日特地来见某家……可是有事?”
    严守懃当即笑了一声,道:“不瞒相公,某此番冒昧来见相公,乃是奉了大家口谕……”
    蔡确连忙面朝福宁殿方向拱手一拜:“臣恭听陛下指挥!”
    严守懃凑到他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蔡确听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
    元丰八年十一月壬辰(初二)。
    赵煦下了经筵后,先到保慈宫问了安,然后才回到福宁殿。
    “大家,宋宣政的奏疏,已经放在您的书案上了!”冯景在将赵煦迎入殿后,就低声报告。
    赵煦点点头,走到了书案前,拿起那封宋用臣的奏疏,拆开就看了起来。
    将宋用臣的奏疏看完,赵煦沉吟片刻后,就对冯景吩咐:“替我磨墨,我要亲自给宋用臣写指挥!”
    “唯!”
    冯景立刻就去准备,没过多久,便已经将笔墨纸砚都替赵煦准备好了。
    赵煦便挥毫开始写起了批示。
    花了些时间,将相关批示写好,赵煦就吩咐冯景:“将它密封好,送去通见司,让狄咏选派忠诚可靠之人,送去京东宋用臣手中!”
    “诺!”冯景领命而去。
    赵煦则背过身去神色稍微有些激动。
    京东,现在可是能臣云集!
    为了清淤,赵煦让宋用臣这样的治河专家亲自挂帅。
    更是早早的就将熊本这样的能吏,派去京东路。
    还想方设法的将包括苏轼在内的一大批擅长地方民政的官员,调了过去。
    此外,还有数十万贯铜钱和数十万匹的绢布作为经费。
    自然,他不仅仅是为了治河。
    治河要不了这么多人,也不需要这样的阵仗,更不需要这么多钱。
    打着治河的幌子,暗度陈仓,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
    京东西路,莱州,掖县。
    王大枪在寒风中,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带来的盘缠,早已经花光了。
    就连这些日子在这掖县山林溪流里找到和淘洗的金子,也都拿出来卖了钱。
    可是,依然是入不敷出。
    最重要的是,冬天的大地被冻结,过去那些富含黄金的地方,现在连大户人家的铁器都铲不进去了。
    更不要说他这样,完全是凭着一腔热血来这里追逐黄金梦的人。
    兜里的钱,已经少的可怜。
    他本该离开这里,可他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些金子。
    叫他放弃?不可能!
    王大枪发誓,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个充满黄金的乐土。
    哪怕寒风吹的他发抖,即使肚子咕咕咕的叫着。
    他也从未产生过任何动摇的心思。
    因为,他亲眼看到,有人在山上捡到了一块足足半斤重的狗头金。
    也听别人说过,无数个类似的故事。
    一夜暴富,就在他身边不断出现。
    他本人,也确实真的找到过黄金!
    虽然很少,不到一两,可那也确实是他这辈子一次性赚到最多钱的时候。
    换成铜钱后,足足有着三十贯呢!
    虽然这些钱,现在已经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了。
    可也正是因此,王大枪不肯离开!
    在黄金的魔力下王大枪的意志,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然而,意志再坚强,他也需要面对现实。
    兜里没有多少钱了,山里面的金矿,已经被冬天冻结,已经不能再采金。
    想要采金,要等明年开春以后,冰雪融化,大地开冻。
    可肚子饿了就要吃东西,困了就得找地方睡觉,冷了就得烤火。
    更要命的是——小小的掖县县城,一下子聚集了好几万人。
    什么都在涨!
    就连烧火的煤炭价格都在涨!
    王大枪剩下的钱,已经不够租房了。
    怎么办?
    这是一个王大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不然,他就可能饿死、冻死在这异乡。
    尸体能不能回汴京,埋到祖坟里,都不一定。
    “王兄弟……”
    王大枪正在想出路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呼唤。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和他一起来到这登州,一起在山林里寻找着金矿,一起幻想着富贵以后,回到汴京,娶个县主叫周围邻居都艳羡的同乡郭贵。
    “大兄……”王大枪停下来,等着郭贵来到他面前,然后问道:“有事?”
    郭贵叹了口气,问道:“王兄弟可还有钱?”
    王大枪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那已经不足一贯钱的褡裢,摇头:“没有多少了……”
    郭贵看了看王大枪捂着的褡裢,先是两眼发光,然后他发现褡裢空荡荡的,就又叹了口气。
    “奈何!奈何!”他叹道。
    然后他就看着这县城街道上,那些铺子。
    卖吃食的卖铁器的,卖簸箕的……就这小县城少数的那几个勾栏和那些半掩门,这一两个月,都是赚的盘满钵满。
    而他们这些人呢?
    明明挖到、找到和淘到了不少黄金。
    可到头来,兜里却连过冬的钱也没几个了。
    郭贵现在有些怀疑,他这千辛万苦的跑来淘金。
    到底是给谁淘的?
    反正,他兜里是没落下什么。
    王大枪抓着自己的褡裢,也看向县城的街口。
    哪里,有着不少旗牌立着。
    都是本地形势户的旗牌,王大枪识得字,自然认得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抵都是些某某家诚聘长短工,食宿皆包一类的文字。
    什么长短工?
    说得好听罢了,其实就是招募家奴,用冬天的吃食和住宿,换他们明年去山里面给这些形势户淘金。
    至于工钱?
    基本都是月俸一贯到两贯。
    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也是看准了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山穷水尽。
    要想不饿死、冻死,就只能去按了手印,给人家当一年的长工。
    然后累个半死不活,最后带着十几贯二十贯的钱,离开这里。
    可,凭什么?
    王大枪越想越气。
    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了发财的,可不是给人来当牛做马,帮别人发财的!
    他正叹息着,城门口传来了喧哗的礼乐声。
    王大枪回头看去,却见着一队威严的骑兵,从城门口鱼贯而入。
    在这些骑兵面前,则有着一队差吏,举着一块块官牌和仪牌。
    王大枪和郭贵赶忙避开来。
    这里可不是汴京城,没有御史和探事司的逻卒在到处盯着官员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远离天子的州郡地方,别说知州了,就是县令,甚至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押司,也不是他们这样的百姓黔首可以冲撞的。
    不过,避开是避开了。
    但王大枪和郭贵还是好奇的躲在了巷子里,看着那威严的仪仗和卫队。
    那一块块仪牌,让那个他们瞪大了眼睛。
    因为……
    来的人,是真正的高官!
    入内内侍省押班!
    排在第一的官牌,宣告了来者的身份。
    作为汴京城长大的,王大枪和郭贵自然知道,入内内侍省是官家最亲近的内臣机构,而押班是内臣高品,从来都是官家的贴己人。
    接着第二块官牌映入眼帘:宣政使!
    从五品的武臣资序!
    然后是第三块仪牌:提举都大东流道清淤大使!
    已经不用猜了。
    来的人,正是那位在汴京城中深得两代官家信重的大貂铛宋用臣。
    只是……
    这大貂铛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王大枪和郭贵已经不需要多想了,因为很快他就知道了宋用臣的来意。
    一张张告示,在宋用臣入城后没多久,就贴满了县城内外的告示栏。
    还有官员在告示栏前,给百姓们解释。
    很简单——官家圣德,心忧万民,尤其惦记黄河两岸百姓,生怕黄河明年再发大水。
    所以,官家决定了,趁着今年冬天,黄河的枯水期,雇人去清淤。
    一个青壮,日给工钱一百二十钱。
    接受日结,也可以月结,凡参与清淤的青壮,都有地方住,同时有两餐供给。
    顿时,整个掖县轰动。
    尤其是那些怀揣着淘金梦而来的天下豪杰们,纷纷踊跃报名。
    有钱赚,还能包吃住。
    等着干完活,刚好春暖花开,掖县的山林依旧是大家的!
    那还等什么?
    于是,宋用臣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掖县招募到了数万清淤河工。
    总共费时不过三日,然后他就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选好几个河湾。
    这些地方的淤泥,已经淤积的很严重了,黄河随时可能在这些河湾摆动。
    一动那可就要淹没附近数十甚至数百里的农田,直到黄河再次恢复平静为止。
    所以,宋用臣这一次的行动,得到了几乎整个河北东路以及京西东路的州郡支持。
    地方军州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宽剩钱来购买物资、粮食支援。
    河湾附近的百姓,也纷纷自告奋勇参与进来。
    今天下午陪着老婆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
    今天尽量三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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