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叫东都园林,是城市郊外一处很优雅很安静的所在,四面群山环抱,奇峰矗立,通往园林的马路两旁排列着一棵棵枫树,泥黄色的枫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宛如梦中世界,这里便是联邦外交团下榻之处。
    萧雨晨一身素装,美丽得令人连呼吸都随时会停顿,漆黑的长发衬得她的皮肤更白,如洁白的玉翠,她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从院子里可以看见远方的那片枫林。
    春天还没到,阴冷的天气冷得刺骨,远山是青灰色的,青灰中带着苍白,在这冬日的午后,天地间仿佛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萧索之意。
    萧雨晨看到正从大门走进院子里的苏暮身影孤单,似乎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睛也和远山一样,苍凉、萧索、冷寂,蕴含着天地间的悲凉。
    但萧雨晨觉得他那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似乎像是早已脱离这个世界。有风吹来,带来山野间的冷意,萧雨晨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就像这风,轻飘飘的,全没有依靠,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
    两天的战后商谈,代表着两方的利益,剑拔弩张,冲突不断。其中第一项释放战俘的要求就被南域方面一口回绝,谈判陷入僵局中。
    苏暮刚步入东都园林,副官从后面急匆匆跑过来脸色凝重报告。
    “发生什么事了,苏司令?”从楼下缓缓走下的女子道。
    “抱歉了,萧部长,我要回去一趟。”苏暮语气渐渐沉重,刚脱下的外套重又披上,道:“南域总统今天上午病逝了,我需要立刻返回南洲市吊唁。”
    萧雨晨怔了怔,望着苏暮转身离去的身影,轻轻道:“一路顺风。”
    灯光照着她的脸,使得她看来更美,但却是种很凄凉而伤感的美,就像是初冬的归鸿,残秋时的夕阳。
    她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南域总统封存病逝的消息是在下午两点在南洲电视台播报的,据说那天有彗星划过天空,形成璀璨耀眼的流星雨,点燃了半空的阴云,南洲市的上空随之被火云覆盖,那景象令人永生难忘。
    下午三点一刻,苏暮的亲卫舰队五百艘战舰从东都出发,前往几百光年外的南洲市,与他同行的有特种部队司令金木研、亲卫舰队副司令小汐。而南域第三舰队闻人无敌的第一分舰队还在追击逃向中央星域的联邦残余舰队,东都驻扎的舰队只有皇甫君的第二分舰队,兵力实在有些紧张。
    于是坐镇东域海族十二星的易水寒舰队在安定海族后,同时启程前往东都,应对即将到来的联邦支援舰队。
    “司令请放心,东都有我们第二分舰队,且易司令马上来到,东都必将坚若磐石。”军用航空港前,皇甫君行了一个军礼。
    苏暮微微点头,一挥手,步入旗舰自动升降舷梯。
    五分钟后,舰队升空,护卫着“龙鹰”号旗舰驶进东王星的大气层,站在瞭望台上的皇甫君望着舰
    队尾后滚滚的航空云,扶了扶金丝眼镜,眼眸深处闪现一抹刀锋般的光芒……
    此刻野狼星北半球春意盎然,气候开始转暖。
    初春的阳光照进执政府大楼西厢前的玫瑰园,处理政务一夜的李牧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从办公桌前起身,走到窗边,想起了一切开始的那一天。虽然季节不同,但那天的早晨也像现在这样。那时他刚任职野狼星第一任执政官,站在同样的地方,等待接下来的就职演说。
    一切就像一场梦,他总有一种感觉,恍惚间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他仍旧是那个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村庄的小男孩。在那里,牛和鸡比活人还要多,人也都是些老头老太,几乎没有和他同龄的孩子,因为人数不够,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玩过足球和篮球等集体运动,他能玩的,也就是一个人抓虫或进入虚拟域打星战游戏。那时对他来说,星空太遥远,苍穹太辽阔。
    “多么美丽的朝阳啊!”李牧手伸向空中,似乎想抓住温暖的阳光,昨夜困极了做的一个短梦还回荡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梦中他发现自己手拿锄头站在田地里,那是年幼和父亲打理爷爷奶奶家一块田地的画面,在梦里他已经长大了,看着手中的锄头,他怔了怔便接着锄了下去。有人在喊他,是十年前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女孩,她已经长大了,并不算多漂亮,但眼神温柔,笑容亲切。在梦里他们在一起了。
    对了,父母没有发生车祸,他没有进入孤儿院,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当了农场主,娶了邻家的女孩。夕阳西下时,温柔的妻子做好了晚饭,家里的灯光晕黄温暖,年迈的父母都在那里,都挺有精神的!
    远山的寺庙里传来了晚归的钟声,深沉地敲打着沉淀着,宛如大河一般缓缓地流淌着,一切都那么和谐安定。
    梦醒了,他眼角有泪,心里有伤,他知道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又一夜没睡了?”秘书长慕容燕走进来,担忧望着李牧,走上前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我没事。”李牧笑了笑,接过学姐递过来的咖啡。
    “眼看着野狼星发展越来越好,你这个执政官可不能病倒。”慕容燕眼中满是担心。
    “没事的,没事的。学姐就放心吧,我的身体好着的,一年都没有感冒了。”李牧拍了拍胸脯道。
    “知道了,我们的执政官好得很呢!”慕容燕嗔道。
    李牧看着她娇嗔的样子,一时呆立在原地。
    “呆鸟!”慕容燕脸蛋红了起来,低下头收拾起办公桌上的文件,良久才道:“南域总统去世了,我们接到了吊唁信,是否要去参加葬礼?”
    “该去的,毕竟我们与南域结成了友好同盟。”李牧回过神来,想了想道。
    “那我先去准备下吧,今晚就出发!”慕容燕道。
    “学姐!”李牧看着
    就要走出门的慕容燕背影,忽然叫了一声。
    “执政官,还有什么事吗?”慕容燕袅袅回身,微微笑道。
    “从南域总统葬礼回来后,我们就结婚吧!”李牧说出了心中藏了很久的话。
    慕容燕只怔了一瞬间,便道:“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容燕离开了很久,李牧还沉浸在欣喜中,他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餐,整了整衣领,随后在亲卫兵的护卫下前往执政大楼办公室。
    这天,升起来的太阳有些刺眼,新建的城市欣欣向荣,热火朝天。
    李牧走到半路时,有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起,就宛如半天中打下的旱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他眯起眼望向响声处,看到天空的太阳似是被什么遮住了,阳光黯淡下来。
    那不是乌云,是几道人影从空中飞了下来,带着凛冽刺骨的杀气。
    “首长小心!”两个亲卫兵惊恐大叫,迎向人影,但下一刻他们身体断为两截。
    从天而降的人影穿着怪物一样的盔甲,手持长剑或长刀,满身煞气,犹如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李牧抬头往上看去,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这怪物被阳光映射的如铬金胄甲一样的盔甲上。有那么一刻,他在怪物的眼睛里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但转瞬即逝,与此同时,怪物不见了。
    李牧缓缓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头,几乎是昏头昏脑地,他眼瞥着瀑布般流淌的鲜红液体,覆盖了他的手掌,落入他的胸膛、他的腹部……
    一把长刀划开了李牧的喉咙,怪物出现,冷冷瞥着倒在地上不断流血的青年,道:“联邦持剑者张小宝于今日杀野狼星执政官李牧。”他迅即抽出长刀,一招手冲向天空,他身后的几道人影也随着他一起飞走。
    这一队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附近守护的士兵反应过来前已消失不见。
    “不!”门外响起绝望的悲鸣声,慕容燕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跌跌撞撞跑过来。
    李牧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仍旧捂着自己的咽喉,转身面对着门口,他看见学姐瞪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惊吓,疼痛成了一股无法描述的力量从他的身体袭入,不停迁移,像是参差不齐的金属线划过他的血管和内脏,最后直达意识深处。
    “就要死了吗?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啊……”在那一刻,李牧意识到痛苦已经褪去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奔来的慕容燕,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出来的,只是更多的鲜红液体,像是红色的间歇喷泉。
    他又朝身下看去,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血原来这么红,他看着鲜血从他的下巴和胸膛滴落,如暴雨般滴落到现在已变回黑暗的地面,他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像是有人弄翻了一桶红颜料,然后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脸部朝下坠入身下遥远的遥不可及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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