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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景文扫了周景成一眼,他才来凉州多久却俨然已经成了凉州人了,这等吃喝玩乐的东西摸得最是清楚,还把行程都给安排妥当了,再过些日子,只怕京城什么样他都一点儿不记得了。
    这样也好,周景成一日不愿意离开,他便也能一日留在凉州。
    他们小孩子玩闹,自然有福安跟众侍卫跟着,甚至都不用傅朝瑜费心。
    傅朝瑜这会儿正在招待几个州的通判跟诸官员。
    王明自打参观了博物馆之后,便拿着几个仿品率先起码离开了。阳关那儿离不得人,王爷也等着他回去禀报消息,王明就此别过傅朝瑜。
    王明走得干脆,其他人却还提着一口气,准备先将棉花的事情给定下来。因为章鹤轩的推荐,其他几个州都种上了棉花,且重的数量还不少。这么多的棉花,除了凉州再无别的地方可以收了。
    他们知道凉州这地儿也种了许多,唯恐凉州不收他们的棉花,故而留到现在。
    傅朝瑜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开门见山的一句话便足以抚慰人心:“诸位请放心,只要各州尚有棉花,我们凉州便都收了。价格对州里百姓开多少,对外便给多少,一视同仁,不分彼此。”
    这话可太敞亮了!除张掖的官员之外,其他官吏都没想到傅朝瑜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们事先打听过凉州官府给凉州百姓的收购价,那可不算低呢,若是他们也一样,那今年一整年衙门都不愁钱花了,百姓也能安然过冬。
    傅朝瑜说完似乎尤嫌不够,还道:“今年入冬前,凉州纺织厂会对外开放,届时诸州皆可派人前来观摩,纺织厂中的纺纱机与织布车的图稿也会交给诸州。待明年诸州建了纺织厂,这种植的棉花便不必由凉州来收购了。”
    大可以自产自销。
    众人都被这天大的馅饼给香迷糊了,竟有这样的好事!
    凉州这等于是把自家赚钱的营生拱手相让,这该是何等的魄力?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他们在傅朝瑜的位子上绝对这般无私。
    众人感慨之余,愈发感激傅知州的大气,回想他们从前还对凉州爱答不理,结果眼下凉州还不计前嫌帮衬他们,实在是心中有愧。出于愧疚,这些人临走之前也揣了几脚青铜器回去。
    傅朝瑜这文创商铺开张头一日开张便赚得盆丰钵满。他与诸位官员是第一茬进去参观的,后面几批人陆陆续续都进了馆内,出来时免不了要参观一番正对门的商铺。
    傅朝瑜这商铺良心,不宰穷人,专宰有钱人。这里的东西一来东西做工不俗,二来意义不凡,有钱人路过都会带上一两件,或是用作摆设或是赠予他人,都是极有面子的。
    不仅是这间铺子,连路边的那些小贩今儿也实在是赚大了。天宝县城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当真是比过年还要喜庆,县令今儿一整天都在此巡视接待,衙门上下招待客人时笑得脸都要僵了。
    开馆头一日的访客络绎不绝,等到了第二日人数竟也丝毫未减。周边的百姓都听说博物馆与汉墓并不收费,只要去了便能进内参观,还有人讲解,不怕不识字看不懂。
    昨儿去过的人回来说得天花乱坠,把周围人也说得动心了,于是又有一批接着一批的人扎推过来凑凑热闹。哪怕只是凑热闹的,这条长道都永远不缺人。但凡不缺人,生意便可一直稳定下去。
    王阳将军回到阳关后,也将今儿之盛况告知淮阳王。
    淮阳王掂量着手里的青铜仿件,漫不经心地问:“没瞧见别的?”
    王阳道:“三皇子跟四皇子似乎对傅知州有所依赖,尤其是四皇子,跟五皇子一样离不得傅知州。”
    来日五皇子长成想要争位,这两个皇子可都是助力,若是这三个皇子拧成一股绳,那对太子的威胁可不小。王阳知道自家王爷同太子殿下私交甚好,但要说支持太子只怕也不见得,有时候连王阳都不敢深究王爷的想法。
    淮阳王颔首,淡淡地问:“还有呢?”
    “其余几州都派了通判前往庆贺,看似是为了博物馆而来,不过下官猜测他们是为了棉花而去的。傅知州特意留了几位通判商谈,此番过后,凉州只怕会一跃成为河西走廊一带的诸州之首。”
    淮阳王握紧那把青铜剑:“傅朝瑜所图不小。”
    王阳问:“可要回禀圣上?”
    “暂且不必。”淮阳王哂笑,他那位皇兄对傅朝瑜正是最信任的时候,先前他也提醒过了,全无用处,同样的话若是说多了,反而对他不利。淮阳王交代道,“仔细盯着凉州,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王阳应下不提。
    凉州如此大手笔,远在京城的君臣们自然也早有耳闻。
    皇上听着凉州那边是何等热闹,扫了一眼周围,忽然觉得没劲透顶。自从傅朝瑜离开之后,这偌大的京城似乎都安静了不少,每日中规中矩,连御史台找的茬都变得平淡了许多,只要不跟傅朝瑜有关,便弹劾不出新意来。
    皇上私底下与皇贵妃感慨:“傅朝瑜在哪儿,哪儿便热闹,上回朕见孙明达跟郑青州的时候,他二人也是这般说的。”
    若这日子一直平淡无波尚且可以忍受,问题是傅朝瑜从前在京城待过,经历了那会儿的热闹,如今骤然冷清下来,便叫人适应不起来了。
    程阑听出了皇上想去凉州的意思,皇上去哪儿自然有御史跟文臣们拦着,程阑不用管,也懒得对此评价。
    皇上没听到人附和,颇为失望,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去,只能找别人的茬,哼了一声:“老三老四这两个孩子去凉州这么久了,肯定早就乐不思蜀,从前跟着先生学的那点东西只怕都忘光了。”
    程阑这会儿不得不说话:“他们只是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长,到了凉州也没正经玩几日,况且傅朝瑜每天晚上会抽出时间让他们读书,不会落下功课的。”
    皇上耳朵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幽幽地盯着皇贵妃:“那两个小子写信给你了?”
    程阑诧异地抬眼。难道三位小皇子就没有写信给皇上,也没告诉皇上这些事儿?不能够吧,不过是多写一封信罢了,压根也不费多少功夫。
    皇上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冷笑,他这些好儿子们真是个顶个的孝顺。
    程阑扶额,三个小家伙还真是没一个省心的,瞧这事儿办的,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巴结谁?
    皇上勃然大怒,拂袖离开。
    程阑却也不在意,皇上并非是同她置气,这皇家父子之间的矛盾且由他们自己解决吧。况且程阑与皇上之间的相处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君臣。程阑无需阿谀谄媚,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替皇上管理好后宫,便够了。
    皇上回寝殿后,仍余怒未消。他自己可以对儿子不上心,毕竟他政务繁忙,抽不出空管教儿子本就理所应当。但他不能容忍孩子心中没他这个皇父,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自己不痛快了,那这几个小崽子也都别想痛快!小心眼的皇上直接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送去凉州,催促这两个兔崽子回宫。
    儿行千里父担忧,瞧他一片慈父之心,闻者无不动容。
    傅朝瑜的东西若想送去京城,哪怕快马加鞭也得六七日功夫,可皇上的信送去凉州,不过三日便到了。
    这日一早,傅朝瑜惊奇地发现这几个小家伙竟未出门,这可怪了,周景成这家伙最近迷上了看雪山,每日都得大动干戈地跑一趟,结果今儿反而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不动弹了,周围还有两个小孩儿在放风。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傅朝瑜走过去,吓了他们三个一跳。
    傅朝瑜捏了捏小外甥的脸蛋,俯身问道:“在这儿作甚?”
    “没什么!”周景成抢白。
    周景渊抿着嘴,眼里明晃晃写着“心虚”二字。连一向不待见他们舅甥二人的周景文都跟着紧张了起来,攥着拳头警惕地看着傅朝瑜。
    傅朝瑜往后一看,角落里放着一个香炉,立面似乎有明火,不知在烧什么东西。没多久火光熄灭,只剩下一股轻微的烟味,不难闻,似乎是纸屑焚烧过后的味道。
    他眉梢微挑,合着这是在烧书?
    周景成像个张开翅膀的大鹅一般拦在傅朝瑜跟前,可模样却一脸讨好:“傅舅舅,你怎么突然过来啦x,我们正要去寻你呢。”
    傅朝瑜逗他:“寻我干什么?”
    “寻你,寻你……”周景成急得够呛,连忙给其他两个使眼色。
    快帮他想想呀!
    周景文灵机一动:“我们准备去看那学堂建得如何了,正想让你安排人手带我们去看!”
    说得理直气壮,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那两个连忙点头,也直勾勾盯着傅朝瑜。
    他们三个同气连枝,反而衬得傅朝瑜像个恶人了。傅朝瑜又一向是个惯孩子的,想着两个皇子如何自有侍卫嬷嬷管着,他只要管好自己小外甥就够了。况且他家崽一向讨喜听话,这么大的孩子难不成还能做出什么坏事儿?
    傅朝瑜想想也就不再多问了:“明儿要去棉花地摘棉花,你们去么?”
    三个小孩儿呆了呆,随即便眉开眼笑起来,争先恐后地开口:“去的去的!”
    不只是他们仨,京城的官员们也都受到了邀请。三个小孩儿过去是顺手,为了让他们见见世面,让京官过来,便纯粹是为了让他们干活的。
    凉州的棉花实在是太多了,百姓种的棉花可以自行摘下,可官田里也种了那么多,衙门人手又不足,可不得将主意打到外人头上吗?傅朝瑜没让他们自费去棉花地里体验摘棉花,只让他们白干活,已经很不错了。
    京官们没想那么深,听说这事儿之后格外踊跃,怎么看怎么觉得摘棉花好玩。
    第115章 摘棉花
    万亩棉田正值丰收,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棉花如烟海一般野蛮生长,尤为壮观。满目都是蓬松绵软的白色,众人总算知道为何曾经的河西走廊一带如此繁荣了, 背靠祁连山, 坐拥马城河,这片土地论肥沃程度当真不输中原地带。
    几个小孩儿一看到棉花地便惊呼出声,顷刻间便撒开脚丫子在田埂上疯跑开。
    张翰林等人看得直摇头, 太子与大皇子年幼时便没这么胡闹, 这三个小的比起他们兄长还是差了太多了,只怕往后也难堪大用。
    傅朝瑜在旁叮嘱,让嬷嬷们看着点儿, 别叫棉枝跟叶子给将几个孩子给划伤了。
    张翰林收回目光,好奇地问:“这些棉田都是官府的吗?”
    “自然不是,其中一半儿是官田, 另有一半是百姓的。”傅朝瑜也没说衙门人手紧缺, 只说这棉花乃是凉州的特产, 其他地方都没有,今儿头一回开始摘棉花,所以特意邀请他们前来尝试一番。
    傅朝瑜说完, 还“好心”地加上了一句:“诸位别看这摘棉花简单, 其实也是个幸苦活, 若是身子骨不好的进去略微摘几颗便够了, 此番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倘若当真因为摘棉花这等小事带累了诸位的身子骨,那便是凉州的罪过了。”
    王谢玄还紧跟傅朝瑜之后连连点头:“是啊, 这种事一般都是衙门里头的青壮年来做的,诸位若是体力不支, 还是不要下地了。”
    马骞静静地看着这两人糊弄京官们,一言不发。
    众人听在耳中实在刺耳,他们又不是年老体衰,怎么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几个御史不服地呛声:“我等年富力壮,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是吗,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
    傅朝瑜嘴角一勾,再次委婉暗示:“做农活都比较累,诸位当真不必勉强。”
    勉强什么?!
    一群人险些没有被傅朝瑜给气糊涂了,这人一张嘴可真是讨人厌,从前只觉得他做事胆大妄为,没成想为人也这这般面目可憎。他们怎么就老了,怎么就干不动了?这不是瞧不起人吗,他们今儿无论如何也得让傅朝瑜看看,即便身为文官,他们一样身子骨强健!
    官员们雄赳赳地背着篓子下了棉花地。
    傅朝瑜大手一挥,让衙门里的小部也跟着一道,他们才是真正身强体壮的,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给后面的人打个样。
    傅朝瑜准备了三个小小的背篓,让嬷嬷给他们三个小孩儿外头套上长衣,头上顶着个帽子,再戴上自制的口罩,这才放任他们跟着一块儿摘棉花。
    那背篓虽然不大,但是背在周景渊背上却仍是硕大一个,从背后看,仿佛人都要被这背篓给压塌了。
    他神气十足地迈进了地里,结果抬头便发现,自己没比棉花高多少。这也难不倒周景渊,低一点的伸手就能摘到,高一点的踮踮脚也一样能够到。
    边上的周景成跟周景文看到哪棵摘哪棵,但是周景渊不一样,他格外专注,围着一垄从头开始一棵不落,务必要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棉絮,才肯继续往前走。
    傅朝瑜看着心都化了,对比了一下三个小孩儿的身高,接着又陷入了焦虑之中。他家小外甥为什么看起来又不长个子了?分明之前跟着崔狄练武的时候还长了点儿啊,难不成得继续练武才有用?
    傅朝瑜一边摘棉花,一边开始琢磨是单独给他小外甥请,还是直接请一个武师傅去学堂里头一起教。期间手下就没停下来过,干活比老手还要像老手。
    这活儿并不难,弯腰直接将棉花从枝头上扯出来就是了,起初众人都觉得轻松,张翰林还偏头跟方修撰嘲讽道:“瞧他说的,还以为是多难的活,也不过如此罢了。”
    方修撰同样觉得傅朝瑜小题大做。这等顺手的东西,便是做一天也是轻轻松松。
    傅朝瑜一直未抬头,但心里算了算时辰,约莫一刻钟之后便赶紧让福安将三个孩子从棉花地里给逮了出来,将脸蛋擦干净之后便让他们出去玩,任凭周景成这个小胖子如何闹腾也不让他们再下地干活。
    三个小孩被拉走之后,傅朝瑜直起身同众官员道:“诸位大人若有吃不消的,也尽可去边上休息。”
    回复他的只有一声声冷笑。
    傅朝瑜耸了耸肩膀,遂不再言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弯腰的次数越来越多后,弯腰的幅度也开始越来越小,越来越僵硬的。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正是天热的时候,他们今儿穿得也不少,短时间内站在田间尚能接受,但是时间一长便被晒得有些迷糊了。
    傅朝瑜再次提醒:“我瞧着诸位已力有不逮了,还是快歇着吧,这等事情交给年轻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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