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更多的疑叶伟并没有出来,比如文工团保卫处声称凶手是强杀人,那么受害者除了衣着不整外,在关键部位有没有留下运动之后的痕迹?死者的身上是否有反抗伤和挣扎伤?这些关键之处全都没有记录,这很明显是保卫处的工作人员失职了,或者他们没有处理犯罪现场的相关能力与经验。哦,除了那名绘制现场图纸的人。
    想到这个貌似受过正规训练的人,叶伟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把那些没看完的材料看一下,不定在这些里面还有此人整理的有用资料。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先前有些过于失态了,虽文件夹里绝大多数都是无用的材料,但是自己也没有控制好自身的脾气。
    望着堆在一旁的材料,叶同志有些尴尬和脸红,刚刚的那一甩确实有些过了。他微微低着头,伸手去拿文件的同时转头对部长与老杨道:“刚刚没看完,我再仔细看一下。”直接跳过那些叙述嫌疑人思想品德的段落,一目十行的快速从手里翻动的文件页面上瞟过,叶伟双眼转动着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
    把毫无可取的材料全部剔除之后,叶伟手里只剩下薄薄的一页信纸,从那一笔端正的楷体字来看,这页资料和之前那份现场绘图是同一个人的作品。这是一页非常规范的关于凶器的痕迹鉴定报告,从内容来看,写这份报告的人,绝对如叶伟之前判断的那样,是一个接受过正规培训的警务人员。
    叶伟在惊讶之余认真的读了起来,仔细看过两遍之后,把纸张放回文件夹里。叶伟眯着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受害人颈部伤口和现场遗留的凶器相吻合,作案用的菜刀是受害人自己家里的。从这一来看,凶手很有可能不是预谋杀人,一般来如果是有预谋的计划,那凶手会自备工具。报告中提到,分别使用了粉尘和碘熏两种方式,也没有在菜刀的木柄上提取到有用的指纹,因此认为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擦除了刀柄上的指纹,或者是戴着手套作案。
    如果指纹是凶手在杀人之后擦拭掉的,那么就证明这个凶手非常冷静,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反侦察思想,这种人不可能是初犯。如果是戴着手套作案,嗯,叶伟自己都觉得自己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要戴着手套强,这太奇怪了。
    不过从真凶有意识的对刘毅进行栽赃陷害,甚至一度成功的让侦查机关误入歧途,这明此人对刘毅与受害人之间的情况十分清楚。叶伟认定凶手就是文工团里的人,而且还是和受害人以及刘毅相熟悉的人。
    想着想着叶伟蓦地发现自己考虑得太多了,罗部长从一开始就只是让他看看案件有没有蹊跷,这一叶同志完成得很漂亮。不仅仅指出案件中的不合理之处,还判断了目前被逮捕的嫌疑人是无辜的,至于寻找真凶的事情还是由市局的侦查员们去操心好了。
    当然,有些事情叶伟还是打算和部长同志好好的谈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烟盒,分别给老杨和部长开了一支,自己也燃一支,三人都没有话,就这么安静的抽着烟。罗部长和老杨看出了叶伟是有话要,于是耐心等待着他的开口。而叶同志则是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起,这起案件透射出来的那种政治挂帅的味道,让叶伟感觉很不好,在心里他明白这是这个年代所普遍特有的,毕竟国家初定,敌特分子的破坏还很猖獗,政治挂帅也是迫不得已。
    可问题在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之后再要调整过来就需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而且这种错误会遗留了太多的问题。一支烟抽了一半,叶伟抬眼望向罗部长,抿了抿嘴,他决定还是好好的谈谈:“部长,有些话本来不打算,也轮不到我。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不吐不快。我先声明,我这人觉悟不是很高,如果我错了什么,您也别见怪。”
    其实叶同志想什么,部长和老杨两人在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这起案件带给他们的警示也很不少。闻听叶伟的话,部长面色平静的了头道:“叶,你只管,党员的胸怀都很宽广,不是容不得别人批评的。”
    叶伟左手手指不自觉的在大腿上敲击着,听到罗部长的回答,他用夹着香烟的右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材料与血衣开口道:“如果今天我没有过来,那被逮捕的刘毅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抬手制止了身旁两人的回答,叶伟自言自语的接着了下去:“就这些材料来看,在文工团保卫处看来,案件证据确凿已经真相大白,凶手已经落网,而且不杀不足以消民恨。”
    一边一边借着烟头又燃了一支香烟:“我们国家自古以来都有一句话——人命关天,不可儿戏。在我所处的那个年代,我从读书开始就知道一,那就是要严格区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与敌特破坏分子作斗争那是敌我矛盾,而像故意杀人这样的恶性刑事案件,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对于人民内部矛盾动辄上纲上线,合适吗?尤其在侦办命案的过程中,公安机关需要的是抓住真凶伸张正义,而不是把无辜的人送上刑场。要达到这个目的,那么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专业的科学的侦查手段就必不可少。”
    部长的脸色依然保持着平静,可是早已停止吸烟的举动出卖了他,叶伟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就如同一开始所的——不吐不快,于是他假装没有发现部长的失态继续了下去:“这起案件的嫌疑人无疑是很幸运的,因为他曾经是您的秘书,所以他得到了别人很难得到的关注。这份关注来自于您,而您恰恰又找到了我,所以他很幸运的没有身败名裂含冤入狱丢掉命。可是您想过没有,如果首都的公安机关都是这样一个办案水平,那其他地方呢?新中国这么大,如果都是这么办案的话,那误判的案件绝对少不了。”
    作为主管公安工作的部长,此时听着叶伟的话,内心并像他脸上的那么平静。叶同志的话字字诛心,如果一把一把的刀子在狠狠的割着他的心。一个很简单的杀人案件之中,居然被叶伟分析出了这么多东西,这些话太过沉重,压得部长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伟的话并没有停止下来,经过两个月的接触,叶同志内心中那偏向高尚的一面稍微占了上风。在他心里一直都铭记着一些东西,一些在警校读书时学到的东西,一些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东西。比如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法律。正义很简单,公平、公正、公开。法律也很简单,法律是道德的最底限。每一个人都有过青春时代热血年华,叶同志在读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将来将会是正义的化身,一定会好好的为人民服务,一定会严守本分秉公执法。
    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是很骨感。参加工作之后由于某些原因,一直没能如愿转正,时间慢慢的磨去了曾经的菱角,热血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沸腾。叶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终日里混迹于机关办公室,不拍马屁也不去得罪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理想并没有彻底消失,它只是静静的深埋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安静的等待着,等待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它就会发芽抽枝,最终茁壮成长。
    从就生活在机关院子里,之后读的是警校,毕业一直工作在公安系统。叶伟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总理曾经过的那句——国家安危,公安系与一半。这句话伴随着他的前半生,公安局的院子里有这句话,警校的校训上有这句话,甚至连孩提时代父辈经常起的也有这句话。于是此时这句话也不知不觉从叶同志的口里提前了出来。
    “总理曾经过,国家安危——公安系与一半。这不仅仅是指公安工作是对敌斗争的第一线,也是指公安机关是维护法律的第一线,是人民群众接触最多的司法机关。新中国今后的建设道路肯定是要向依法治国的方向迈进,所以一旦公安工作出现重大失误,那人民群众就会对司法产生不信任感,正府的公信力就会受到质疑,这对党的事业将会是不可弥补的打击。”一口气完后,叶伟把手里早已熄灭的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顺手拿起茶缸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起来,的话太多口干了。
    话并不是很多,但是信息量却很大很沉重,部长此时有些后悔,后悔刚刚没有用纸和笔记录下来。不过老杨递过来的笔记本打消了部长的怨念,长期的接触中,老杨清楚叶伟一向都很低调不愿意过多的谈及政治,平时他很少会提及这些敏感的事情,可刚刚叶一开口,老杨就敏锐的发觉他接下来要的东西肯定是有一定价值的。所以老杨就使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录了下来。
    部长望着叶伟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等叶同志喝完水放下茶缸之后便沉声开口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本来还把刘毅这起案件当成是工作中的失误。不过现在听你一席话,我发现隔行如隔山,我确实没有考虑到更深层的东西,在这方面我是有错误的,我应该对此负责,回头我会亲自去首长们那里承认错误。”这是一个真正的党员,不仅能认真听取别人的批评,也能毫无私心的开展自我批评。
    “你不仅挽救了一个无辜同志的生命和事业,同时也及时指出了目前公安工作中的不足,更给出了一些很重要的建议。我会把你提的这些建议原原本本的汇报上去,我相信主席总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着着,微笑慢慢回到了部长的脸上,他话锋一转:“叶你也是,这些建议都很不错,你平时怎么不呢?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建议你只管放心大胆的。”
    别开玩笑了,我倒是想放心大胆的,可问题在于你敢不敢放心大胆的听。叶伟一边笑着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见到他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部长眼珠转了转,从茶几上拿起叶伟放着的烟盒,借花献佛的递给叶和老杨一支,等到叶伟燃香烟开始吞云吐雾,部长笑道:“叶你到底是专家嘛,一出手就把刘毅同志的冤情给洗刷了。我看一事不烦二主,干脆你再辛苦一下把真凶缉拿归案。顺便也带一带局里那帮二愣子,让他们跟着你也多学两手。”
    部长一开口叶伟就知道不好,在现代,不管是自己局长舅舅还是科长老张,只要是用这种语气开口话,那接下肯定是需要叶同志干力气活了。不过部长就是部长,的话不仅滴水不漏,还合情合理。叶伟一时之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拒绝借口,不等他多想,老杨在关键时刻补了关键一刀:“叶啊,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们,要给我们好好的上一上课。你平时不时经常什么现场教学嘛,我看现在这个机会正好。”
    老杨同志的补刀让叶伟低下头使劲的翻着白眼,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老猎人就是老猎人。狐狸撇了撇嘴,抬起头来很西式的耸了耸肩:“没有问题。我看就现在开始好了,不过我有个要求。”见到叶伟同意,老杨站起身来打算走出去召集人马,听到有要求不由停住了脚步。部长大手一挥很是豪迈的应道:“没问题,你只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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