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小铭的推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月鎏金思索片刻,很委婉地问了声:“小乖乖呀,你对你爸妈的感情,这么没信心么?”
    赵小铭点头:“昂!”如此不假思索令月鎏金不知所措:“啊?你妈不喜欢你爸么?”
    赵小铭叹息,摇头:“我觉得没多喜欢,认识我爸妈的朋友们也都这么觉得。”
    月鎏金更疑惑了:“那你妈当初到底为什么嫁给你爸?”
    赵小铭还是那个回答:“我爸对她好。”
    月鎏金:“……”
    赵小铭又说:“我小的时候,不怎么懂事,所以不管外人再怎么议论我爸妈之间的感情,我都不觉得他俩有问题,因为不论是我爸还是我妈,他们都很爱我,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我一直是被爱的那个,所以我忽略了我爸妈之间的感情。但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懂点事了,我就逐渐发现我爸妈之间好像并不是相爱的。我妈不怎么在乎我爸,她对我爸没有要求你知道么?小到家里的装饰摆件,大到我爸的行为准则,她都没有要求,我爸干什么她都觉得行、可以、没问题,他想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好像和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啊,逢年过节我爸都会给我妈准备鲜花和礼物,但我妈很少会想起来我爸,有时候我爸独自一个人守着一大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等我妈回家,等到深夜,菜都凉透了,我妈都没回来,打电话问就是忙工作呢,忘了说了。”
    月鎏金明白了外孙儿的意思:在女儿眼中,女婿做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或者说,他这个人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有可无。
    问题似乎、更严重了一些……女婿窝囊不窝囊、他们能不能看得上是一回事儿,女儿和女婿之间的感情好不好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哎,其实我真的挺担心的。”赵小铭愁肠百结,闷闷不乐,“怕我爸妈离婚,怕我的家庭不完整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不会的,你不可能不是你爸亲生的,你爸妈也不可能离婚!”月鎏金势必要安抚自己的外孙儿,“你信姥的,姥看人最准了!”
    “真的么?”赵小铭还是很信任他姥的,内心的阴霾一下子就被驱逐了不少。
    月鎏金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你也放心,姥一定会替你弄清楚你身世的真相。”
    “好!”赵小铭终于开心了,但也没忘了叮嘱他姥一句,“切记,先别跟我姥爷说!”
    月鎏金不明就里:“为什么?”
    赵小铭:“那万一我真有魔族血统,他一怒之下一刀砍死我怎么办?”
    “他敢!”月鎏金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在他朝着你拔刀之前我就先把他剁成肉酱了!”
    赵小铭彻底安心了,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还在心里想着:怪不得有调查说姥姥才是最疼外孙辈的人呢,不管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但我一定是我妈亲生的,而我妈,绝对是我姥亲生的。
    换言之,我姥,我妈和我,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姥,你之前也这样带着我妈飞过么?”赵小铭的心情一开朗,废话就多了起来。
    “当然有啊。”月鎏金一边回忆着一边满含笑意地说,“在你妈小的时候,我经常带着她飞去五界各地玩,她每次都可开心啦,经常趴在我的后背上一边玩她的玩具一边唱歌。”
    赵小铭一边想象着那幅母女和谐的美好画面,一边好奇地问:“那我妈也能变成凤凰么?”
    “当然可以,她还可以变成龙呢。”月鎏金道,“但她小时候喜欢缠磨人,不喜欢自己飞,就爱趴在我的后背上玩。”
    赵小铭:“那要是这么说,我妈还挺厉害的,又能变龙又能变凤。”
    “那当然啦!”月鎏金的言语间尽是骄傲,“我的小妞妞就是很厉害的!”
    赵小铭突然感慨了起来:我妈都一千来岁了,我姥还愿意喊她小妞妞,母爱可真是一种旷日持久的东西,并且还会延续,连带着小妞妞的小乖乖都爱了起来。
    为了印证自己在他姥心里的地位,赵小铭又问了句:“那除了我妈和我之外,还有谁坐过你的后背么?”
    月鎏金沉默了一会儿,挫败又深恶痛绝地回了句:“你姥爷,拿我当坐骑!”
    “啊?”赵小铭都懵逼了,“他还敢这么对你呢?”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一边迎风招展一边给外孙儿讲述过往岁月:
    “那时候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他第一次按照天庭的要求来杀我的时候,被我略施手段给蒙混过去了;第二次要来杀我,却是他主动的,因为我不服气他之前对我的武力碾压,就去找他报仇了,又略施小计,炸了凡界的一座水坝,趁他救人的时候在他背后捅了一刀,自那时起,他就认定了我是个不知悔改非死不可的妖孽,于是等他伤好了之后就来杀我了。”
    “他杀我,我肯定就要逃呀,总不能原地等着被他杀吧?凡界最大,物种最多,地域最广,藏身之处也就最多,所以我就逃到凡界去了,熟料宸宴那厮却对我穷追不舍,铁了心地要杀我,结果在我俩打斗的过程中,一不留神伤及了当时的一对皇帝和皇后,导致他俩的魂魄提前被阴差给勾走了。”
    “要是换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后果可能还没有那么严重,最起码影响不到国运,但好巧不巧,死的那二位偏偏是皇帝和皇后,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凡界的运势,导致人间大乱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人间乱不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反正我也不在乎,但你也知道,你姥爷那人,生来一副烂好心,以守护凡界黎民为己任,所以他决计不允许自己犯下这种荒唐的错误,势必要弥补过错,力求人界的祥和稳定。
    “但那个时候鬼界还不归天庭管理,负责辗转人魂的阴曹地府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操作有误,自然不给你姥爷这个面子,魂勾走了就是勾走了,哪怕勾错了也拒不归还。无奈之下,你姥爷只好回了天庭,悄悄拜访了司命,好说歹说才拿到了那对帝后的命格本,然后又很无理取闹地要求我和他一起离魂下界,钻到那对帝后的身体里去复活、冒充他们,按部就班地演绎他们的命格,确保国运稳定,直到他们原定的命格终结。”
    赵小铭有些疑问:“他下地府、上天庭的时候,你在干嘛?你怎么不逃跑?”
    “我跑不了呀!”月鎏金突然愤愤不平了起来,“我被他抓到了,还被他用加了咒印的玄铁链子拴住了脖子,连人形都变不回去了,成了家禽,他想去哪儿我就要驮着他飞去哪儿,他说什么我都必须乖乖地听什么,不然他就拔我脑袋上的毛,把我的脑袋拔秃!”
    赵小铭叹为观止:“……我艹,好歹毒的手段!”
    “是吧!他真的特别歹毒!”即便已经过去了近两千前,再想起此事,月鎏金还是觉得怒火中烧,“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小铭心说:怪不得你后来总是那么想杀他呢,原来是想一刀消除黑历史。
    “然后呢?”赵小铭又问,“你答应他了?”
    “我肯定不能直接答应。”月鎏金道,“我和他谈判,我要求他事成之后解开玄铁链、放了我!”
    赵小铭:“他答应了?”
    月鎏金点头:“嗯,答应了。”
    赵小铭:“那他照做了了吗?”
    月鎏金再度点头:“照做了。”
    赵小铭:“你成功逃跑了?”
    月鎏金:“……没。”
    赵小铭不可思议:“啊?这都没跑成?你不会在你俩假扮夫妻的过程中爱上他了吧?故意逃跑失败了?”
    “放屁!”在月鎏金听来,这话简直是在羞辱自己,都爆粗口了,“我那时只是小又不是蠢,怎么可能爱上自己的死敌?他可是要杀我的!”
    赵小铭一想,感觉他姥这话也有道理,该死的恋爱脑才会爱上要杀自己的人。
    “那你是因为什么没逃走?”赵小铭实在是不理解了。
    月鎏金咬牙切齿:“因为宸宴太奸诈,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我刚跑出去了没两步,他就又把铁链拴我脖子上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守信用,还偏倒打一耙说是我跑得不够快!”
    赵小铭:“……”看来,就算是日后翻云覆雨的大妖尊,年轻的时候也有一颗单纯的、容易相信别人的心,严重吃亏在了社会经验不足上。
    “再后来呢?”赵小铭又问,“你被他囚禁了?”
    “呃、那倒没有。”月鎏金还是比较讲良心的,并没有诬陷宸宴,但对他的评价依旧不怎么高,“他看人眼光不行,就因为我在凡界当皇后那几年表现的比较良好,他就觉得我良心未泯,是个可以被感化的妖。但我表现良好还不是因为有在他?我想让他放了我,就总得做做样子蒙蔽他吧?可他不明白这个道理,非要把我留在身边,亲自教导,试图把我引入正途。”
    赵小铭震惊脸:“他收你为徒了?你俩禁忌师徒恋?”
    “那倒没有。”月鎏金实话实说,“人家是九重天神,才看不上我这种小妖怪呢,怎么可能收我为徒?我也不服气他,觉得他死清高,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赵小铭:“那你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的?”
    月鎏金:“……坐骑。”
    赵小铭:“……”这他妈还不如师徒恋。
    月鎏金又说:“我在他身边留了好多好多年,他教我认字、写字;教我背诗、读书;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刀术、剑术、法术;还教我如何设阵、启阵、结阵;我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他教的,但他教给我最多的东西,就是道理,比如要遵循人世纲常,比如要惩善扬恶,比如要明辨是非、要庇佑弱小……总之,我听他说过好多好多道理。”
    赵小铭又不理解了:“你听了那么多大道理,最后怎么还成反派了?”
    月鎏金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就因为懂了太多的道理,所以才越发的觉得天道不公。”
    赵小铭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他姥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她这一生,应该经历过好多好多不公正的事情,多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会投身反途,不然她怎么能够忍心和悉心教导自己那么多年的天神决裂呢?
    赵小铭想了想,问了声:“那后来,是你们中谁先去找的谁?”
    月鎏金:“他先来找的我……我以为,他是来找我求和的,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来跟我道别的。”
    赵小铭一愣:“道别?他要去哪里?”
    月鎏金再度陷入了沉默。耳畔风声加速呼啸,赵小铭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好像问错问题了,赶忙回了句:“呃,那个,我就是随、”
    “他要以身殉道。”月鎏金忽然开了口,语气苦涩、悲哀,却又带着难言的委屈和愤怒,“上一任天庭主宰者,帝姬尊芙,想篡改天道,又想一统六界,于是就在人间打开了地魔眼,无数邪祟诞生其中,横行凡界,百姓逃无可逃,横尸遍野,整个人间都成了炼狱。”
    赵小铭不理解了:“那个什么芙为什么一定要把地魔眼开在人间?人间得罪她了?”
    月鎏金:“因为庇佑人间是神族的信仰,人间大乱,神族必不会坐视不管,哪怕只剩下了一人。”
    赵小铭恍然大悟:“她想逼死我姥爷?不对,是彻底灭掉神族,篡改天道?”
    “嗯。”月鎏金又说,“哪怕灭不掉,她也能利用地魔眼的凶悍邪气去击破封印在修罗界上的神族封印。”
    赵小铭眉头紧拧:“她为什么要这样搞?修罗界里面不全是邪祟么?放他们出来岂不是天下大乱?”
    月鎏金:“尊芙要的就是天下大乱。她是个好战狂,世道越乱她越开心。”
    赵小铭:“她是个疯子吧!”
    “她确实挺疯的,放眼全天下最疯的就是她。”月鎏金冷冷道,“她想得也挺美,她的计划是让凡界被地魔眼吞噬,开启修罗界,大赦邪祟,到时候各界都自顾不暇,她就能假借神谕,以扫灭邪祟为由出兵各界。”
    “假借神谕?”
    “她在天庭中造了很多假神,唯一的真神只有你姥爷。只要你姥爷活一天,她就永远不可能主宰天道,所以,她必须灭掉所有的真神,地魔眼是她最好的武器,这普天之下,唯有你姥爷有那个力量去封印地魔眼。”月鎏金道,“地魔眼是尊芙的祖辈们搞出来的凶煞阵,其内部吸纳了开天辟地以来在这世间所产生的无数怨气和邪气,想要以寻常的力量去封印是根本不可能的。无数凡界的修道者都曾试图去封印地魔眼,但奈何力量微妙,最终只换来了身死魂销。”
    赵小铭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姥爷他……”
    月鎏金长叹一口气:“寻常的法子死不了,以身殉道却是天道所应允,为了守护凡界,他以自己的肉身封印了地魔眼。”
    赵小铭有些哑口无言了,不知道改评价点什么好了。
    乱世当前,总有死士挺身而出,以身殉道换天下太平。可如果,他不认识那个死士的话,他只会觉得他值得敬佩,悲伤可能不太多,因为他是受益者,他只会庆幸有人保护他;但如果,他认识了那个死士,又对他感情深厚,那他一定会非常难过,感觉天道不公。
    宸宴这一生都在坚守神族信仰,以庇佑天下苍生为使命,最终却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还连累爱人悲痛欲绝。最得意的人,却是死敌尊芙。
    “后、后来呢?”赵小铭微微有些心塞,“尊芙没得逞吧?”
    “没有。”月鎏金道,“无论是篡改天道,还是一统六界,她一样都没得逞。”
    赵小铭终于舒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他真能被憋屈死。
    但很快,赵小铭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按理说我妈不也算是神族之后么?尊芙没搞她?”
    月鎏金:“你妈是遗腹子,你姥爷死的时候尊芙还不知道你妈的存在呢。”就连她自己都是几个月后才知道的。
    赵小铭:“那尊芙后来应该知道了吧?我姥爷死了,她还是篡改不了天道,不会怀疑么?”
    月鎏金:“那个时候她已经自顾不暇了,搞出来那么大一个阵仗,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却连个水花都没有蹦出来,天庭中对她不满的朝臣有很多,凡仙两界的百姓们也都是怨声载道,连砸神仙庙的事件都爆发了,更何况还有谛翎在暗中架空她,她天天都在忙着应付政事,哪有时间来搞我们母女?我都没来得及找她报仇呢,她就自己跳崖自杀了。”
    “啊?一代疯姬就这么自杀了?”赵小铭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你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可真是,跌宕起伏啊。”
    “所以我说呀,现在的世道真的太平了很多。”月鎏金又长叹一口气,“要是换做现在,宸宴也不必以身殉道了。”
    赵小铭想了想,说:“那、当年他主动去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开心?”
    月鎏金并不想主动承认自己很开心,但又按耐不住想要得意炫耀的那股劲儿:“我刚开始可没答应要见他啊,是他非要来见我的,死皮赖脸地在山下守了三天三夜,怎么赶都赶不走,一遍又一遍地让守门人来找我通报,说宸宴求见踏天教教主。我感觉影响不好,才被逼无奈地派人把他抓上山了。”
    赵小铭突然八卦了起来,忍着笑问:“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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