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初说:“待会把药吃了,陈医生会过来帮你输液。”
    “陈医生?韩家家庭医生吗?”上次陈医生帮她输液,话语风趣幽默,所以阿笙对他印象很深。
    “嗯。”
    沉默几秒,阿笙问:“他会不会告诉姑姑我生病了?”
    “不会。”为了安她的心,陆子初又加了一句:“我和他是旧识。”
    “哦。”
    帮阿笙挽好袖子,陆子初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今天天气很好,输完液,如果太阳还在的话,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阿笙点头,心里却在想,就这么被他牵着手,手心别出汗才好。
    刚吃完药,陈医生就来了,和陆子初简单寒暄之后,陈医生坐在阿笙对面找血管,准备消毒扎针输液。
    陆子初在阿笙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要不要听笑话?”
    阿笙看着陆子初,略显质疑,像他这么严肃的人还会讲笑话?
    陆子初淡淡开口:“作家郁达夫有一次和妻子看电影,妻子发现他从鞋底抽出了几张钞票。于是妻子问他为什么要把钱放在鞋底?郁达夫解释,刚出道时,日子过得很清苦,每天为钱发愁,现在有名气,有钱了,就应该把钱踩在脚下出气。他妻子听了感慨万千,作家就是作家,连藏个私房钱,也可以这么振振有词。”
    左手背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阿笙微微皱眉,望着陆子初,眸光盈盈。
    陆子初眸色微敛,握着她的右手,紧了紧力道,轻声问她:“好笑吗?”
    阿笙点头,好不好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么煞费苦心的试图用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实在是为难他了。
    她对扎针输液有阴影,因为血管特别,所以每次去医院都会演变成一场噩梦,曾经有一次在小诊所里,手背都扎肿了,医生还是没有找对位置,最后只能在头上扎针输液,母亲站在一旁心疼的直掉泪。
    所以平时,能不去医院,她就不去医院。有时候护士扎了几次,都找不对地方,看到对方急的满头大汗,她还会安慰对方:“没事,慢慢找。”
    多年来,除了家人,没人知道她对扎针心生排斥,除了他。
    陈医生目光扫过他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轻轻笑了,阿笙在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了浓浓的暧昧气息,饱含善意。
    她想,如果每次她扎针输液的时候,陆子初都能在她身边,就算被扎好几次,疼痛中也一定会伴随着欢喜。
    陈医生打趣道:“没想到,陆先生还会讲笑话。”
    陆子初无奈的笑了笑:“没办法,家里有小朋友,打针吃药需要时刻哄着才行。”
    陈医生笑出声,陆子初那句“家里有小朋友”,更是让阿笙烫红了脸。
    陈医生离开了。
    那天上午,阳光温暖,银白色的光流泻一室。
    临窗藤椅,一壶花茶,醒来时,她正枕着他的腿,左手一片温热,大概担心她在睡梦中压到针头,所以左手才会被他握在手中。
    阿笙看着他,忽然就失神发起呆来。
    他在看书,骄矜而清冽,不期然想起初次见面,仿佛前世旧识。
    男女情爱,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爱上了,就犹如长箭离弦,失了方向,弄不好还会失了力道。
    陆子初垂眸,对上阿笙目光,阳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折射出象牙色的光晕。
    他隐隐觉得她有话要对他说,微笑的同时,却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果然,她轻声呢喃道:“我们现如今这样,算什么呢?”
    闻言,陆子初竟松了一口气,显然她已经开始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对他来说,正视远胜逃避。
    一直在等待她主动打破现状,如今她终于问了,他是必须要做些什么的。
    低头,气息逼近。
    阿笙盯着他好看的唇,心跳有些失常。
    春末花开明媚,暖阳融融。阿笙额头异常滚烫,那样的热度烫的她脑袋发晕,怀疑落在她额头上的不是吻,而是一块烙铁。
    那一刻,似乎万物都消失了,空旷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陆子初。
    薄唇离开她发烫的额头,陆子初嘴角挂着笑意:“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紊乱的呼吸,失了节奏的心跳声,致使阿笙没勇气看向陆子初,因为那个吻,脑子有点乱,师生恋太超前,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大学恋爱完全脱离了她最初的大学规划。
    陆子初轻轻摸着她的发,嗓音微哑,带着浑然天成的温淡和冷静:“那天楼梯口,你对陈钧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讲《泰坦尼克号》,你说爱情很短,短到杰克和露丝不愿那么快就说再见;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不说再见,我绝对不会抢着跟你说再见。你说这世上有一种痴情叫73年,纵使杰克消失不见,露丝依然可以想念经年;我想告诉你,我的痴情或许没有73年,但我愿意把我灵魂中的天荒地老和沧海桑田全都和你捆绑在一起。”
    阿笙没想到,04年她跟陈钧说的话,陆子初竟都记在了心里。抬眸看他,光线温暖了他的眉眼,少了平时清冷,多了几分柔和。
    她从未见陆子初这么认真过,这样认真的一个他,反倒比男色惑人更管用。
    阿笙眼眶有些湿。
    陆子初低头看她,薄唇弯起,“我的爱不盛大,也不隆重,所以你能要得起。我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为了这句真心,你可以把你守了18年的悲喜全都交给我,从此以后在我身上失了阵地……”
    短暂愕然,反应过来,阿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话很熟悉,之前陈钧醉酒向她表白,她当时好像就是这么拒绝陈钧的,只不过到了陆子初这里,他把有些字改了,意思瞬间全变了。
    从没想到,曾经她用来拒绝别人的字句,有一天竟会被他学以致用,岂止是聪明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懂得步步为营,知道她不易被感动,就用她曾经说过的话现场重新演练。
    用她的话,堵她的嘴,逼得她无话可说……她又能说什么呢?直觉告诉她,他对她讲这些话的时候,是很慎重的,还带着一丝压抑良久的温情。
    阿笙笑了,她看到他,心脏会砰砰直跳,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有时候感情无需主动去追和被追,相处和长久了解,可以让两个人的心慢慢靠近,在无意识中对彼此萌生好感,真正的爱情应该没有太多压力,轻松快乐的度过每一天。
    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喜欢一个人,最忌太急切,感情来的快,消失的也会很快,想要爱情获取长久,唯有细水深流。
    阿笙百转千回时,陆子初也是感慨万千。第一次,他开始对一个人心怀执念,不愿放任她消失在他的人生轨迹里,所以面对她的沉默,他是紧张的。
    “所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讲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柔和,耐心十足。
    轻轻叹了一口气,阿笙伸手扣住他黑色开襟毛衣衣扣,手指修长洁白,定定看着他,声音软软的:“你能不能等我三个月?”
    一句话,暖热了陆子初的笑容,融化了他的紧张,更是胜过这世上千言万语。
    从未想过,一句话,竟能让他收获这么大的感动。
    陆子初伸出手臂,抱高她的身体,在她旋出的酒窝处印上一吻,饱含虔诚,倒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诺仪式。
    “好,我等你。”
    藤椅上,男子抱着女子,唇角上扬,女子脸埋在他颈侧,因为笑意,眸子微弯。
    在彼此眉眼间,他们成全了最美相遇,自此以后,有一种情感将在彼此心中久居不走。
    为什么要让陆子初等她三个月呢?
    在t大,用三年时间修完四年学分,提前一年毕业,并不奇怪。用两年时间修完四年学分,提前两年毕业,不是不可能,而是有点难,尤其还是在t大。
    阿笙大一下学期就开始修学分,所以有时候并非对感情迟钝或是逃避,实在是课程安排太紧凑,除了公休日可以休息之外,其它时间几乎全天满课,忙碌的学习生活,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508宿舍里,最闲的是江宁和关童童,因为她们要好好享受她们的大学生活;最忙的两个人是薛明珠和阿笙,因为她们要提前修满学分,继续考研,或是参加司法考试……
    阿笙大一下学期向法学院提交申请,学院领导综合阿笙学习成绩,批准她可以提前修学分;薛明珠直到大二上学期才获批通过。
    阿笙大学计划制定的很满,每天在教室、宿舍、餐厅和图书馆辗转行走着。
    两年大学生涯,许飞和阿笙见面屈指可数,有时在大三课堂上看到阿笙,总会无奈微笑。
    她这么努力,反倒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很有压力。
    阿笙充分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合理分配时间,每天除了上课还是上课,几乎所有法学院的学生都认识她,身影常常出没在高年级学长和学姐之中。这样的她,其实早已在加快成长步伐,每科学业成绩持平,只是为了某个人的遗言,成绩中上就好,无需事事拔尖。
    阿笙有多忙,陆子初是知道的,04年夏只知道她大一下学期比其他同学多选了五门课,04年年末阿笙成绩出来,他才知道她竟早已修完了大三学分。
    所以说,这孩子比任何人都理智,纵使初涉情爱,依然可以很好的坚守人生规划,不至于被爱情冲昏了头。
    对于这一点,他是欣赏她的。
    同样的,对于阿笙来说,刑法课程还好,因为跟其他课程没有时间冲突,但有时候碰上两门课同时进行,难免会选择“去尾留头”,在一门课程快结束时,奔赴另一门即将开始的课程中去。
    阿笙大二最忙,如果奶奶不去世的话,她或许会真的应了陶然的话,放缓成长,不至于为了人生过早的弯下腰。因为她留在国内,有她的心之所牵,如果奶奶不去世,她可以一年少修几门课,按部就班的顺利毕业,继续考研读博……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奶奶去世后,父母屡次催她转学,姑姑在国内又有属于自己的家,她似乎没有理由继续逗留国内。
    提前修完学分,前往美国,早已在04年初夏,被她搬上了日程。
    很多时候,图书馆不到闭馆时间,阿笙绝不回宿舍,依依每隔几天就会给她打电话:“悠着点,别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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