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七彩霞光自天空罩下,一对年轻男女显化身形,白衣男子对天作了一揖,笑道:“有劳。”
    万里晴空忽起风云,很快又恢复平静,就如石子投湖,波澜方起即消。
    苏恒不以为意,伸了个懒腰,轻松道:“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划算,但勉勉强强也算跟他们互不相欠了。下回要是再来的话,可就没人接送咱们喽。”
    绿裙女子微微一笑,遥望南斗方向,轻声道:“下回再来,我们就自己进去。”
    顿了顿:“就像师父他老人家当初那样。”
    苏恒先是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大笑道:“还是媳妇儿说的在理。”
    “苏恒哥哥,我们要先去哪儿啊?”
    “青儿猜一猜。”
    “这还用猜?肯定是永恒之界咯。”
    苏恒笑骂:“你这丫头明知故问,是在故意消遣苏恒哥哥吗?”
    青儿嘻嘻一笑,搂着男子的胳膊娇声道:“青儿这么问,不就是想跟苏恒哥哥商量商量嘛?”
    “青儿不想去永恒之界吗?”苏恒讶然,而后笑道:“那青儿想去哪儿,苏恒哥哥都依你。”
    青儿摇摇头,小声嘀咕道:“不是青儿不想去永恒之界,只是……那里太远了,走得累啊。”
    “远?”苏恒有些纳闷:“不会啊,这里就是南瞻部洲,那几个老家伙够意思,前面不远应该就是永恒诡域了。”
    青儿神情一僵,讷讷道:“啊?是吗?那……那……”
    见这丫头两颗眼珠子骨碌乱转,苏恒忽然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屈起食指轻弹了弹女子光洁的额头,莞尔道:“鬼灵精的小妮子,来?”
    青儿眨眨眼。
    苏恒无奈道:“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小丫头大眼笑弯成了月牙,朝苏恒伸出双臂。
    苏恒转身蹲下,忽觉一片柔软轻轻压在后背,双手当即挽住两条纤柔的腿弯,将背上的人儿小心驮起。
    青儿从后面抱住苏恒脖子,右颊贴着他的脸庞,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苏恒哥哥,重不重?”
    苏恒脱口而出:“不重。”
    没等小丫头露出喜色,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么轻的小姑娘,苏恒哥哥还能背起十个!”
    青儿瞪眼,“十个?!”
    苏恒不知死活,火上浇油道:“一百个也行。”
    一向以温柔示人的乖巧女孩龇牙,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你还想背谁啊?”
    “你再猜。”
    “不猜,不要,不准!”
    苏恒哈哈大笑,“好酸的味儿哦。”
    青儿羞愤交加,一口咬在这家伙脖子上。
    苏恒脸上笑意愈浓,柔声道:“小心点,别坏了。”
    小丫头翻了个白眼,本姑娘又没用劲。再说了,你皮这么厚,就是用劲了也咬不穿呐。
    “我的意思是,你别压坏了。”
    青儿一愣,感觉云里雾里的。别牙坏了?又不是石头做的人,怎么会咬坏牙?
    青儿狐疑看他,瞧见后者一本正经的认真样,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苏恒哥哥,什么牙坏了啊?”
    “就是别压坏了呗,苏恒哥哥费点劲不算什么,你可
    得照顾好自己。”
    可怜的小丫头分明觉得话中有话,可愣是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当下愣愣发呆。
    青儿很倔强,既然苏恒跟她打马虎眼,她就自己想个明白。接下来的一段路,青儿嘴里不住咀嚼着那四个字。
    “别牙坏了……别牙坏了……”
    终于,当地平线上的那座古塔遥遥在望时,她蓦然瞪圆了眼睛,恍然大悟:“不是别牙坏了,是别压坏了!”
    背着青儿跟游山玩水似的“慢悠悠”走了大半天的苏恒突然加快了速度。
    回想起一路上不合常理的多次颠簸,青儿念头一通百通,心中的疑惑一解百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起伏,小丫头瞬间涨红了脸。
    苏恒哥哥他居然……
    苏恒心虚不已,这丫头还真不好糊弄了啊。
    然而,就在他都准备好“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时候,青儿非但没“兴师问罪”,反而红着脸在他左颊亲了一口。
    苏恒浑身一僵。
    小丫头早早把头埋在他背上,不敢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大红布”。
    苏恒紧了紧手臂,清着嗓子一声高呼:“背媳妇儿回家喽~”
    ……
    被世人公认为无“邪道三教之首”之名而有“邪道三教之首”之实的永恒之界分有三殿,长生殿,不死殿,寂灭殿。立教以来,长生殿长期居于首殿之位,直到两千多年前长生殿主失踪,那原本牢不可破的地位才出现动摇。
    所幸群龙无首之际,长生殿副殿主邪王石子祯挺身而出,挑起大梁,才避免了长生殿被另外两殿落井下石挖墙脚的下场。
    虽然邪王的手段和动机并不单纯,但不可否认他对长生殿的卓越功绩。
    八十多年前,与长生殿主相继失踪的长生殿大长老花邪君归来,以破而后立的超凡修为和神器江山图强势撼动近乎一手遮天的邪王权威,并在几年后寻回了名正言顺的长生殿旧主,由此展开了一场新旧两主的夺权之争。
    那一日,邪君战邪王,惊动界主。
    界主立十年三约,胜者为长生殿之主。
    那一年,邪君在一个少年身上寄予厚望,期待他能为他的老头子拿下其中一回合。
    他答应了。
    十年后,他却未能如约出场。
    非他不愿来,而是来不了了。
    但他依然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如今的永恒之界弟子,都知道有位长年游历在外、令三殿弟子尽低头的第一少主,是个女子,一身红裙,赤足生莲,曾执一把七世琉璃剑,喋血决斗场,生生将殒灭邪尊送回长生殿主宝座。
    邪尊问她想要什么,她什么都不要,说他想要的早就拿走了,她只是为他“还债”、替他做些他想做要做却暂时做不了的事。
    离开永恒之界前夕,嫁入邪教的仙宗掌教之妹问她。
    值吗?
    她说,在他回来前,她替他活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走出永恒之界,足迹踏遍五洲四海,只为践行那四个字——替他活着。
    有了这位公认的传奇女子的帮助,邪尊重登殿主宝座,在花邪君和五行尊使的辅佐下,很快就掌控了整个长生殿。
    一时间,长生殿风头无两,较两千年前更具气
    象,实力高高凌驾于两殿之上。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七十五年前妖神同体的虚空之子脱离不死殿、改换门庭拜入长生殿的大事了,甚至还引发三殿弟子的一次大洗牌。
    只是,长生殿虽然风光,但不管是殿内人还是殿外人看来,都觉得它少了点什么。
    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花邪君每次出现在人前时,似乎都少了以前那份发自骨子里的不羁和洒脱。
    或许,只有在妻子面前,他还能自然变回曾经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邪君开始经常叹气,不时嘀咕些让五行尊使耳朵都快起茧子的话。
    “别看那小子鬼精鬼精的,都是些小聪明,关键时刻总得掉链子犯糊涂,没那本事装什么能啊?就让那什么什么大罗杀过来又能怎的,真当大千没人了?蠢!笨!老子都白教他了!”
    “以前刚遇到那小子的时候啊,傻得很,别人要杀他,他打赢了人家也只是让对方拿宝贝买命,斩草除根都不会,你说他能聪明到哪儿去?老子行走天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极品,也活该当初被人取了个‘和气生财’的外号,真他娘的贴切。哎,不说了,越说越觉得丢人!”
    “算了,还是再说几句吧,不说我这心里头出不了气,憋得慌。等等,我刚刚要说啥来着?算了算了,浪费口水。还别说,这么久没抽那小子,这手还有点痒……”
    每次唠叨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圣祭司大人都会喊一句:“水护法,去把我家那婆娘给我叫来!”
    然后没等玄水尊使动身,他就自个儿屁颠屁颠地去找那位云姑了。
    白金尊使说自从那人回不来后,邪君大人就像是失去了一个徒弟。
    青木尊使说不是徒弟,是朋友。
    玄水尊使说不是徒弟也不是朋友,是孩子。
    赤火尊使当场就嗤笑出声,说孩子个锤子,这话说出来,那人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黄土尊使笑呵呵的,甭管谁说啥都点头应和。
    这一天,五行尊使原以为又要发牢骚的圣祭司大人携手仙宗掌教之妹萧暮云一起出关,后者旁边还跟着一个素手挽白帕的俏丽女子。
    五行尊使不由瞟了手帕一眼。
    手帕上绣着一个人,很熟悉。
    五行尊使惊讶地发现邪君大人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满脸春风和煦,比女子还漂亮的脸庞挂着一抹久违的邪魅浅笑。
    恍惚间,以前的花邪君仿佛又回来了。
    五行尊使难免一头雾水。
    没等他们开口,花邪君就先道:“走吧,老头子今儿个要给咱长生殿立个副殿主,我们也去撑撑场子。”
    五行尊使满脸错愕,副殿主?
    自从邪王争权失败,副殿主一位已经空悬了七十几年,怎么今天突然就要立副殿主了?并且这种大事为何没提前通知?副殿主的人选是谁?
    五行尊使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花邪君却没有解释下去,信步前行。
    萧暮云跟在他身边,看了落后她半步、同样蒙在鼓里的俏丽女子一眼,微微一笑。
    笑容虽淡,滋味却复杂难明。
    ……
    穿过一层结界后,背着绿裙女孩的白衣男子终于踏上了这片久违的土地。
    “永恒之界,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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