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张燮刚打开编辑部的大门,就见到王文龙走近巷子。
    “建阳来的如此之早?”张燮问道。
    “在家中闲居也没什么事情,还不如早点来报社坐坐。”王文龙笑着回答,走进了泉州的《旬报》编辑部。
    如今随着《旬报》在福建的铺开,《旬报》的报社在福州之外,于泉州也有一个编辑部,专门用以报导月港、台湾的新闻。
    张燮为此也不得不经常往返于福泉二地。
    王文龙进了总编室,在总编桌旁的小书桌前坐下,开始翻看这两天的报纸。
    现在福州《旬报》的总编是张燮,王文龙只是报纸的大股东,虽然实际上他对于报纸刊发的内容还是有相当大的抉择之权,但是他还是给了张燮足够的权力。
    坐在书桌前看了近日出版的几份报纸后,王文龙又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如今每天打太极拳和练艮背法已经成了王文龙的必修课。
    跟三一教交往这么久,教中的几位长老也教了他一些养气的心法,王文龙自己实验之后发现三一教的艮背法虽然没有传说中通天彻地的本领,但是确实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每天打坐练拳,强身健体的同时,还能锻炼锻炼身手,王文龙可不想像这年代的许多读书人一样,人过中年就文弱不堪,基本的健康还是要保持的。
    打了一会儿坐,张燮从外头走进来说:“建阳,杨海主带了个姓陈的人来找你。”
    “他们总算到了。”王文龙高兴的起身道:“我去迎他们进来。”
    很快编辑部中就走进了杨天生还有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子显然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见到王文龙时都不敢说话,还是杨天生在一旁介绍说道:“这就是建阳你要我到台湾找来的陈家后人。”
    王文龙问那男子道:“朋友是丰州陈家还是岵山陈家?”
    那中年男子见王文龙态度和蔼,这才慢慢敢说话,回答道:“我家是南安丰州陈氏,在下叫陈良生。”
    王文龙听他官话说的还可以,便笑问道:“陈朋友可知道你们祖上是什么时候去的台湾?”
    陈良生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本书,放到岸上,一看却是一本族谱,只不过这本族谱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月,看起来是破破烂烂的。
    他也识字,在手指上蘸了些唾沫,翻开老族谱道:“祖宗族谱写得清楚,我家该是前元至正年间迁往的台湾。”
    “族谱也对得上,”王文龙点头,询问说道:“陈朋友,愿不愿意接受我们《旬报》的采访,我们报纸想将你们家祖先移民台湾的事情记录下来。”
    陈良生点头道:“我们家移民台湾三百年了,上一次族人返回大陆抄族谱还是永乐年间的事情,若非建阳公和杨海主帮助,我们家族不知何时才能有人返回大陆认祖归宗。建阳公和杨海主有恩于我陈家,这样小事,在下岂敢拒绝?”
    王文龙高兴道:“陈朋友愿意就太好了。”
    杨天生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建阳的见识真是广博,若不是经你提醒,便是我们跑海的人家也不知道早在元朝就有闽人移居了台湾,我们都还以为移民台湾是这几十年才有的事情呢。”
    王文龙笑道:“我也不过是听福州咏春一带有人传言此事,还是杨大哥出力,陈朋友配合才能够找到。”
    王文龙让杨天生去找这两只陈姓族人,是因为后世记载的最早福建人全族迁台,就是元代分别是永春和南安的两支陈氏。
    不过这两只陈氏家族大概率在明代的移民浪潮中被后续迁台的陈姓给同化了,几百年后,只于福建的陈家族谱中留有记载,而在台湾却没有了踪迹。
    幸亏万历年间的南安丰州陈氏在台湾还有郡望传承,而且这陈家人还出了个陈良生是读书识字的,一找果然找到。
    这些陈家人移民海外已经三百多年,其实更早的移民肯定还有,只不过早期移民主要是以捕鱼采贝为主,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多半不会留下什么文字记载。
    从明代有记载以来,大规模移民台湾的记录都是海盗流寇之类,乳嘉靖年间剿倭寇时海盗林道乾带了三千多手下进入台湾,万历初年的海盗林凤带六十多艘船逃亡台湾等等,这些人对于大明也没有什么归属感。能够说服对方回到大陆接受采访,并且记下自己祖先移民台湾事件的,也就只有陈家这样举家迁徙的宗族了。
    王文龙询问道:“陈朋友的祖辈可曾说过当年开垦台湾的事情?”      “说过,”陈良生回忆着说道,“据我长辈所说,当年我家祖先开垦台湾时原本是想要去往台南,却意外因为飓风船只漂泊到了淡水河口,登岸之时我家祖先的粮食都已飘没,幸亏在河口发现一只野牛,宰杀吃肉,这才活下来。”
    “我先祖继续往岛内探索,便在当地发现一处可供开垦的平原,虽然那地方田亩都荒芜了,但只要投入人力就能够开垦出良田,而且距离土人的聚落并不算近。”
    “当时大陆上正是元朝战争绵延,我家先祖是南宋做官的人家,害怕受蒙古人加害,于是便有一支族人迁往了台湾,筚路蓝缕,总算开垦出一个几十人的村落,渐渐传到我这一代。”
    王文龙听着听着就抓住重点:“你家先祖在淡水河口抓到了一头野牛?这事没记错吗?”
    “这是我家世世代代口述的,淡水陈家村全都知道,不会说假。”陈良生自信的说道。
    “这就奇了,”王文龙点头说,“台湾岛上并没有野牛,你们祖先抓到的野牛却是哪里来的?”
    “在我家之前肯定有人登岛,”陈良生说道,“我家先祖所说的淡水河口上许多田亩本来就被开发过,只是后来被丢弃了,当年登岛的多半也是全族而去,只不过后来离开,也许是受土人抢掠,也许是回了大陆,这我却不知了。”
    杨天生想起说:“陈朋友不是说在岛上还发现了古董吗?”
    “还有古董?”王文龙颇为惊讶。
    陈良生点头:“淡水河一带有许多古董,我们种地之时也能挖到,只是不认得,想来是当年我祖先迁台的证明,杨海主说要做甚么采访,这次回大陆我便也带了一些。”
    王文龙想到什么,不敢确定连,忙道:“陈朋友的古董可带在身边?能否拿来与我一观。”
    “东西就在我车上背篓里。”
    不久之后陈良生就将一筐古董拿了进来,王文龙、杨天生还有来看热闹的张燮都围到桌边。
    陈良生先从那竹筐中拿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往桌上一倒,哗啦啦落下了十几枚的铜钱。
    看到那铜钱时张燮就脸露惊讶,奇道:“你说这是台湾岛上挖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陈良生点头说:“这就是在淡水河岸挖的,我们何必作假?”
    杨天生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古钱币吗?”
    虽然明朝大量使用前朝的货币,但是这样的五铢钱杨天生也没见过。
    张燮解释说道:“这是魏晋的五铢钱,哪怕在大陆上也难得寻一枚,居然能够在台湾岛发现?难不成早在魏晋时期就有汉人去过台湾?”
    王文龙心中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陈良生说:“你们还挖到了什么?”
    “还有一些铜盘陶碗之类。”陈良生说着又从竹筐中拿出两个陶盘,一个黄铜斑驳的铜碗。
    看到这铜碗时张燮再次惊得张大嘴巴,说道:“这不是铜碗,是铜鎏金碗,还簪了花纹。”
    王文龙问道:“你看这碗是什么年代的?”
    张燮拿起那鎏金铜碗翻看了一下,道:“看簪刻方式是唐碗,而且做的还颇为富贵。这碗的土沁圆熟,没有大几百年时间是沁不进去的,且这个鎏金碗之前多半还镶嵌有宝石,可能是在土中埋藏时掉了,或是挖掘出来时没注意受了什么磕碰。可台湾岛上怎么会有唐代的鎏金铜碗?”
    陈良生和杨天生听说这居然还是个鎏金器也颇为惊讶,而王文龙则是早就料到了。
    知道陈良生他们的村子就在淡水河左岸,而且还在农田中挖出不少古代文物时,王文龙就猜到陈良生他们的村子所在地多半就是后世台湾的十三行遗址,那是台湾进入铁器时代以后最著名的遗址。
    后世台湾十三行遗址的发掘发现了炼铁作坊,说明遗址的居住者已经拥有了生产铁器的技术,并且发现当地居民留下的稻种,这些技术几乎肯定是和大陆交流而来的,而且十三行遗址还出土了几百件的铜器,这些铜器都不可能是台湾本地生产制造的,更出土了接近百枚的大陆钱币和古瓷,钱币和瓷器的年代明显是唐宋风格。这些都是早在唐宋以前就有大陆人前往台湾的铁证。
    王文龙分析说道:“这些古董证明自魏晋三国,隋唐至宋元,均有大陆人不断抵台,这也正常,古书之中历朝历代皆有关于台湾岛情况的记载,最早在三国时就有大军征台湾的记录了,历朝历代,凡是中原王朝强盛的时期,几乎都有中原人物前去台湾的记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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