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了小的们有十余里,他们如果继续追杀下去,小的们恐怕活不到衡阳城。”
    人腿跑路,哪里逃得过骑兵一路追杀?
    詹华璧眯了眯眼看向但昭年:“既然像你说的有过万大军,哪怕是要安抚常宁城,哪里会在乎少三百人?他们为什么没一路追杀你们?”
    “那时末将等人已经到了水口山寨堡附近。”但昭年只能这么说。
    詹华璧也不再追问了,大部分的人他都认识,这是其一。
    其二,在衡阳城警惕万分之际,这些人既然不会被安排入城,那就害不了衡阳城。
    其三,丢盔弃甲的三百余残兵,在他的五百亲兵面前也翻不起什么浪。
    “出发!”
    看自己要的人已经点齐过来了,詹华璧雷厉风行。
    南下的一路,自然能看看这队残军说的属不属实。等他到达水口山之时,先去常宁县附近查探战场情况的回报也会到来。
    夜色之中,一千余人离开了回雁峰,沿着湘水畔往南走去。
    火把簇成一条长龙,前后和两翼的塘骑散开有三里左右,作为行军警戒。
    詹华璧现在需要的是急行军,尽快赶到水口山寨堡。
    三十余里路,如果正常行军,那要走一天才保证所有人全须全尾跟上队伍。
    詹华璧此去是到前线督战,除了五百亲兵和但昭年的三百余残军,队伍之中还有运送辎重的民夫。
    敌军既已出现在常宁,还得时刻防备偷袭。
    好在这支军队规模不算大,眼下离衡阳城也足够近,湘水沿岸同样设了许多寨堡,詹华璧能适当加快一些速度。
    到了水口山寨堡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事先有亲兵持詹华璧军令和牌符到了水口山寨堡,此刻见到詹华璧亲自率兵来援,水口山寨堡里的守将是很开心的。
    看他大开寨门,詹华璧却沉下了脸:“敌军就在左近,你怎么如此懈怠?”
    虽然是自己的老部下,但就算要迎接自己,怎么能没有带一些兵出来警戒左右?
    “都督放心,末将接到衡阳城军令后,塘骑散出去了十五里,一整夜都未见敌军踪迹。”
    詹华璧只能提醒他一句注意戒备,而后就进入了水口山寨堡。
    连夜急行军,他也很疲惫。
    只不过,此刻仍需要先督着人马和粮草辎重入营。
    而后就是有点棘手的问题:论官职,但昭年是常宁守备、游击将军,已经比提拔为正千户的这水口山寨堡守将要高。
    现在自己在这坐镇,指挥自然没问题。但底下的兵丁,尤其是但昭年,怎么安排?
    一天之内先是逃到衡阳又连夜行军来此,看着疲惫不堪的但昭年麾下,詹华璧决定让他们先休息上三个时辰,然后对水口山寨堡的守御事宜和人员安排重新做一番布置。
    他自己只小憩了一个多时辰,而后就起来巡视寨堡各处。
    不远处就是湘水、春陵水交汇处。寨堡位于河流北岸一处小山坡上,敌军不论是从南又或者从西而来,都需要过湘水到北岸。
    能胜则矣,若不能胜,那么粮草转运始终会很麻烦。
    要围衡阳城南,也始终绕不开湘水,绕不开这衡阳城南湘水沿岸的数座寨堡。
    原本只驻扎了三百官兵加上五百民夫的这水口山寨堡现在人员规模迅速扩大到近三倍,天亮之后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劳作起来。
    简陋的营房、要在外围再加筑一道寨墙,这都是要在敌军攻来前完成的事。
    好在背靠湘水,诸多物资这几个月来都没有停止输送。蒲子通为了南面这条“生命通道”,也没有吝啬,衡阳城方向和南面的郴州府都源源不断地往这里运送着木头、粮食、军资。
    詹华璧的注意力始终在西面和南面,也等待着回报的探查情况。
    过了一会,他就忍不住把水口山寨堡原先的守将叫来了。
    “这便是你说的昨晚撒出去十五里都没看到敌踪?”詹华璧面沉如水,“本都督昨夜路上遣出去查探的游骑,到此刻都没来到这里!”
    “……末将冤枉,都督若不信,末将让昨夜出去查探的前来禀报!”
    詹华璧懒得听。
    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查探很远了,还是听说常宁县已经被打了下来,找个近一点的地方窝着然后回来都不一定。
    漆黑夜里,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认真查探?
    反倒是自己亲兵之中的人,詹华璧是信得过的。
    如今,五组一共二十五人竟没有一人回来,这个事实让詹华璧感到很恐怖。
    但昭年恐怕还真没畏罪胡说,要在广阔的地方逮住每一个查探情报的游骑,常宁方向得撒出去多少人?
    探不到他们下一步攻击的方向,这是很被动的情况。
    到了巳时五刻,詹华璧终于等来了人,来的却不是他派出去的哨探。
    湘水两岸,距离水口山寨堡一里多的地方,各出现了百余骑。
    寨墙之上,詹华璧听到了身边部下们有些沉重压抑的呼吸。
    远处,那一共两百余骑并没有动弹。
    有一些稳稳地坐在马上,遥望着这边;有一些正牵着马,在河边饮水。
    但他们这种悠闲的姿态,制造了很沉重的压迫感。
    因为他们身上清一色的飞鱼服。
    离得是很远,看不到细节,只有模糊的一个个小点。
    但那统一的装束,那迥异于大明普通官兵的服色,还是能让詹华璧这些大明原本的高级将领一眼就认出来。
    “……都督,说不定那骆安就在其中。”
    听到一人小心地开口,詹华璧听出了他的忌惮。
    被锦衣卫指挥使带出来的,自然是锦衣卫里精锐中的精锐。
    听上去仿佛是怂恿詹华璧派人去追杀,实则是害怕。
    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到了,常宁方向的大军现在在哪里?
    “……加快构筑寨墙,分发干粮,先让大伙吃饱!”
    一边是鞭策着民夫干活,一边是让麾下把肚子填饱,詹华璧也不知道恶战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但昭年和他底下的人也都被喊了起来,张着因为没睡好而血丝密布的眼睛开始干饭。
    不远处,骆安确实在那里。
    与詹华璧不同,骆安有望远镜。
    效果虽然很差,但是他隐约看见了水口山寨墙上的情况。
    “你看看,那是不是詹华璧?”
    骆安把望远镜递给了一个部下。
    他没见过詹华璧,但有人见过。
    拿着望远镜的,正是被严春生称为二哥的何全安。
    而现在,锦衣卫湖广行走黄延中,还有司聪都出现在这里。
    “是他。”
    何全安肯定地点头。
    “我没看见但昭年。”骆安淡淡地说完就吩咐他,“你继续盯着,看见了但昭年再说话。”
    “指挥放心,但昭年去了衡阳,必定无法入城。詹华璧既然来了这里,那就是要保但昭年、亲自守住南面。”
    何全安的语气很自信,司聪有些敬畏地看着这锦衣卫内新设的特勤所的老大。
    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锦衣卫的诸多头领之中,论可怕程度,恐怕是王佐第一,而后便是这何全安。
    论才干,骆安是远不及这两人的,甚至恐怕都比不过刘镇元等人。
    随何全安一起离开长沙后,司聪就近距离地感受着何全安的每一次操作。
    算准了蒲子通不会让他们入城蛊惑别人,算准了蒲子通只会在城北烝水或者城东湘水畔杀他们立威,算准了严春生如果得手的话必定会由他出手。
    胆子大到了就算不是在那青叶桥上、不是由严春生出手,也有信心逃出生天。
    那可是在叛军重围之中!
    司聪跟着他的每一天,都是在玩命。
    可是何全安一直玩成功了,在雷家埠上岸后,借着顾仕隆攻衡山城形成的逃难百姓掩护,他们也逃入了衡山城之中,然后去了唐培宇的营寨。
    而后,唐培宇听说“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招降,还是忍不住见了何全安一面。
    这一次见面,唐培宇全副武装,留了十个亲兵,何全安三人手无寸铁,但何全安就凭一张嘴,凭三个地址和两个特别的人名,就让唐培宇绝望了。
    那三个地址,是唐培宇早在年初楚王薨逝时就安排好的家小避祸隐居之所。
    两个人名,一个是严春生,一个是但昭年。
    现在,何全安拿着唐培宇的亲笔信到了常宁,骆安亲至给实际上是唐培宇私生子的但昭年看了皇帝的手书旨意,才终于敢放心开城投降。
    这一环又一环的布置,现在到了要收大果子的时候。
    锦衣卫三百校尉在此,骆安和何全安亲临前线,能不能让这水口寨给蒲子通一个来自南面大大的惊喜?
    “指挥,但昭年也出来了,他果然在这里!”
    骆安精神一振,拿了望远镜看过去。
    “不必等了!让对岸的兄弟们渡河过来!”
    在詹华璧的视线里,只看到湘水南岸的那百余锦衣卫往常宁城的方向沿着湘水先去了,但湘水北岸的这百余锦衣卫仍旧停在原地。
    “我们有一天的时间!”詹华璧断然说道,“传信衡阳城,常宁那边的敌军应该今日就会过来,今夜就将开始拔我水口寨。我为饵,大都督至少可分兵三千来打掉常宁敌军!沿岸寨堡守军可调遣合围。告诉大都督,就算真是过万大军,我至少可守住七日!”
    远处的百余锦衣卫就宛如盯着猎物的狼群,他们正在等待更多的人过来。
    但昭年站在詹华璧身后,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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