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他们倒都带了食盒,锦鱼这边是叫国色天香园的厨子提前准备的,在炭盆子边上热了热,分给大家吃了。
    眼见天色不早,外头一切都顺利了,这里人手也够,想着到底是她在江家过的第一个腊八节,就算他们两个不怕挨骂,也还是早点赶回去比较好。
    到了下午申时,便跟众人辞别,跟江凌两个先行回京。
    运气还算不错。
    回来的路上,雪基本停了。
    他们一路赶着进了城,回到永胜侯府,府里家宴刚刚开始。
    两人也顾不得更换衣裳,直接去了常善堂。
    进门就见全家里人都在,摆了三张大圆桌子正吃饭。
    白夫人一向和善,从来不叫媳妇们立规矩伺候吃饭,只在开席前摆个碗筷意思意思。
    因此所有人都坐着。
    因是家宴,也没分男女席。
    见他们回来,白夫人先冲锦鱼招手道:“坐过来。”
    锦鱼还怕挨骂,偷偷瞟了江凌一眼。
    江凌便牵着她的手一起过去。向侯爷与白夫人告了罪。
    白夫人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叫人在身边替他们两个安了席位。
    永胜侯道:“还以为你们今日赶不回来了。外面情形如何?听说灾情不小。”
    白夫人嗔道:“孩子们才回来,你就急着问这个。倒先叫他们喝两口热热的腊八粥!”
    说着还亲自挽了衣袖,要替他们两个盛粥。
    锦鱼哪里敢要她盛粥,忙下了座,双手接过了那只粉彩鱼藻纹碗。
    白夫人慈爱地看她一眼,倒也没坚持,却仍是亲手替江凌盛了一碗。
    大嫂子胡氏在一旁笑道:“怨不得母亲如今最痛惜你们两个。看看这一桌子的菜,带子上朝、扳指干贝、腌鲜鳜鱼、闲笋蒸鹅、银鱼炒鳝……咱们家多少年没过过这么丰盛的腊八节了。多亏了你们两口子。坐稳了,我也敬你们两杯!”
    她刚出了月子,十月底时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因这一向锦鱼管家,她休养得好,脸上的黄气早褪了一多半,看上去白胖红润。
    众人不由都笑她性子太急。
    锦鱼想过。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还拉着江凌往外跑,回来就算侯爷与白夫人不骂她,少不得也给她脸色看。
    万没想到,全家竟无一人为难她。
    她心中不由温暖得好像已经喝了几口滚烫的腊八粥,因笑着道:“这一桌子的菜好,都是大嫂子的功劳。”
    虽然她主持着中馈,但家里的饮食还是胡氏在管,她只负责支钱。
    白夫人便笑道:“我说她怎么这般着急,原来是想我也夸夸她。来来来,我也疼你,你弟媳妇能干,你便多歇歇,把三宝照顾好。”说着,亲手盛了一小碗银鱼炒鳝,叫丫头端给她。
    胡氏笑得满面红光,接过那碗炒鳝,嗔道:“母亲!你这是夸我呢,怎么又忍不住夸上三弟媳妇了?!还说你不偏心!”
    众人皆哄堂大笑,一家子和乐融融。
    锦鱼慢慢地喝了一口浓浓的热粥,香糯软滑,直暖到心里去。
    她喜欢江凌,也喜欢江家。
    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宜姐儿跑了过来,小嘴瘪瘪的,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三婶明日还去施粥么?带我去好不好?”
    锦鱼不由意外,却觉得这是件好事。只是江凌今天回来的路上已经说了,叫她这些日子都不要再出门了。反正那里的事情已经理顺。她也不想去添乱,便同意了。
    可也不想扫了宜姐儿的兴头,正捉摸怎么哄她,就听胡氏笑骂道:“都说我性子急,我看你好的不学,坏的学。也学了个急性儿。你三婶今儿也累坏了,明日定是去不了的。咱家那老马车,也经不住。”
    宜姐儿挨了骂,便垮了小脸,小嘴撅得老高。
    锦鱼忙拉了她的小手,笑道:“你还小呢。我倒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若愿意,不如试试。”
    宜姐儿双眼顿时亮晶晶的,脸上露出欢喜,点点头。
    锦鱼笑道:“今日我见着不少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身上也没厚实的衣裳穿。你有那旧的不穿的棉衣裳,整理了出来,回头我叫人送去给她们穿,你看可好?”
    宜姐儿小脸发光,兴奋地嚷道:“不光我的,还有家里弟弟妹妹的。我都去找了来。”
    “我的我的!”贤哥儿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硬挤在宜姐儿跟前。
    顾二嫂子听了,便在一旁道:“我那里也有些旧衣裳,要不要改一改给你送来?”
    锦鱼忙道:“不用改,没厚衣裳的婶子媳妇们也不少的。”
    一时江家众人纷纷接话,都说回去就让自己院子里整理一番,有厚实不穿的衣裳就都捐出去。
    最后还是江凌插了话,说起灾情,大家才打住话头。
    纷纷打听起灾情来。
    听说今年雪灾格外严重,都纷纷感叹。
    锦鱼想起钟哲教她多准备些粮食,忙把这话跟江家众人说了。
    江大爷便道:“他是个闻一知百的。若是南方粮食运不过来,怕是连京城都要闹饥荒。我看明日我倒要去庄子上寻一寻,叫把咱们家的存粮都保护好了。若有饥民作乱,庄子上最是危险。”
    锦鱼便对胡氏道:“大嫂子,咱们家饮食上,怕也要紧一紧。我看明日我便打发人把地窖清理一遍,我再拨给您二百两银子,咱们家得多买些药材食品备着。”
    胡氏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叫她多买些东西,她倒是乐意的,便点头应下。
    *
    而此时的敬国公府也在吃腊八宴。
    宴会场不用说气派堂皇,四周悬着梅粉色轻纱帷幕,地上金砖如境,画梁朱柱间放着一张张丈圆的大桌子。上面俱辅陈着暗红桌布,俱以金麒麟坠角。所用器具描金画银,在周围数不清的臂粗红烛照射下,闪闪发光。
    最上首一张大桌上,坐的自然是敬国公夫妻,柳镇坐在敬国公夫人下首,敬国公的三个兄弟和他们的夫人则依次坐在敬国公的下首。
    柳镇是唯一的嫡子,也是长子。但是敬国公还有几房小妾,生了三女二子。
    这五个孩子没有资格上首桌,与其他三房的孩子们混坐在下首的席面上。
    这些孩子年纪都比柳镇小,自然都没成亲。
    锦心是长房嫡支唯一的新媳妇,也是整个敬国公府上唯一的媳妇儿。
    这一大家子人,无论老少全都坐在桌旁,只有锦心低眉垂眼站在敬国公夫人身后,端茶递箸,十分殷勤乖巧。
    敬国公二弟的夫人姓蔡,娘家是建安伯府,当初也是百般筹谋想把娘家的一个侄女儿嫁给柳镇。
    可敬国公夫人嫌她家门第不高,又嫌那女孩子性子太木讷。
    蔡夫人对于锦心的事自然知道得不少。因听得和离的风声,不由又动了心思。不想见她又回来了,还依然一副稳稳的乖巧媳妇模样,不由有些瞧不顺眼。
    她喝了两口粥,掏了绢子抹抹嘴角,笑道:“咱们家皇恩浩荡,宫里赐下的腊八粥人人有份。只是咱们是年年有的,也不稀罕,可镇儿媳妇头一年嫁到咱们家,也别尽叫她立规矩了,总该叫她坐下尝一口粥才是!”
    敬国公夫人冷着脸道:“她们景阳侯府虽比不得咱们家深受皇恩,一口粥还是有的。哪里就饿死了她?新媳妇不立规矩,难不成以后坏了规矩再亡羊补牢?以后你有了媳妇自然就懂了。”
    蔡夫人笑得嘴都成了个大黑洞,道:“大嫂说得有理。我这不是瞧她极乖巧孝顺的,便心疼她么!也羡慕大嫂,有媳妇伺候。我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呢!唉,倒忘了规矩,该打该打!”
    敬国公夫人横她一眼,吩咐锦心道:“你二婶婶心疼你,你还不赶紧也伺候伺候她!”
    锦心自己一个人立着,本就又尴尬,又难过,听到这话,气得指尖发抖。她平素在敬国公夫人面前立规矩,是没办法的事。这隔房的婶子算哪根葱,也要她伺候!
    可是敬国公夫人发了话,她也不敢不听。现在柳镇就算不闹着和离,也是不会再搬回来履霜院的。她只能求着敬国公夫人,希望哪一天她能发句话,让柳镇搬回来。毕竟只要她还是世子夫人,就不信敬国公府不想早点要个嫡子。
    当下强忍着眼中委屈的泪水,挽了袖子上前,先谢过蔡夫人,便替她盛了一碗虾玉辣羹,双手奉过去。
    那蔡夫人做出一副不敢当的慌张模样,伸手来接,嘴里道:“哎哟,可折煞我了……”话音未落,一碗热腾腾的虾玉辣羹全数倒在锦心的手背之上。
    第86章 出了大事
    锦心惨叫一声, 挥手乱舞之间,又打翻了桌上的碗盏,把二老爷的衣裳也弄脏了。
    只觉得右手背灼烧般地痛, 眼泪止不住滚滚而落, 呜咽起来。
    却听蔡夫人尖叫道:“老爷, 老爷, 你可烫着了哪里?唉呀,我说镇哥儿媳妇,我知道你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想伺候我,也也别这样使性子啊!”
    锦心呜呜地哭, 不住口地说“没有没有”,泪眼婆娑地看向柳镇。
    柳镇却神色冷漠,颓然地端着一只玉杯, 闷头仰脖一口饮尽,并没朝她看哪怕一眼。
    锦心只觉得心头呼啦浇下一盆滚热的水,倒比烫着了的手背, 还要疼痛百倍。
    正捂心大哭, 却听“砰”地一声, 她吓得一噎, 就见敬国公夫人英眉倒竖, 面色勃然, 指着她怒斥道:“大过节的, 哭什么哭!还不快滚回履霜院去,笨手笨脚的无用东西!”
    锦心本就是强忍的, 如今再怎么想表现得乖巧孝顺,也忍耐不住, 捂脸痛哭,狂奔而去。
    蔡夫人强忍嘴角笑意,拉着二老爷出去换衣裳。
    敬国公脸色阴沉暗叹一口气。
    敬国公夫人也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低声骂了一句晦气,抬眼见在场所有的孩子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屋里静得烛油流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只得长吁一口气,放软了声调道:“不管她,咱们吃咱们的。一会吃好了,叫他们在园子里点了灯,你们去塑雪狮,堆雪山。谁的雪狮好看,谁的雪山大,都有重赏。”
    孩子们听得说能去玩雪,哪里还记得锦心刚才的狼狈,一个个急着吃饭,都赶着出去玩耍。
    *
    锦心回到履霜院,众丫头婆子围着给她烫着的地方抹了香油。好在那汤水并不滚烫,锦心手背虽红,看上去不像会起泡的样子。
    她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便问王妈妈在哪里。
    别人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回她,香绢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妈妈先前跟姑娘说过的,今日家去过节。”
    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挨了一掌:“你也敢跟他们一样踩我?说我错了?!叫她赶紧滚回来。过节,主子都过不了节,她过什么节!”
    香绢眼里含泪,只得出来打发了小丫头去叫王妈妈。
    王妈妈本正跟男人儿子媳妇吃得开心,还喝了几杯米酒,听得人来叫,气得把筷子狠狠扔在地上:“我这后半辈子,真真是倒了大霉了。过个节,连顿饭,她都吃不清楚!”
    可也不敢不来。一路上问了小丫头事情经过。
    等赶到时,就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香绢正守在卧房门口,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有个掌印,她忙拉了香绢一把:“去抓一捧雪捂捂脸,别明日顶着个巴掌印,叫人瞧见了,算怎么回事。”
    香绢却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并不动作。
    王妈妈多聪明的人,立刻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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