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凄清的无边黑暗中,一颗鸡卵状的土黄色球体静静悬浮着,以一种亘古不变的速度缓缓旋转,仿佛可以一直持续到永恒。
    忽地,一道声音自背后的球体中传来,分立八方的众多石像骤起光华,自七十年前那位深不可测的仙灵来此后,再一次震动。
    “苏恒在此,邀诸位道友前来一叙,以毕八十年前未竟之战。”
    话音响彻天外,回荡不休,石像光芒渐敛。
    “昔日皆道此子有天尊之姿,我却不以为然。想太古至今数百万年,有望成为天尊者何止上千,可最终能证大罗果位的又有几人?哪怕后来此子神物加身挡大罗,一人封堵三界,我仍坚执此见,但现在……”
    “现在如何?”
    “百岁的不灭金仙,自太古以后的史籍中所载都寥寥无几,甚至比历代出现过的大罗还少。”
    “听仙王的意思,是觉得他这次一定能成功?”
    “有那位在暗中相助,恐怕是十拿九稳的事。”
    一阵默然。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此子身上的那股劲,那才是最可怕的。这一点,相信九婴你最有感触。”
    “这是自然。当初为让此子无后顾之忧,我等破例中止诸派争霸战,可瞧这小子的意思,似是一直引以为憾。”
    “呵呵,刚回来就要搅风搅雨,五洲四海又该热闹了。”
    “五洲四海热闹,灵族也不会寂寞。大武天王,敢不敢让你族那女娃过来和这小子打一场?”
    “有何不敢?退一步讲,这也是我们欠那小子的,既然他作此选择,本王岂能不成人之美?此间事了,本王与他再不相欠。”
    “正是此理。”
    一阵神念交流后,众多石像重新恢复了静寂。
    ……
    小灵域深处,一片火海熊熊而燃,火舌肆虐,染红了半边天穹。而在火海中心,此刻正有一名绑了条单马尾的貌美女子盘膝而坐,双汪凤目紧闭,膝上横放着一把青绿色巨斧。
    闪烁的火光将女子不施粉黛的精致嫩脸照映得通红,一层细密的香汗于白里透红的雪肌里沁出,尚未滴落便被蒸成虚无。与此同时,青绿巨斧通体缭绕的青气也在随女子的吐纳自其鼻孔中进出,循环不休,恍惚间,一人一斧如融一体。
    沙沙……
    脚踩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一名面目威严的男子缓步而来,默默注视了火海片刻,低声道:“半璧洪荒源起不尽树,要想摆脱初代斧主的影子,使之与己完全契合,终究还是要从根源入手。能于这不尽树林中枯坐七七四十九载岁月,日夜承受不尽神火焚身之苦,这小女娃兴许真会是我族的第七位天王。”
    大威天王暗蓝色的眸子开阖,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此番若能斗败那位小天尊,本王就同意域主的提议,让你成为下任域主的候选人。”
    心中自语了一句,大威天王大袖一挥,漫天火海尽数退避,让出一条通天大道,直通女子盘坐之地。
    仔细看去,
    那无穷火海,竟是一棵棵不断燃烧的古木。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有所缺憾,方才完满。不管你走到哪一步,都到此为止吧,再枯坐亦是无益,醒来!”
    最后二字,如醍醐灌顶,轰然响彻在女子的灵魂深处,却又不惊扰了她,冥冥中的一种道韵让她自然而然地退出原来的状态。
    好比入睡梦醒,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清亮的妙目缓缓睁开,尘封了数十年的记忆也在瞬间打开,重新涌入脑海。短暂的呆愣后,女子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威严男子,忙起身行礼,“凝香见过天王。”
    大威天王微微颔首,也不过问什么,开门见山,“大武天王传来消息,八十年前的苏恒归来,于古战场邀约天下群雄,以毕昔日未竟之战。你,可敢去会他?”
    “苏恒?真体苏恒?”陆凝香满脸错愕,“他不是变成石像了吗?他没死?”
    大威天王只有一个字:“是。”
    陆凝香一头雾水,但在大威天王审视的目光下,她还是用力一点头,“我去。”
    “大武天王让我告诉你,他虽然变成石像八十年,但修为却没有落下,如今已然窥至不灭金仙的门槛,至仙境中,几无敌手。”大威天王又补充了一句。
    陆凝香什么也没说,小蛮腰一扭,转身就是一斧劈下。
    她举斧时,不尽神火燃遍九重。
    她斧落时,号称永不熄灭的不尽神火悉化云烟。
    大威天王眼前一亮。
    “好!”
    ……
    苏恒一言出口,话音响彻天际,古战场内一片寂静,全都沉寂在小天尊无与伦比的强势中难以自拔。
    他们从小就听惯了小天尊的辉煌事迹,难免有人心生厌烦,认为苏恒的种种是吹过了头,打心眼里不服他。但今时今日,数百修士先被对方一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再为那气吞山河的一句话所慑,此刻几乎无人怀疑苏恒的能耐了。
    立身方寸之地,邀战天下豪杰,这是何等气魄?这一刻,九大流派的众修士才明白何谓“有我无敌”。
    大千若论英雄排座次,真体苏恒必有一席之地!
    “这就是小天尊吗?他没死,他又回来了……”顾卿颜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位风采无双的白衣男子,美眸闪烁异彩,“怪不得绛珠姐姐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此人当得上盖世英雄四字。这届的各派天骄同样不弱,可和他一比,也就不过如此了。”
    顾卿颜喃喃,瞧见苏恒身后走来的两女,又是一愣。
    “是她,永恒之界的葛小蝶,圣体榜末的七窍玲珑体。”看到两女可以接近那让她都有些不敢直视的男子,顾卿颜不由心生艳羡。
    但紧接着,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葛小蝶既然见到了小天尊,那与她同行的邪道众修必然知情。此番各派齐聚失落森林,唯独不见邪道,其中是否有何缘故?”
    顾卿颜娥眉微蹙,眉宇间的一抹愁思,更是令其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在她思
    索的同时,小天尊的无敌风采不知让多少女修心生倾慕,一众男修敬佩者有之,嫉妒者有之,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古战场脱离在洪荒大陆之外,他站在这儿喊,以往的那些对手能听到吗?”
    “那得看他现在的境界。”有人接口道:“听他之前所说的话中之义,似乎尚未成就金仙,那十有八九就做不到。可传闻小天尊从不放空话,他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然这次就颜面扫地了。”
    “如果听到了,会有人来吗?有的话,又会来多少人?”
    “听说上届的争霸战异常激烈,我想能当小天尊对手的,不会没有这种魄力。”
    “我们在这儿瞎猜也不济事,暂且看着就是了。”
    “的确如此。”
    “……”
    人群小声讨论着,苏恒身后的小蝶也犯起了嘀咕:“大哥哥,他们可能听不见你说的话呀。”
    苏恒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刚要开口,神情陡然一僵。
    蓦然回首,一名身穿淡绿长裙的女子手提神剑,自天际踏空而来,四目遥遥相对,那人甜甜一笑。
    站在苏恒身后的小蝶和精灵女王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男子浑身都开始颤抖。
    那是激动所致!
    两女对视一眼,各自无言,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苏恒如此失态。哪怕是从保持了八十年的石像重回人身,他也没有这样。
    循着苏恒的目光望去,即便众人中有一大部分未曾见过那名绿裙女子,却也能轻易猜出来人身份。
    后天的太阴之体,神兽白虎一脉的传人,小天尊苏恒的道侣,沐青儿!
    相别八十载,再见伊人仙颜,苏恒脑海里骤然一片空白。那一刻,他的眼里没有了小蝶和精灵女王,没有了数百名大千天骄,甚至没有了天和地,有的只是那道魂牵梦萦的倩影、以及那似能治愈一切心痕的甜美笑容。
    久别重逢,他有千言万语要与她倾诉,可话到嘴边,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不知该从何说起。而她也一样,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笑着。
    苏恒一颗心化成了绕指柔,一步踏出,瞬间来至近前。
    他伸手想去亲抚她的娇美容颜,突然又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手掌离女子俏脸不过半寸,却迟迟不敢落下。
    这时,一只柔嫩的纤手反握住他的手背,螓首微倾,主动靠在苏恒手心,绿裙女子缓缓闭目,享受这份阔别已久的温暖。
    苏恒心头一软,颤声轻唤:“青儿。”
    女子睁眼,笑容愈甜,“苏恒哥哥。”
    苏恒重重点头,两眼有些发涩,沉声道:“小妮子,你怪苏恒哥哥吗?”
    青儿摇摇头,柔声道:“不管过去多苦多累,终究都是过去了,青儿不在乎过去的八十年,青儿只在乎和苏恒哥哥的将来。”
    “将来千世百世,与卿生死同路,风雨同行。”
    “青儿也会一直陪着苏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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