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到这个消息开始,他便一直处于焦躁不安当中,心底一直忍不住想着此时的赵筠元会是在面对着什么景象,她是不是已经受了那些刑罚,她又会有多疼。
    清墨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也一直劝慰着他,“赵姑娘是何等人物,定是能有法子应对这场危机的。”
    陈意却又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我了解她才担心,我宁愿她什么都不考虑,陈俞让她如何,索性应下便是了,不过就是将那罪行安在我的头上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忽然想到什么,忽地道:“若是陈俞知晓她的真正身份,便不会再做些伤害她的事了,对吧?”
    如果陈俞知道此时的宫人青竹便是当初的赵筠元赵皇后,不算什么感情,只说当初他对赵筠元的那几分愧疚,便足以护住她。
    可清墨却摇了头,“殿下,还是先等等吧,等夜里见过薛将军在做考虑,届时,或许还有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至于告知身份,此事我们并未问过赵姑娘的意思,她若真有心要说,自己便也会开口,若是我们贸然说破她的身份,说不定反而会生出事端来。”
    说到这,她见陈意依旧眉头紧锁,又安慰道:“掖庭狱那地方虽然守卫森严,可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能进去,等寻了机会,奴婢也会遣人去探望赵姑娘的。”
    “等入夜吧。”陈意声音有些沙哑,“若是她当真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陈俞。”
    清墨见他终于应下,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即便已经过去数月,可如今再想起赵筠元出事那段时日陈意的模样,她还是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
    可如今她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心中祈祷,希望赵筠元能平安归来。
    ***
    已经到了五日期限,一大早,薛晋荣便入了宫来。
    他知晓这五日以来,陈俞都在调查此事,便也等着陈俞给他一个说法。
    等到了宣明殿,他只粗粗行了礼,一起身便直接道:“圣上,今日便是您所说的第五日了,臣妹中毒之事,您也应当给臣一个说法了吧。”
    陈俞并未在意薛晋荣的语气如何,只点头道:“此事朕已查明,真正下毒之人并非是皇后,而是昌庆宫的一个宫人。”
    “一个宫人?”薛晋荣嗤笑一声,“那圣上可知她为何要这样做,一个宫中的婢子,怕是连见都不曾见过嫣嫣,臣实在想不明白她有何理由要对嫣嫣动手。”
    显然,他并不相信陈俞的话,在他看来,陈俞要这五日时间,也不过是想有足够时间能寻一个替罪之人,以此来替那贺宛脱罪罢了。
    陈俞神色未变,只将那认罪状递给薛晋荣,“薛将军可以瞧瞧。”
    薛晋荣接过那张认罪状,浑不在意的撇了几眼,而后道:“这种认罪状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陈俞又将两张药方放在案上,“赏花宴前几日,昌庆宫中恰好以广陵王养身子为名从太医院拿了不少药材,其中却与制作薛小姐所中之毒的方子重合之处颇多,朕顺着此线索查到昌庆宫,将那宫人好生审问一番,那宫人便认下了此事,也才签了这认罪状,薛将军以为,这可算将事情真相查明?”
    薛晋荣目光从那两张药方中扫过,心里却开始思忖,他知道陈俞是打定主意要保贺宛的,也许此时陈俞并不在意他到底如何想,只要推出一人来顶替这罪行,将这件事糊弄过去,至少是能堵住那些朝臣的嘴。
    至于自己,妹妹毕竟没出什么大事,前边心里或许还留着怨气,可等过些时日,他再给些甜头以作弥补,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想到这,薛晋荣心头越发不舒服,索性道:“既然如此,那圣上总应当要让臣见一见那下毒谋害臣妹的凶手吧,许多事,臣也想当面问一问她。”
    陈俞现在所言他挑剔不出什么错处来,可那个被逼着认罪的宫人却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薛晋荣不信见了她,自己还没法从她口中寻出些漏洞来。
    他这要求陈俞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答应。
    掖庭狱中,赵筠元身上伤势已经作了简单包扎,甚至今日早上还有人送了吃食过来,瞧着实在不像是一个监牢里的犯人应当有的待遇。
    只是闻着狱中几乎无孔不入的腥臭味,即便赵筠元将那吃食硬生生塞进嘴里咽下,最终却也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如此反复几回,她只得放弃。
    陈俞与薛晋荣一道过来时,赵筠元方才让守着的人将吃食撤下去。
    薛晋荣虽是头一回来这掖庭狱,可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在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景象见得多了,这掖庭狱于他而言,实在是不算什么。
    所以他进来时,几乎是连面色也未有变化,只盯着赵筠元道:“赏花宴那日,在嫣嫣吃食中下毒之人,就是你?”
    赵筠元看了陈俞一眼,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而后答道:“不是我。”
    第六十四章
    陈俞眸色一沉,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薛晋荣意有所指地问道:“所以,你之所以承认此事是你所为, 是因为有人逼你?”
    “是。”赵筠元分毫不曾迟疑。
    陈俞盯着赵筠元, 他确实不曾想到,这世上竟有当真不怕死之人。
    可此时也容不得他细思, 只得在赵筠元再度开口说出些什么之前直接呵斥道:“负责审问她的人呢, 谁让你们逼她认罪了,朕要的是让她说出实情!”
    一旁那两个负责审问赵筠元的宫人慌忙跪下道:“奴才知错。”
    其实他们并未有做错什么, 即便是逼迫赵筠元认错,也不过是按照陈俞的命令做事而已。
    可陈俞既然开口这样说了,不管他们到底是否有错,都是错了, 都必须跪下认错, 哪怕会因此丢了性命。
    陈俞声音冷厉道:“既然知错, 那便下去领罚, 一人鞭笞三十, 若还有命, 便逐出宫去!”
    鞭笞三十, 那是极重的刑罚, 三十鞭子下去, 便是捡回一条命也几乎成了废人, 可那两个宫人还是颤颤巍巍的谢了恩。
    如此折腾了一番,便算是为眼下这场闹剧作了解释, 虽然赵筠元与薛晋荣都知晓真相如何, 可二人却都没有戳破的意思。
    对于赵筠元而言,只要薛晋荣能识破这场骗局, 知晓她只不过是陈俞为了帮贺宛脱罪推出来挡刀子的人,便足够了。
    “如此。”薛晋荣直言道:“五日期限已到,圣上既然不曾像约定地那般将所谓的事情真相查个明白,那贺皇后的罪行……圣上打算如何清算。”
    陈俞眸中寒意瘆人,他的目光沉沉地从赵筠元身上扫过,而后道:“此事容后再议。”
    说罢,他一甩袖子便转身往外间走去。
    而薛晋荣,也在别有深意地看了赵筠元一眼后转身跟上了陈俞的步子。
    赵筠元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心底开始考虑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她今日非但不曾按照陈俞的意思认下这桩罪行,反而还索性在薛晋荣面前将一切说破,瞧陈俞方才的面色也能瞧出来,他定是不会轻饶了她。
    如今的赵筠元于他已经没了价值,他便是打定主意要将她折磨至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可赵筠元不能死,她一定要好生活着。
    若是想活,那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用她的身份再与陈俞赌一回。
    陈俞与薛晋荣才从掖庭狱离开,清墨便得了消息,急匆匆前来与陈意禀告。
    “他们二人从掖庭狱出来时,陈俞的面色很是不好。”清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陈意脸色,见他神色果然不对,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可陈意再也无法忍耐,他看向清墨,声音发沉道:“她没有依着陈俞的心思来,陈俞不会放过她的。”
    清墨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劝慰的话,可却怎得都开不了口。
    她不得不承认,陈意说得没错,陈俞不会放过赵筠元的。
    “我得去见他。”陈意起身往外间走去,“我得告诉他青竹的真正身份,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她。”
    ***
    宣明殿。
    侍奉的宫人都被屏退,里边只余下陈俞与薛晋荣二人。
    气氛沉沉地压了下来,二人的面色都不算好看。
    薛晋荣显然是不肯罢休的。
    他本就不忿妹妹在宫中受了委屈,如今又被陈俞这般戏耍,如何能就此算了。
    于是在陈俞面前说话也不曾客气,直言道:“圣上原本与臣约定五日期限,这也是朝中诸位大臣都亲耳听见了的,如今五日期限已到,圣上并未如同所承诺的那般给臣一个交代,那臣便也依旧保持原本的看法,贺皇后便是谋害嫣嫣的真凶。”
    “毕竟人是在贺皇后一手操办的赏花宴中出的事,而贺皇后与嫣嫣原本也是不睦,这一点,当日在场的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再加之贺皇后原本就对选秀之事意见颇大,而嫣嫣又是马上要入宫的后妃,如此,贺皇后既是最有理由对嫣嫣动手之人,又是最方便对嫣嫣动手之人,这背后凶手除了她,臣实在想不到还能是谁。”
    说着,薛晋荣对着陈俞跪了下去,“昔日,赵皇后戕害嫔妃,圣上为了给彼时的宛妃做主,将赵皇后幽禁数月,后更是认为其德行有亏,废除其皇后之位,如今,臣没有旁的请求,只希望圣上能公允地处理此事。”
    陈俞面色阴沉的听他将这话说完,尽可能地压下心头火气道:“你的意思朕知道,只是废后之事非同小可,朕需要时间斟酌。”
    他如此说了,便是依旧不想让步。
    薛晋荣虽然瞧出陈俞的意思,可他却也不肯就此放过贺宛,依旧道:“德行有亏之人,何以母仪天下,这亦是圣上从前说过的话,臣不明白,此事,圣上还需在何处斟酌?”
    见他如此咄咄逼人,陈俞总归是陈国君主,原本对薛晋荣一再忍让一是因为他手中兵权在握,二则是因为在这事上边陈俞确实理亏,可如今薛晋荣全然不顾及他的颜面,不管他如何好言解释,他依旧步步紧逼,陈俞自然也无法再继续忍耐。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难道如今朕要做何事还要先跟你交代清楚不成?”
    薛晋荣咬了咬牙,只能道了句“不敢”。
    陈俞也并不想再与他多言,只冷笑道:“既然不敢,那还杵在这儿是做什么,还不给朕滚?”
    薛晋荣知晓即便他再多说什么,陈俞也断然是不会惩罚贺宛了,只能愤然退了下去。
    而陈俞的怒火显然也不曾消解,他直接将文锦唤了进来,“没想到今日竟是被一个昌庆宫的宫人如此戏耍了一番,既然她为了陈意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便就成全她,掖庭狱的那些刑罚,个个都须得让她好生受上一受。”
    文锦也没曾想到那小姑娘瞧着方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双圆眼瞧着水灵灵的,一看便是个心思单纯的,却有这样的心机与魄力,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虽说可怜,但却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只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道:“掖庭狱的刑罚样样都是极为折磨人的,那宫人大约是受不住这些的。”
    “受不住也要受着。”陈俞冷声道:“等她死了,送去昌庆宫便是。”
    文锦懂了陈俞的意思,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赵筠元在掖庭狱里边并未等太久,文锦安排的两个宫人便走了进来。
    那两个宫人也不多说什么,只依照文锦的吩咐,从墙上拿了刑具便要对赵筠元动手。
    他将烙铁放入发红的炭火中烧了片刻,等烙铁很快变成与烧红的炭一般,他便几乎毫不曾迟疑地用那烙铁贴近赵筠元。
    赵筠元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那烧得通红的烙铁便已经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焦红的印子,深入骨髓的痛感让她即便咬紧牙关也禁不住发出闷哼的声音。
    “等等。”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这两个宫人却仿佛未曾听到她的声音,只继续举起烙铁在用力压在她的身上,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烧焦的气味混杂进狱中原本腥臭的气味中,更是令人恶心欲吐。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赵筠元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来,她咬牙抬眼看着那准备继续行刑的宫人,艰难开口道:“等等,我要见圣上,我有话要与他说。”
    赵筠元原本以为,那两个宫人听完这话至少会有些反应,可谁曾想到那两个宫人仿佛未曾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继续动手行刑。
    因为他们从文锦那里得到的吩咐是只要将赵筠元折磨至死,便就足够了。
    他们在宫中多时,自然明白不应多管闲事的道理。
    ***
    而此时,陈意已经与昌庆宫门前的守卫说明意图。
    “这……”守在门口的几个守卫显然也有些迟疑。
    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最近这段时日昌庆宫实在不算太平,他们也不想招惹事端,所以才一脸为难。
    清墨见他们不肯松口,皱眉道:“殿下如今虽然被幽禁,可却还是广陵王殿下,亦是圣上的亲弟弟,既然说了要见圣上,便是有要事要与圣上言说,你们只需前去禀告便是,这般支支吾吾,若是耽误了时间耽误了事,我只问你们,你们可担得起这责任?”
    几句话便将那些个守卫堵得哑口无言,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是那个领头的守卫将这事应了下来。
    那守卫手脚倒是快,不消多时便到了昌庆宫。
    只是被文锦拦在了殿外,“圣上这会儿心情不大好,若是小事,便不必去惹他烦忧了。”
    守卫迟疑道:“是广陵王殿下相见圣上,说是有要事要与圣上言说,至于这事到底大不大,奴才也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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