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观这位小神医之意……似乎拖延之计!”
    “据我等去岁和正月以来收集的消息可知,百草厅和一些工坊的事情,小神医的父亲秦业是不做主的。”
    “也想不到那个资格是可以随意购买的,荣国府贾琏……因他之事,听他之言,倒是独一份了。”
    “殿下,我等之错。”
    “我等的失误!”
    戌时初。
    城东诚王府,青山院一隅耳房雅间,其内香炉袅袅,暖风弥漫,不为外界的天寒地冻。
    矮胖身材的李常喝过一碗醒酒汤,心思清明许多,虽说没有喝太多,总归解解酒是无错的。
    今日前来。
    乃是为小神医和百草厅之事,本觉一切顺利,而今似乎并非那般。
    小神医!
    年岁的确不大,也就和自己的小儿子差不多大,但是……今晚观小神医言谈语论,非同龄人可比。
    不等等闲看待。
    亦是因此,百草厅的事情没有功成,起码说了许多,真正有肯定之语的几乎没有。
    去岁十一月底,京城之内,荣国府贾琏他们开了几处铺子,可以售卖百草厅和小神医麾下的一些工坊之物。
    尤其,贾琏他们还有说……他们是独一份的生意,如果在他们那里多多购买,还会有什么优惠之类。
    稍有一些误导了。
    二十万两银子一个资格。
    那还是数目最少的资格。
    有了资格之后,还要额外花钱从百草厅以及其它工坊采买货物为用!
    啧啧。
    这个打算倒是……新鲜。
    另外询问的百草厅干股之事,也是无疾而终,小神医所言那件事做不了主。
    “百草厅!”
    “木叶先生,今晚之事,李常刚才也都一一说了,依你之见,该如何?”
    “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好处。”
    “小神医!”
    “秦钟!”
    “他还担不起来!”
    坐于房内的别致沙发上,那是近月来京城颇为流行的一种座椅,坐起来还是很舒适的。
    比起木榻、矮榻、木椅、罗汉床之类的东西,别有新奇感受,就是整体不为礼仪。
    私下里尝试还是无碍的。
    对于晚上的宴饮之事,诚王不为满意,本以为……小神医会给自己面子。
    起码会有所表示。
    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亦或者小神医他初出茅庐、勇气在身?
    亦或者别有凭借?
    亦或者装聋作哑?
    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好处,还是京城内的好处。
    并非陕甘之地,也非江南之地,就是眼下最可以清晰见到的,自己期待的并不多。
    一年百万两银子就够了。
    当然,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谁会嫌那个东西多呢?
    就是父皇……都不会鲜少。
    把玩着精致的手炉,思忖晚上之事,视线一转,落于坐于不远处椅子上静静喝茶的一人。
    一位年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因形体素朗,精神有致,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三十。
    “殿下!”
    “那位小神医……不可轻视,短短半年,便是从一介白身被封授二等子爵。”
    “更是大手笔拿出数十万两银子为用。”
    “还有腊月之事,上皇和陛下都是别样赞誉的。”
    “小神医有那般医者仁德之心,固然不假,想来也有别样的考量,比如今日之事。”
    “百草厅的干股!”
    “去岁便是有不少人询问过,皆无所成。”
    “价格上,更是超过五十万两银子一成干股。”
    “江阴侯都曾询问过!”
    “也是无所得,可见小神医……并无将百草厅干股售卖之意,麾下其余的铺子也是一样。”
    “为何小神医没有售卖之意?”
    “一则,小神医暂时不缺银子,百草厅和其余营生日进斗金,自然不缺银子,干股自然不会出售。”
    “二则,外在之力不足够。”
    “江阴侯虽有询问,然而……也只是询问,没有更多的动作,太子殿下去岁也有自身的一些事情。”
    “就算有外在之力,也不足以对小神医有压力。”
    “小神医如今位列二等子爵,身份尊贵,更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城,更可前往养心殿。”
    “其父秦业,现在也位列金陵工部侍郎,虽说老矣,也不能轻视。”
    “秦钟为其独子,秦业也没有后续更多进取之心,果然事情有大,不为好。”
    “也有小神医与京城恭王府、周王府关系不错,更是如今恒王府的赞善。”
    “恭王府的小王爷如今为京城报馆的主事者,小神医对恭王府也有医者之恩。”
    “周王府,听闻小神医在周王府多有停留,《京城娱乐日报》上的许多曲韵都在其中作出。”
    “还有宫中上皇之事,老太妃也有当初的医者之恩。”
    “陛下!”
    “与其更是多有赞誉。”
    “此外,小神医的姐姐为宁国府当家奶奶,宁荣两府不若往昔,其力不可小觑。”
    “诸般种种汇聚一处,京城之内,能够有心有力之为的则屈指可数。”
    “欲要对小神医所谋,需要一个契机!”
    “需要一个主客易位的契机!”
    其人木叶。
    闻声,放下手中茶盏,自椅子上起身,拱手一礼,便是迎着诚王和李常的目光,娓娓道来一些事情。
    话语有条不紊,一一明晰。
    “小神医!”
    “哼,若非如此,本王至于今晚没有所得!”
    “契机?”
    “什么契机!”
    诚王朗目疏眉有动,木叶先生所言……自己心中也都知晓一些,也正因如此,才觉得棘手。
    非如此,一些事情根本无需自己出面。
    “……”
    李常立于一旁,静静聆听着,反正自己没有太好的法子,除非殿下有心有力落下。
    木叶先生是殿下器重的门客,不知道他是否有良策。
    百草厅那里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好处,别说殿下有心,自己都有心。
    却是……有心无力。
    “殿下!”
    “小神医眼下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外在之物,也不为缺少。”
    “为官!”
    “小神医眼下年岁不大,尚未举业。”
    “若是小神医如今有功名在身,许多事情就好说了一些。”
    “契机!”
    “在下所说的契机之事有三!”
    “其一,百草厅行医者之事,既如此,对于药材的需求很大,而药材生长遍布于大楚一十八省。”
    “京城、顺天、直隶、北方之地,百草厅有力落下,而更远之地则艰难。”
    “是以,殿下可有所谋,若无药材可用,则百草厅自有难题。”
    “如檀香、沉香、板蓝根、金钱草、芦荟、灵芝、橘红、益智、何首乌、姜……上佳之物,皆江南所有。”
    “而数年来,殿下在江南的布置不少,可为手段。”
    “就是西南、塞外之事,也是不难,将那些东西握在手中,则……百草厅自有难题,期时会主动求事。”
    “其二,百草厅身处京城,若是遇事,则会交由大兴、宛平、顺天府、刑部之地负责。”
    “而那些地方,殿下可有手段。”
    “百草厅自身的麻烦,也是不难。”
    “一如这一次的宁荣两府。”
    “其三,则是小神医自身。”
    “那才是根本之策,若是小神医愿意,则许多事情都不成问题,都不是麻烦。”
    “于小神医。”
    “殿下也可有力。”
    “小神医自身有不俗,去岁以来,京城内的数首上佳诗词便是出自小神医。”
    “更有军机处刘延顷隐为其师,可见其才,殿下可礼贤下士,以为诚意。”
    “比起恒王殿下,殿下更为上策。”
    “良禽择木而栖,小神医是聪明人,当有所想。”
    “若是小神医不识时务,那么,小神医的仕途之事,也可有用。”
    “殿下,以为何?”
    一口气说了许多。
    将殿下所需要的答案道出。
    小神医非寻常人,许多策略也当需要大力,落下最后一眼,木叶含笑一礼。
    如果小神医现在的年岁大一些,许多事情更为方便了。
    ……
    ……
    “唉!”
    “诚王殿下!”
    “爹去岁就有猜测或有人对打百草厅的主意,想不到诚王殿下已经有意了。”
    “这一次宁荣两府的事情,也有关联。”
    “钱财黄白之物,钟儿,那也是为父数十年来一直对钱财没有太大心意的缘故。”
    “钱财之物,可用就行。”
    “若是太多,则为祸患之事。”
    “百草厅和你弄出的那些工坊,日进斗金不可量,而我家有非富贵至极,有人顶上……也在意料之中。”
    “诚王殿下!”
    “钟儿,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兴荣街。
    秦府。
    院落深处,秦业的书房之地,父子二人随意闲聊着,旁侧,自有侍者捧茶。
    钟儿前往诚王殿下府上行医事,傍晚之事,多福回来有报,而今,不曾想涉及另外的事情。
    钱财!
    银子!
    黄白之物!
    终究百草厅的营生太好,被人盯上,数十年来,京城之内的相似之事,见过许多。
    没有想到,那样的事情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家头上。
    “诚王!”
    “爹,我猜接下来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诚王殿下会如何做!”
    “以诚王之聪慧,不会看不出来我当时所言的拖延推辞之意,不出意外,百草厅接下来会遇到一些麻烦。”
    秦钟摇摇头。
    自己能做什么?
    自己什么都没做,事情就自己找上来了,为了分一杯羹?亦或者摘桃子?
    准备什么都不做,就要拿走银子?
    天下间有那么好的事情?
    晚上用饭之时,起码自己没有从诚王和李常他们口中听到关于付出一二银子之事。
    空手套白狼?
    这样的美事……谁都喜欢啊。
    老爹问自己准备如何做?
    这句话,应该问诚王殿下,问一问他如何做!
    “诚王殿下!”
    “唉。”
    “京城之内,陛下的皇子中,诚王殿下近年来声势不弱,其母为皇后娘娘。”
    “这一点上,并不逊色太子殿下。”
    “尤其,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些人多世勋贵戚,而诚王殿下身边的人,多近年来科举新人,还有一些非勋贵之人。”
    “陛下之心,一些事情你也知道,是以,你也应该可以琢磨琢磨。”
    “诚王殿下要对百草厅动手?”
    “麻烦!”
    “钟儿,要不……有所表示如何?”
    秦业长叹一声。
    银子会引来麻烦之事。
    很多的银子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之事。
    诚王殿下贵为皇子,还是极其受宠的皇子,非其余皇子可比,恒王殿下都比不上。
    京城之内,完全可以同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的。
    那样的人要对百草厅下手,百草厅如何可以抵挡?只怕稍微有些意思,百草厅就有数不尽的麻烦了。
    “表示?”
    “贪欲!”
    “人之贪欲是无尽的。”
    “今日我若是拿出一两成干股,口子一开,许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了。”
    “诚王殿下,他想要从我身上取走银子,不是不可以,需要有诚意。”
    “爹!”
    “无需担心,先前和您说过的,国有那一日,最坏的结果就是百草厅不开了。”
    “银子!”
    “够用就行!”
    “堂正之法,大家都可以赚银子。”
    掀桌子。
    自己现在还小,掀桌子的影响不会很大,秦钟用针头挑着一侧的蜡烛。
    百草厅接下来会遇到麻烦。
    自己也会解决麻烦。
    如果麻烦真的解决不掉,那么,就不解决了。
    银子?
    是好东西。
    也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果有那一日掀桌子了,诚王殿下他也别想好受。
    光脚不怕穿鞋的!
    “诚王殿下。”
    “百草厅!”
    “倘若接下来真有麻烦,你在城外读书也不会安稳,那也是我所担心之事。”
    “钟儿,不若……上元节后,将百草厅暂时关门,待你举业事了,再有安排?”
    营生!
    科举!
    钟儿欲要釜底抽薪,秦业觉得不无不可,如钟儿所言,大家完全可以堂正赚银子的。
    非要弄出那些腌臜事。
    着实不好。
    接下来自己要前往金陵,城中就剩下钟儿,若然真有那般事,百草味事情繁多,钟儿肯定会挂心。
    银子没有什么重要的,举业就不一样了。
    “上元节后关门?”
    “爹,暂时还没到那一步,如果百草厅真走到关门那一步,我会选择关门的。”
    “视情况而定,如今所说都是猜测,说不准诚王殿下并无我所想的那般心意。”
    秦钟又取过剪刀,将蜡烛的烛线减掉一些,拨弄了一下烛火,使之燃烧的更明亮和稳当了。
    百草厅真要关门了,自己不要让他好过的。
    在那之前,是骡子是马还是要遛一遛的,有些事情,自己可以赌得起。
    某些人不一定。
    何况,京城之内,诚王殿下还做不到一手遮天,真要逼急了,自己将干股给别人都不给他。
    一些东西,自己可以主动给,但是你不能强行索要,那就另自己不开心了。
    京城之内?
    京城之外?
    思绪有动,隐约间想到一件事,百草厅在京城外好像没有什么牵挂吧。
    顶多一些药材渠道和工坊货物成品渠道。
    药材?
    诚王殿下不会打那些主意吧?
    待会回去好好思量一下,争取做出一个整体应对的策略,诚王殿下在京城都不能够一手遮天。
    在大楚一十八省之地,更是做不到。
    倒也无需过于担忧。
    “你啊,都是给自己找的一些麻烦。”
    “本以为许多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想不到临近为父离去,又生出一些事情。”
    “举业!”
    “钟儿,若然百草厅之事接下来真的繁琐,无需理会,就算将其关门,也不要影响举业之事。”
    “那才是前途正道。”
    秦业再次叹道。
    临近上元节,自己都快要离开了,谁知道又生出这些事情,还涉及诚王殿下。
    由不得自己不操心。
    而自己留下来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对于那些营生之事,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关门!
    思来想去,还是关门的抉择最好。
    将麻烦直接斩断,对于钟儿自己,书院之内,也能安稳很多,不会影响今岁的举业。
    比起银子,举业才是重中之重。
    比起举业,银子算不得什么。
    “就是爹不说,我也有数。”
    “银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而有些事情错过一年,就要等三年了。”
    秦钟将手中的剪子放下,微微一笑。
    老爹将举业看的很重很重,实则,于自己而言,也是将其看的不轻。
    人!
    顺大势而为,这片土地上,最好的前途是什么?
    那就是读书做官。
    没有之一。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这般。
    银子!
    次要之事,次要矛盾。
    “哈哈哈,不错,银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赚。”
    “就是不提你赚的那些银子,单单城外的庄园田地,都足以为富家翁。”
    “太子和诚王的事情还不好说。”
    “将来……如果是太子更进一步,许多事情就方便了。”
    “若是诚王更进一步,唉,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些事情想得太远……自寻烦恼。”
    “大事未定之前,谁也说不准。”
    于儿子对于举业和银子的抉择,秦业相当满意。
    知道轻重就好。
    银子!
    自家又不缺银子,何必强行寻找麻烦。
    钟儿现在还小,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京城当是另外一个模样。
    二十年后,钟儿也才三十岁,而那时的京城局势谁可以说得准?想到诚王殿下有可能更进一步?
    秦业摇摇头,那似乎不是一个好结果。
    得!
    谁能说得准?
    “爹!”
    “我知道的。”
    听得老爹之言,秦钟不由一乐。
    原本都商议完毕的事情,因老爹之言突然变得凝重许多,变得闹心许多。
    诚王?
    他要更进一步?
    他凭啥更进一步?
    如果真惹了自己,自己拼尽全力,也要给某人找麻烦,将某人拉下来。
    论捣乱。
    那也是专业的。
    ******
    “额!”
    “两位小姑姑也来了?”
    “有礼了。”
    “见过公主!”
    “郡主!”
    作为一个守诺之人,说最迟正月十三早上将各式糖果做好拿过来,就是这一日。
    府中用过饭,便是乘坐马车前往后街工坊了,按照自己的吩咐和留下的配方。
    做了各式糖果。
    品鉴了一下,将其中的优品取出,直奔恭王府。
    临近巳时,行至熟悉的雅园之地,沁香之地,莺声燕语,入内一观,迎面而来,便是熟悉之人。
    还不是一两位熟悉之人。
    除了小郡主之外,来了三位熟悉之人,长乐公主也来了,出乎意料。
    林伶俐和探春效果也来了,亦是出乎意料。
    视线相触,秦钟先有惊讶,而后笑语,先后一礼,林伶俐她们来的比自己早些。
    “钟哥儿!”
    “郡主刚才还在说起你,你便来了。”
    着一身深青绿温绣直袖紫曲水襕衫的林伶俐回礼,动静之间,象纹锦子裙摆摇曳。
    绾发少女平髻,云鬓点缀素雅的青玉簪子,不为华丽,细腰纤纤,海棠金丝纹香囊攒丝悬挂。
    樱唇微扬,细眉弯弯,轻语柔顺,心情明显不错。
    “钟哥儿,你的糖果呢?”
    红裙少女如旧顾盼神飞,见之忘俗,比起身侧的林伶俐,眉间平添三份英气。
    亦是琼面多喜意,脆音多欢快。
    “小神医!”
    “多日不见,你爵位在身,不多多入宫请见上皇和陛下?”
    长乐公主盛装娇俏,湖蓝文绣朵花回纹马面裙宫装着身,外搭一件介绿织锦针薄氅。
    束发双髻,五凤宝珠金钗多闪耀,少女长成的年岁,别样逞娇呈美,静雅贤淑。
    香肌玉肤只寻常,玲珑有致多袅娜,眉间点着莲花纹,更添靓丽尊美,
    素手虚托一礼,清新绰约,仪态万端。
    “小神医,你来了!”
    “嘻嘻,两个大木盒,都是给我的?”
    “里面是糖果了?”
    “本郡主可等了你两日呢。”
    “快拿过来!”
    作为老熟人的小郡主,直接无视那般礼仪,蹦跳近前,一眼扫中随小神医一同入内的两个大木盒子。
    为两位宫人手中托着。
    里面装的就是糖果?
    就是小神医和自己说过的糖果?
    喜意盈盈,直接招手。
    “糖果在此。”
    “一共两个盒子。”
    “哈哈,一个盒子是为郡主准备的。”
    “另一个盒子是为公主准备的,本想着公主鲜少出宫,糖果之物要托郡主转送的。”
    “如今公主也在此,再好不过。”
    “从恒王殿下那里得知,上皇和陛下体态康和,秦钟心安,也是近日来诸事繁多之故,不曾入宫。”
    “如今糖果有出,明儿入宫献上一些,请上皇和陛下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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