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boss效率就是高,从挽起袖子修葺玄源宫开始,破败了很多年的药观就已经被捯饬得像模像样。乔胭缩进暖呼呼的蚕丝被。也许他们在天机阁遇刺处真的发现了什么,在乔胭入睡前,谢隐泽都还没有回来。
    漱冰琴放在乌木案桌上,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流动着一丝丝晶莹的光华。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牵扯进梦境中,乔胭已经驾轻就熟了。她低下头,看见还没有她腰高的小谢轻抿着唇瓣,被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牵在手中。
    乔胭之前就在蛇池边见过他一眼,现在知道了,这老头就是青蛾道君。
    那这个地方就是一重天——六道台?
    他们往前走了,乔胭也不紧不慢地跟上。
    虽然是梦境,但梦中的一切都分外清晰。六道台翻滚的云雾,脚下流动的符箓,漂浮在半空的银水,都纤毫毕现。
    “泽儿,你知道六道台里有什么吗?”
    “我知道的。”谢隐泽认真抬头,“师尊跟我说,六道台是放置神剑的地方,神剑镇压护宗大阵,避免我们受到魔族的危害。”
    老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或许曾经如此,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浓郁的雾气扑面而来,六界碑中央的白玉莲花台就像一个煮沸的大锅,正在不断往外喷薄着热气。莲台中心的天谴剑躁动着,刺耳的剑鸣一波又一波扩散开来,刮得人耳膜生疼。
    “道君爷爷,神剑暴走了。”小谢隐泽懵懵懂懂地抬头。
    “如果天谴剑继续暴走下去,护宗大阵就会不复存在。阿泽愿意帮助道君,镇压这把不听话的坏剑吗?”
    “可是,我的修为没有道君爷爷厉害。”
    小孩面露困惑,乔胭更是抽了抽嘴角。
    让一个孩子去镇压暴走的神剑,这老头的脑门是被门夹了吗?梵天宗号称第一仙门,却宗内无人,需要一个小孩来扛起大任?
    青蛾道君蹲下来,他说了一句让乔胭觉得奇怪的话。
    “这和修为没有关系,泽儿,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这把剑安静下来,只有你。你是特别的。”
    乔胭千想万想,没想过让神剑安静下来的办法居然是放血。放一个小孩的血。
    如果在前世她会一通电话打到幼儿保护协会,揭露这个死老头子虐待小孩儿,或者果断按下一一零,说警察叔叔这里有坏蛋老头。
    可她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小孩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刻的伤口,鲜血咕噜流逝,他的唇色苍白起来的同时,天谴剑却像吃饱了之后餍足下来的猛兽,渐渐停止了躁动。
    “乔胭?”
    一阵微凉的触感拂过面容,乔胭睁开迷茫的双眼。
    一道人影坐在她床边,静静注视她不知道多久。烛火昏暗,那双瞳仁却是亮的,又让乔胭想起了从前那只总在公司楼底下等她的黑猫。猫这种生物是不认主的,竟然也会等你,多神奇。
    “谢隐泽……”她用手臂盖住眼睛,嗓音微沙,“你进我卧室来干什么?”
    “你被梦魇住了,一直在哼哼。”少年的声音是清冷的,像一捧潺潺而流的山风。乔胭的指腹触碰到自己额间,果然是一片汗湿。
    像谢隐泽所说,被魇住了。
    她睡不着了,都怪谢隐泽人不走,又一直盯着她。自己好歹也是条黄花大闺鱼,小boss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呢?
    喉咙涩得慌,她的手指动了动,茶杯却率先落入一只干燥的掌心。
    “你要这个?”谢隐泽把茶杯递过来。乔胭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凉茶,才想起今日来葵水,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雪上加霜,不懂为什么都是修仙世界了,怎么不能把女人的葵水也给修掉呢。
    “今天不是去追查天机阁遇袭事件了吗?结果怎么样?”她放下茶杯,想起正事。
    “不太好。”他毫不避讳道,“根据线索,魔族已经潜入了梵天宗。”
    乔胭眉心跳了跳。她和小boss与魔族的梁子在漱冰秘境里就结下了,万一刚好是哪个老仇人,潜伏期间趁机给她一刀怎么办。
    似乎从她的表情变化读出了她的想法,谢隐泽顿了顿,道:“无事,我在。”
    乔胭不说话。
    谢隐泽:“你不信我?”
    废话,不久前他还想杀了自己。乔胭现在最多相信他不会杀自己了,真要反派boss费心费力来保护她,这可不是炮灰女配的待遇。
    乔胭摸了摸手腕上的瓜蛋,试了试与糯米糍的心灵感应,又重新默背了一遍琴谱,这才稍稍放松。她困意又起来了,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你还是保护玉师姐吧。”
    谢隐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倏然站起来:“你!”
    乔胭已经重新又躺下了,他盯着她背影看了几秒,试图让她感受到如火如荼的怒意,却只等到了轻微的鼾声。
    谢隐泽:“……”
    小奔坐在灶房前抱着柴火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寒意逼醒。睁眼看见谢隐泽阴恻恻站在旁边,他浑身鱼鳞都快炸起来。
    “谢、谢公子。”
    小奔和他接触得不多,在他眼里谢公子实力莫测,总是冷冰冰的,每次和他眼神接触,他都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坐在椅子上,砧板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不过最近好了许多了,好像从漱冰秘境回来后,谢公子看他的眼神就和善多了。虽然还是淡漠,但总不至于像之前一样视为砧板鱼肉,叫鱼心里寒得慌。
    “大半夜,你怎么还在厨房?”
    灶台上的药炉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谢隐泽抱着手臂,微微偏头,脑袋抵在门框上。他身上带着夜的寒露,似乎才从外面回来不久,可发梢已经沾染了女孩儿房间里温暖的甜香,似乎来厨房之前,已经到公主的房间造访过一回。
    “公主来葵水了,不能喝凉的。”小奔老实回答,“我在这里烧柴火,这样公主可以随时有热的甜水喝。她来葵水难受,喝了这个会好很多。”
    谢隐泽换了一边门框靠:“你倒是忠心耿耿。”
    “我是很笨的鱼。在族里,别人只用二十年化形,但我却用了两百年,化完了还是这副丑模样。我爹娘嫌弃我笨,要把我卖给剖妖炼丹的道士,是公主救了我。”小奔蜷缩在小小的椅子上,他其实是条很大的鱼,这个坐姿显得非常局促,说着又往灶肚里添了根柴火,“没有公主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要一辈子给公主当牛做马,如果能看见公主幸福,那我也会变得很幸福。”
    谢隐泽沉默片刻,捏了个保温的法诀丢在灶台上:“行了,去睡吧。不用烧柴了,这糖水明天早上也会是热的。”
    那是一个小而精巧的保温结界,小奔很惊喜,但还是傻乎乎地守了一会儿,谢隐泽转身离开时,听到他在身后喊:“谢谢您对公主好!”
    谢隐泽脚步一顿。
    “她是我妻子。”最终这样回答小奔。
    魔族潜入梵天宗的消息应该是被流泉君瞒了下来,天机阁事件小闹了一段时间,之后宗门大比依旧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司珩这两天露面少,上次他说过北溟想借天谴剑的事之后,乔胭总有些疑心。他不来找自己,就换乔胭主动去找他。
    梵天宗分给北溟子弟的院落在二十八重天。
    乔胭推门而入时,院子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青年背对她坐在树下。
    “你——有没有看见司珩殿下?”
    乔胭以为那是随司珩来梵天的北溟侍卫,语气随意,有点颐指气使。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她愣了下:“抱歉,我走错地了。”
    她要退出去的时候,天机阁少阁主卫禹溪笑道:“公主殿下,您没有走错,这里确实是属于鲛宫的院子。司珩殿下……他出去了,你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看起来身体不好,就在回应乔胭的这么两句话期间,就虚弱地捂嘴咳嗽了两声。
    乔胭确实想知道那小子跑哪儿作妖了,点了点头随意扯了把椅子坐着。坐着就不能不聊天,两个陌生人干坐着尴尬,乔胭顺口关心:“公子身体没事了吧?”
    “承公主殿下关心,尚可。”卫禹溪彬彬有礼地回答,乔胭觉得他说话文绉绉的。
    “没见到谢少爷在您身边?”他又问道。
    真夫妻还有个各办各事的时候呢,况且她和谢隐泽这对逢场作戏的假佳偶。乔胭给自己斟了杯茶:“他有事。”
    “是忙着探查魔族的事吗?”
    “或许是。”
    “都是天机阁的不是。”卫禹溪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折损了人手,还让魔族潜入了梵天宗,给大家带来了威胁。”
    乔胭不擅长对付这种苦情男,敷衍了事地安慰了几句。卫禹溪又问她:“依照公主之见,偌大的叠月山,这些魔族究竟能藏在哪里呢?”
    “或许没有藏在哪里……他们就光明正大地站在我们面前。”
    卫禹溪挑了挑清秀的眉:“哦?”
    乔胭放下茶杯:“如果我是魔族,我就会半路劫杀小宗,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被仙门收留……哦,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第65章 长生天雷
    过了几秒, 卫禹溪才温和地笑笑:“有意思的推测,公主殿下是个出人意料的人。”
    司珩不知道表姐来找他了,回来的时候冷着脸, 一见乔胭就愣住。乔胭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到一边:“你怎么和天机阁的人扯上关系的?”
    “哎呀, 疼!我都多大的人了, 你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司珩揉着耳朵抱怨,见乔胭翻翻白眼转身要走,又忙不迭拉住她。
    “阿姐,我只是看卫兄一人可怜才和他交朋友的, 你看他亲朋好友都没了, 你就一点也不同情吗?”
    “你有这么好心?”乔胭略狐疑,司珩立马瞪大了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视三秒, 乔胭勉为其难信了。
    “那你注意点自己安全, 天机阁和魔族有龃龉,万事保证自身安危为先,遇到危险别逞强, 向梵天宗求助。”临走前,乔胭又再度仔细叮嘱。
    “向谢隐泽求助?我才不要。”司珩撇撇嘴, 被乔胭瞪着被迫改了口。
    乔胭走出院落,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藏在一个隐蔽的位置待到了天黑。夜色越发深重, 寒气悄悄爬上了她的胳膊,乔胭在树上等到都快睡着了。
    她或许真的是杞人忧天, 司珩说不定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打消了念头, 接近卫禹溪也并不是因为传闻中天机阁擅长解阵,想借用他能够潜伏进任何隐蔽之所的能力。
    院门突兀地开了。
    悠长的嘎吱一声, 乔胭动了动耳朵,清醒过来。就见下方,两道黑衣人影一前一后遁入夜色之中,穿得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干坏事一样。
    乔胭轻轻落在地面,忍耐着把司珩一顿暴揍的冲动跟了上去。
    山回路转,御剑而行。
    司珩迎着风开口:“你真能解开六道台的结界?带你上去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若是失误,被那群老头发现,一切就都完了。”
    卫禹溪负手而笑:“殿下既不信我,为何还要选择我?”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司珩嘟嘟囔囔的。
    “有人。”卫禹溪忽然开口。司珩闻言诧异,在他印象里这位天机阁少阁主柔柔弱弱,擅于解阵但修为不高,自己还没发现有人跟踪,怎么他却先察觉了端倪。
    “是谁?”
    “别停下,别回头,我来出手。”卫禹溪道。
    乔胭追着前面没人了,她纳闷地跳下飞剑,没走两步,一把剑忽然横在了颈前。
    “阿姐,怎么是你啊?”司珩忍不住跳了出来,同时把卫禹溪的剑拍开,“去去去,这我姐,少拿剑对着她。”
    乔胭看着那张蠢脸心头就鬼火直冒,按捺着怒气问:“司珩,你这蠢蛋,你答应过我什么?天谴剑是你能动的吗?你迟早为北溟带来弥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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