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马见到吴镇海来,慌不迭地出门迎接,连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有事让人知会一声,让小的去就行。”
    说完又一叠声地让曼娘抱着儿子出来拜见,吩咐小丫鬟泡茶。
    曼娘抱着刚一岁的儿子出来拜见,又取了银子令人去置办酒席。
    曼娘也是个聪明且极有眼色的。
    她是陶马的邻居,但是家里很早就搬走了。
    后来家里困难,无奈拜师学艺,靠跟着祖母,在酒楼里给人唱曲为生,说好听的是卖艺,其实遇到地头蛇,也根本无法逃脱。
    可是某一次,当她被恶霸缠上的时候,吴镇海出现了。
    吴镇海把她带到了外面的私宅,然后就被周总督喊去,派出去几个月。
    吴镇海还没吃到腹中,自然记挂,就让陶马去照料一二。
    然而那两人无意中发现竟然是旧邻。
    吴镇海回来,陶马就和他求,想要曼娘。
    吴镇海:“……”
    算了算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要是失了陶马,他那些宝马不能被好好照顾,损失太惨重了。
    就这样,曼娘嫁给陶马。
    但是很多人见到吴镇海把曼娘带走,于是传出来的话便有些难听。
    大抵都是吴镇海玩腻了,随手把女人赏给了手下云云……
    对这种事情,吴镇海懒得去辩解。
    说他睡了就说,反正睡个把女人,他也不是睡不起。
    去和地位远低于他的人解释,那纯属浪费唇舌。
    对女人,吴镇海向来没有什么执念,睡谁不是睡?就是新鲜罢了。
    直到他遇到了周絮……
    严格说来,他是陶马夫妇的恩人,所以见他来,陶马是真的激动。
    置办来的酒席摆在炕上,陶马在吴镇海的要求下,和他相对而坐,只觉得战战兢兢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说话。
    曼娘知道自家男人什么样子,站在炕边斟酒布菜,顺便帮陶马说几句话。
    ——该争取的时候,一定得争取。
    男人太老实,她就得推一把。
    吴镇海问了问两人的儿子,又从腰间解了块玉佩递给曼娘:“给大小子的。”
    陶马诚惶诚恐,曼娘却落落大方地收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进门就送礼,接下来肯定就是要说难处了。
    果然,吴镇海道:“我和周家八姑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肯定也听说过了。”
    陶马有几分尴尬,道:“也没听太多……”
    吴镇海道:“说不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心里现在都想着,随她去了算了。”
    陶马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大人,不行,那可万万不行……”
    曼娘默默地给吴镇海斟了一杯酒。
    吴镇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让他释放了些许,随后又是空荡荡的心酸。
    “你们两个好好过,”吴镇海道,“我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让你们两个在一处,算是一件。”
    “那是,那是,大人的恩情,小的夫妇没齿难忘。”陶马忙道。
    “不用说那些,”吴镇海道,“我若是死了,能把我和周八姑娘葬一起,有时候给我烧点纸钱,照看照看吴愚,就算报答我了。”
    曼娘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吴镇海。
    吴镇海对着她笑了笑。
    曼娘心中那种不好的感觉更甚。
    但是男人说话,她不敢随便插嘴。
    陶马是个迟钝的,憨笑道:“大人您肯定长命百岁。”
    “或许吧,我也就随口一提。”吴镇海道,“现在心里烦,没个去处,就过来喝个酒。来,陶马,咱们喝一杯。”
    曼娘站在旁边给两人斟酒。
    酒过三巡,吴镇海环顾房间四周,道:“你也是个老实的,跟了我这许多年,连点家底也没攒下来……”
    屋里虽然整洁,却又简单。
    陶马酒量不行,已经醉了,伸出两根手指头“嘿嘿”笑道:“大人,这话您可说错了,小的现在家底有这么多……”
    曼娘急得直瞪他,可他早就醉眼朦胧,没有看见。
    “两十两银子?”吴镇海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止。二百两,有二百两了!”陶马眉飞色舞。
    曼娘无奈道:“大人见谅,他喝多了。”
    “你倒是会过日子,攒得不错。”吴镇海道,“不过虽然眼下就一个儿子,以后肯定还得生好几个,这点钱就不够了。”
    曼娘担心他拿银子诱惑陶马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便道:“大人眼里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我们小户人家,省着些用,也够了。”
    吴镇海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收着吧,算是我随礼。”
    陶马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曼娘不敢接。
    “你是个聪明的,我的要求已经说完了,就那么多。”吴镇海淡淡道,“不难,只是不知道托付给谁。你男人是个认死理的,靠得住,以后好好过。”
    说完,他放下筷子要下炕。
    曼娘蹲在地上帮他穿上靴子,忽然道:“大人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您就是跟着去了,就能找到她吗?”
    吴镇海喝了些酒,听不得这样的话,勃然色变,拂袖而去。
    曼娘看着桌上的银票,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把人逼得自焚又如此,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把银票悄悄收了起来。
    吴镇海回家,抱着周絮的墓碑又大哭一场。
    第二天,他让人把吴绍带上来。
    吴婵娟听说弟弟出事,偷偷回了趟娘家,让人给吴绍治伤。
    吴镇海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眼不见心不烦。
    父子再见,依然像仇人一般。
    吴绍一句都没问弟弟,也一句都没有道歉。
    吴镇海也懒得和他再说什么,道:“我让人送你去辽东投军。你若是真有那志气,就自己挣个功名回来娶周馥。周馥喜欢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一文不名的废物,周馥根本就不会看。
    吴绍惶恐道:“不,我不去!我又没有功夫,我会被杀死的!”
    吴镇海冷冷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今以后,便是你光宗耀祖,我也不沾你丝毫光;便是你死在街头,我也不会替你收尸。”
    “你我父子,彻底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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