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心怀天下,岂能因这点小事便拔剑自刎?!”
    严三娘急声说道。
    老成持重的石都的声音此时不比严三娘好多少,“主公纵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公主与姜王想一想,您若是去了,姜王与公主——”
    石都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一缕青丝晃晃悠悠落下,仿佛在无声嘲弄,他们此时的动作有多滑稽。
    “你们想到哪去了?”
    相豫一言难尽,“我是那种一言不合便自尽的人吗?”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像他这种缺德到家的人,一看就是能长命百岁的主儿。
    相豫甩开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俯身捡起自己削下来的发丝,随手割了块衣袖缠着,递到使者怀里。
    “?”
    您闹成这个样子是想做什么?
    人的想象力到底有限,使者抬头看了又看佩剑还鞘的相豫,没有想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唉,放弃修文的确是我不对,我也的确对不起大哥与父亲。”
    相豫一声长叹,“既如此,我便割发代首,与我那短命鬼的兄长父亲一刀两断,再没他们这样的兄长与父亲。”
    “????”
    您这是大逆不道!!!
    相豫一唱三叹,“既然没有了兄长与父亲,那么修文便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既然没有干系,那我凭什么要拿那么多的城池来换他?”
    “????”
    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哦,对了,帮我给修文捎句话。”
    相豫道,“就说我没本事,救不了他,这以城池换他性命的赔本买卖,让他另请高明吧!”
    “......”
    确认过眼神,这位枭雄是位比狠人多一点的人——简直是个狼灭!
    “石都,送客。”
    相豫吩咐石都送瘟神。
    相豫的这么一波操作下来,别说使者难以接受,此时的石都也有点发懵。
    但毕竟是在盛军中备受霸凌的人,在应变能力的这种事情上石都一骑绝尘,听到相豫叫自己名字,石都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抽着,对原本机警善变此时呆若木鸡的使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贵使,请。”
    石都道。
    使者回神,但没有完全回神,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我在哪?
    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
    哦,我是使者,来谈判,但相豫这厮不仅不接受谈判,还直接把桌子掀了——当场跟赵修文恩断义绝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使者深深为赵修文感到不值。
    “豫公,您当真如此?!”
    使者悲愤开口。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盛元洲派来的使者,而是被相豫放弃的赵修文本人。
    相豫没搭理使者的哀怨发问,只对身旁的严三娘道,“回头写信告诉贞儿,让她写家谱的时候把父亲大哥和修文全部剔除出去,就说母亲感而有孕,所以有了我。”
    “喏。”
    严三娘神色复杂点了头。
    “......”
    简直是一群疯子!
    有这群群疯子当对手,绝对是王爷一生之耻!
    使者骂骂咧咧走出房间。
    “石都,七悦,你们两个跟着使者走一趟,把我的话说给修文听一听。”
    怕使者不把自己的话说到位,相豫不忘安排人,“就说我没本事救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使者拔腿就走,生怕慢一步,就被这群没道德没底线的人玷污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道德底线。
    “义父,我知道了,我这就跟使者一起去见兄长。”
    姜七悦脆生生应了下来,与相蕴和一行人简单道别后,便去追使者。
    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相豫再不端着虎踞一方的王者风范,屈膝盘腿,一身匪气,“盛元洲这位王爷做事这么不讲究,咱们还跟他讲究什么?”
    “传我将令,全力搜捕盛元洲亲近之人,剁了手脚割去耳鼻送到盛元洲面前。”
    相豫笑眯眯道,“他既想打不择手段的仗,咱们便奉陪到底。”
    论没有底线,他还没怕过谁。
    *
    “相豫果真是这样说的?”
    消息传到盛军主帐,盛元洲写信动作微微一顿,从案几前抬起头来,“相豫竟不认赵修文这个侄子?”
    使者连连点头,把相豫割断的头发抬手奉上,“王爷,有相豫断发为证。”
    亲卫取下断发,快步送到盛元洲面前。
    盛元洲放下狼毫,手指捡起断发。
    这的确是习武人的头发,而且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人。
    “王爷,相豫派来义女姜七悦与赵修文断绝关系。”
    想起这件事,使者便替赵修文委屈,“赵修文为姜二娘出生入死,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属下为他不值。”
    盛元洲掀了下眼皮,倒不觉得太过意外,白手起家走到这一步的人哪会是仁义敦厚的人?不择手段与薄凉狠辣,才是这位枭雄的底色。
    正是因为知晓这位枭雄会对赵修文见死不救,所以他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相豫会拿城池换赵修文的举动,他的计划是声东击西,以赵修文为诱饵,将姜贞与相豫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在他身上,从而放松对其他地方的防御,如此一来,西北的梁王与江东的楚王便有可趁之机。
    不错,他已私下许了这两位乱臣贼子的王位,只要能合力绞杀相豫的势力,便对他们裂土封王。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相豫身死兵败的那一日,便是他对梁王楚王动手的黄道吉日。
    梁王楚王也知他的用意,但此时相豫夫妇声势浩大,他们三家若不联起手来,这九州天下定会成为相豫的囊中之物。
    故而他们摒弃前嫌,暂时结盟,待杀了相豫,夺了中原之地,他们三方势力再一决雌雄。
    只是赵修文虽是一个引子,但也不能疏忽大意,被相豫救走,听使者对相豫大骂特骂,盛元洲淡淡一笑,只问自己关心的事情,“石都有将帅之才,不可不防。姜七悦的本事又如何?”
    “此女是相豫收的义女,食量极大,心思单纯,除却力气渐长外,剩下不足为奇。”
    使者本就是人精,与姜七悦一路而来,足以让他把姜七悦的底细摸清楚,“她之所以被相豫收为义女,是因为相豫的女儿相蕴和喜欢她,故而相豫爱屋及乌,抬了她的身份,充作义女养在膝下。”
    听上去平平无奇,但盛元洲还是交代了一句,“看牢些,莫让她生事。”
    “王爷放心,他们两个翻不起风浪。”
    使者一口应下。
    是夜,石都与姜七悦被人带去见赵修文,盛元洲的卫士们寸步不离跟在他们身边,生怕他们多说一句话。
    听完石都得转述,赵修文摇头苦笑,叹了一声,“此话的确是我叔父能说出来的。”
    “义父已经不是你叔父了。”
    姜七悦甜甜一笑,好心提醒,“义父说了,从今以后与你再无关系,他不是你的叔父,他也不是你的侄子。”
    “......”
    倒也不用说得如此直白。
    赵修文摇头苦笑。
    相豫派来的人竟这般没心机,卫士们松了一口气。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足为虑,他们只需要把石都看好,赵修文这里便出不了乱子。
    然后,他们很快被打脸——
    小姑娘一巴掌拍晕看守她与赵修文的卫士,卫士倒地的时候她又抬脚勾了一下,不至于发出太大声音,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让人叹为观止,哪怕是叔父与婶娘来做只怕都没她这么悄无声息又干脆利落。
    “......”
    失策了,原来只以为是叔父给阿和找了个小伙伴,不曾想却是给阿和找了个宝藏臂膀。
    这种天生神力的人比军师那种千年老狐狸都稀少,三娘是从哪挖出来送到叔父面前的?
    赵修文看了又看面前风风火火忙碌着的小姑娘,心里又震惊,又疑惑。
    “大哥,你愣着干嘛?”
    姜七悦三两下扯下卫士身上的甲衣,丢到赵修文怀里,“快换上,咱们要走了。”
    赵修文回神了。
    ——看来石都只是一个吸引盛元洲注意的幌子,真正来救他的人是七悦。
    “多谢。”
    赵修文道了一声谢,迅速去穿卫士的甲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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