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功法神奥,短短片刻竟然伤势尽复,妾羡慕得紧呢。”一举铲除两大仇敌,银鸽神采飞扬,笑颜如花。
    “这林有家心浮气躁,反观你以逸待劳、气定神闲,即使收拾了他也没费什么气力的样子,”风伊听到对方的赞赏,摇摇头,倒是能看清自己,“我的实战经验远远不如你,同你交起手来,怕是落入下方的可能居多。”
    “看兄长这话说的,真真叫妾心痛,”说着两手捧心,泫然欲泣,“兄长不远千里,赶来护救,对妾身一片赤诚,妾身又非是薄情寡义之人,怎会同兄长动手?即便是哪一日兄长要取妾身这项上人头,只管拿去便是。”
    风伊也被银鸽所言弄得尴尬不已,明明不过是几面之缘,怎得搞得像是“薄情郎君痴心女”?赶忙叉开话题:“好了好了,我南下闽中也是为了这闽乱余孽,谁料想其中的水如此之深。”
    银鸽神情一正,严峻道:“既然如此,兄长且听听妾身的推测,再做他想可好?”
    “善。”有限于本地情报,风伊决定听听银鸽的看法。
    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两人看着远处乱糟糟的营地,火光四起,喧嚣滔天。
    “对于闽中的局势,兄长怎么看?”银鸽一袭白衣,迎风而立,庄严肃静,飘飘欲仙。
    风伊黑袍裹身,思量一番,低声道:“无论是闽乱余孽、左右护法、甚至黑魔残余,都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来是扫灭你这白莲邪教的最后希望,二来是夺取地方大权,只是不知这幕后黑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是仅仅针对我江南四家,还是……”
    “如此说来,兄长是看到六扇门的情报了,一路总捕头,竟然被钱珂膺刺杀了,”银鸽面上浮现一缕嗤笑,“我圣教的左护法啊,最会阴谋算计、趋吉避凶,出手刺杀这等猛打猛攻之事,也就只有詹天河这般人才会积极去做。何况,福洪乃是成名二十多载的老牌宗师,坐镇一方,监察乱闽,岂能没有些手段?若是那么容易遇刺,怕是不知道早死多少回了。”
    “你什么意思?”听到银鸽之话的风伊心中一动,不确定地问。
    “一路总捕头,行踪本身就是偌大机密,谁等熟知?谁敢外泄?若要刺杀,要么是身旁有内奸,要么是像兄长一样,出于某种原因前往某地,被伏击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决计不会是钱珂膺亲自出手,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出手、击毙福洪,之后由钱珂膺出来顶缸。”
    “说!把你知道的、想到的,都说出来!”愈想愈心惊,风伊完全不知怎地,自家就陷入如此大的漩涡之中。
    “杭州风云事,片刻传东南,三王两将出,弄潮起争端。”银鸽低吟一句,又想到自家教众,摇了摇头,连自家护法都被愚弄成为棋子,自己又有什么好感慨的?旋即目视风伊,正色道:“我也断定不了这股潜藏在幕后的势力是谁,但既然能驱使如此多的心思鬼魅之众,必然是有惊天权势,甚至能影响大宋朝堂。”
    “是皇室和两姓军将?不,即使他们要收敛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也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不留余地的举措。”风伊蹙眉深思,“难道在我大宋身后,还有一波乱党,企图引起纷争,最终渔翁得利?”
    银鸽看着于夜风中沉思的俊逸青年,嘴角含笑:“兄长的猜测均是有理,但可供分析的情报太少,完全理不出头绪,也正因为此,幕后黑手露出可疑者有三。”
    “哪三点?”风伊疾问。
    “杀福洪是为了闽中方便行事,杀兄长是为了扰乱京中风家,可见对方了解并忌惮六扇门的探察及情报工作,此其一也:对方触及六扇门中人,且在接下来会更进一步影响、分化、侵吞、甚或毁灭六扇门,瘫痪宋廷情报系统。”说道这里,银鸽自觉停下,留时间给对方咂摸。
    “此言有理,你继续说。”
    “我圣教虽然传承久远,曾经势力庞大,但现如今内乱不休、高端战力缺失,无论是对整个天下,还是对这闽中一隅,都构不成什么威胁,幕后黑手为何执意要毁灭我圣教传承?换位思考,要么是
    我圣教曾经给对方造成过麻烦,对方怀恨在心,要么是我圣教曾与其联合、握有其秘密,此其二也。”
    “至于第三点,其实十分易猜,只是兄长深陷其中,一时没有看透罢了。”银鸽又恢复了之前的灵动顽皮,笑着道,“这幕后黑手不论是想颠覆宋廷、换个当家,还是扰乱武林、谋划大事,都不过是光下的臭虫罢了,见不得光,一旦见光,必然死!”
    “嗯?此话怎么说?”听闻此言,风伊只觉灵光乍显,立即问道。
    “自古到今,成王败寇,无论是远古时期的武王伐纣,还是四百年前李唐太宗登基,无不是凭借着一步一步聚拢人心、占据地利、结合天时,最终翻天覆地、改朝换代,又有哪一位帝王不是堂堂正正、兴师动兵?而此间之幕后黑手,蝇营狗苟、阴谋算计,想来是对方也料定,一旦曝光,其必成众矢之的!”银鸽条理清明,侃侃而谈,倒是让风伊见到了其博学睿智的一面。
    “你说的对!如此说来,黑手是大宋皇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点点头,也不知是认同了银鸽的分析,还是认同了银鸽的才华。
    “按你这么说来,我们现在飞驰罗关,还有没有可能追上钱珂膺?”风伊也讲述了之前在罗关的种种所为,只是隐去了大禅寺苦修的经历。
    “肯定跑了,说是什么‘八臂天龙’,最会的反而是拉帮结派、明哲保身,根本就是一条虫!”银鸽没好气地说,“此役一过,他一个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反而留着他这条命,以后说不定还能通过他找出他幕后的‘主人’。”
    风伊想了想觉得也是,而且罗关之外,一位四大神捕和一队六大野战军,若是还让这个宗师级的小小左护法给跑了,哼,不知道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行动最后会如何交代。
    “兄长这是就要离开了吗?”突然而来的泫然喃呢,打断了风伊的思路,看着这“妖女”美颜千面,当真是不能松懈分毫。
    “你还有何事要说?”
    “兄长武艺高强,又千里援救,妾心中万般怜惜,难不成还会害了你?”察觉到风伊的小心警惕,银鸽嘴唇轻抿,双手抱肩,目泛水雾,楚楚可怜。
    “打住!且莫再提什么援救之类的话了,当日珈蓝寺一役,你救我在先,如今我结了你白莲困境在后,你我两人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风伊也是被银鸽给锻炼出来了,神情冷峻地撇清两者关系:一个是黑道邪教妖女,一个是正道世家传人,怎么也不能胡乱搅在一起。
    “贼首虽除,困境仍在,待宋军发现锦田山之变,必然是大军如浪席卷,哪里还有我这上百教众的存活之地?”话没说完就衣袖掩面,嘤嘤嘤地哭泣起来。
    风伊最怕女孩子流泪,当即也是慌了手脚,焦躁地道:“你快停下来,容我思量思量。”
    银鸽果然放下衣袖,哪儿有半点泪痕?分明是诈风伊的。
    “哼,”风伊神识大进,两人彼此站立,方寸之间,如何会感知不到,只是不提罢了。
    “你欲如何?”也没有什么团队管理经验的风伊,只能是老老实实问道。
    “一要我这数百教众在即将到来的大清洗中存活下来,这是一切的基础;二要有一定的发展空间,食水不能短缺;三要能让教众养精蓄锐、逐步发展壮大。”风伊没有头绪,不代表对方没有,银鸽扳着小指头一一数给风伊听。
    “停停停!”风伊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宋国皇帝?又是给你地盘、又是给你人手?而且我认为你根本不必这么费劲心思去发展教派,你们白莲教来头虽大,但如今实力弱小,还只会内斗残杀,根本不会被大势力看在眼中,没有上层高手坐镇,向下发展再多教众又有什么用?”
    银鸽脸色立变,强忍不悦问:“兄长何以教我?”
    风伊于是招呼银鸽坐下,就着山下嘈杂的火光人响,同银鸽讲了西域见闻,讲了泰山之战,银鸽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身临其境,却又疑惑于风伊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可知我大宋真宗陛下?我觉得你
    其实就该向真宗学习。”忽地,话题一转,风伊提起了宋真宗。
    银鸽不以为然,“那个庸碌的昏君又有什么作为?”
    风伊跟着慢慢叙道:“之前大家都是这么觉得,当时的真宗在大家眼中,不过就是个靠丹药堆积上去的后天武师,碌碌无为、声色犬马,但两年前真宗突然发声宣三王施政,大家才发现——真宗已经是大宗师修为了!”
    “怎么可能?!”银鸽听得目瞪口呆,樱桃小口半张,风伊心中一动,突然浮现出一股咬下去的冲动,还好已至先天,立刻压下这股冲动,想来对方还在震惊之中,不曾察觉。
    “怎么不可能?不单单是你,就连满朝重臣,无不哗然,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小看真宗。”风伊摇摇头,带着佩服的口吻接着说,“至今真宗仍不摄政,军政大事,全权交由三王负责,继续埋首苦修。那个时候大家才真正认识到真宗的隐忍和执着。”
    看向银鸽那一脸迷糊的晶莹脸庞,风伊深深咽了口唾沫,撇开视线,解释道:“你想啊,一旦真宗登临武圣,什么皇室诸王、两姓军将、三大门阀、四大世家,统统都要俯首。还用费尽心思争权夺利、平衡朝堂?那时该是何等的威风自在,当之无愧的大宋第一人!”
    银鸽听完后很是震动,低首沉思片刻,忽地对着风伊灿烂一笑,当即飞身而去,连招呼都不打。
    “唉?我说!?”伸出的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只好看着黑夜中一缕洁白仙灵,惊鸿般远去。
    之后风伊收拾心情,想好说辞,纵身沿内陆北上而去。于半路中也听说了,白莲教圣女迁其上百教众于海外之岛,远离宋境,心下感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再见时,是否会兵戎相见……未免行踪泄漏,风伊昼伏夜出,过城不入,飒然一身,归京而去。
    一连行路半月,眼看要进入杭州境内,风伊于半路上,遇到一名朴素女子,竟是银鸽假扮!
    “你这是要作何?”风伊先是查探了四周,感知再无他人,才急忙问道。
    “兄长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决定卖身给兄长为奴为婢,只求报恩还愿。”朴素女子低眉垂首,福了一礼,倒是似模似样。
    “你这是作何?我南下办案,案子没办成,反倒领回去一名宗师女仆,你想六扇门的监牢大司如何拷问我?”看着对方想当然的举动,风伊自觉脑门直跳,一阵头大。
    “我与兄长结伴,一则可以游历江湖,体悟武学,精进武道;二来可以出手相助,报答恩情;三来嘛,你在明,敌在暗,我在明后之暗,如此方能查探出幕后黑手。”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又是一副有条不紊、言之有理的神情,风伊拍了拍脑门,颇感无奈,“那么大的教派当真说不管就不管了?还有你那婆婆放心你一个人闯荡江湖?还是跟着我这么一个危险的正道中人?”
    “兄长,哦不,是公子。”这会儿已经开始进入角色、改口称呼了,“公子请放心,离开时我对婆婆说了,要么我成就大宗师之境,带领圣教重新崛起;要么我在江湖浪潮中身死道消,他们也就过着平静普通的生活吧,世间再无白莲教!”
    得,姑娘如此狠下心念,风伊还能说什么?只是看了她的乔装打扮、感知了下她的气息境界,微微蹙眉权衡一番,终于还是招呼姑娘去往一处隐蔽之地,将自身所知易容术、敛息术、缩骨术、潜行术,一一传授了。
    这番举动倒是让银鸽眼前一亮,尽管白莲教潜伏世间,教中自然有易容和敛息的法门,但都是低级弟子使用的,堂堂先天宗师境高手,说出来也是威震一方的,还需要什么易容和收敛力量?
    当即盘坐运功,按照风伊的口诀和技巧运行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一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风伊,带着一个编好了心酸经历的女子,一同北上归京。
    至于称谓?“教中之名,只有妾身、师傅与婆婆知晓,若是公子想知道,待日后机缘到时,妾身再告知公子。”银鸽莞尔笑道,“至于此时嘛,我……姓孙名恩,婢字银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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