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当初傅大人跟李、王二人讨论兴建水库的时候马大人那一脸的鄙夷,真不是他有意想起来,实在是马大人当初的鄙视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这回马大人偏又自己提起了水库一事,牛伯桓想不往深处想都难,马大人这算不算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呢?
    马骞吩咐完了便瞅见牛伯桓那贼头贼脑的模样,一看便知道这家伙心里再编排自己,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什么都没想!”牛伯桓连忙遮掩。
    这个蠢货,马骞气得嘴角都开始抽搐起来了:“傅朝瑜安排你写的章程可写了?”
    牛伯桓小声:“没写完……”
    那就是没写了,马骞深吸一口气:“罢了,我来写吧,待写完之后你交给傅朝瑜便是。但是水库一事务必加紧催促,听明白了没?”
    “大人放心,您只管安心养病,此事交给我就是了。”
    牛伯桓说完,在马大人发火之前赶紧告退了。
    回去之后他又整理了一遍明儿要说的话。等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衙门准备提一提水库之事,不想傅大人昨儿晚上都已经做好了安排,今日过来召集众人之后便开始指派任务。
    速度之快,牛伯桓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暂定先修两个水库,一个在天宝县境内,一个在姑臧西南角。这两个地方傅朝瑜一月前已经过去勘察过了,连水库的大小、方位也都定下。
    王谢玄跟李成去姑臧那边修,稍远一些的由傅朝瑜跟牛伯桓同去监工。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傅朝瑜大概也摸清楚了牛伯桓的那点小九九,这家伙对自己有敌意,但是对马骞却是心悦诚服的,不知这二人从前经历了什么,私交甚好。若是让他跟王、李二人一块,傅朝瑜也担心他会借机弄权,还是先放在自己手头看着才好,等马大人什么时候伤养好了,再扔回给他就是了。
    州衙倾巢出动,五个县衙听闻此事之后,也赶忙抽调了一部分人手前去支援。虽然有些县城并没有修水库,但看傅大人的态度也知道,他们县跟着一块儿修水库是早晚的事。
    这回多帮帮别的县,回头轮到他们的时候也有人帮衬。
    凉州今年春天不可谓不忙。才刚将粮食种下去,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修建棉布厂,如今棉布厂快要完工的,又听说要兴修水库。
    李三娘现下正领着叶娘在试用工厂里头的纺纱车和织布机。因有衙门支持,这棉布厂修建得很是迅速,甚至连女工都已经招齐了,只等着选个吉祥的日子开业。衙门那边算过了,十日后便是个黄道吉日,那会儿工厂里头的味道应该也散尽了,正适合开工。
    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他们这棉布产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听闻那位专门在西域收棉花的袁老板,都已经打着在西域贩卖棉布的主意了,那边棉布售价也高,辗转两地应当能赚不少钱。傅大人也答应往后每个月额外交给他一批布,也算是报答他这么长时间战战兢兢替州衙做事了。
    李三娘检查完了织布机,便跟叶娘闲聊道:“眼瞅着棉布厂刚建好,那些干活的人应当可以歇一歇,结果又碰上了要挖水库。如今可好了,他们连一刻也不得闲,也是辛苦。”
    叶娘笑着道:“再苦再累也值得,只要有活干便有工钱拿。凉州不少百姓靠着给衙门做工,仅今年春上这几个月便赚了不少钱,想来今年冬天是不用愁的。”
    谁能想到,他们凉州还有这么热闹的一天呢?
    叶娘只盼着往后这样的活会越来越多,这样凉州的百姓日子过的才能宽裕一些。穷人呐,最怕闲着。她自己是苦过来的,所以最知道这一点。
    她们这棉布厂的活了结后,水库那边便成了香饽饽。
    不少人一齐涌入姑臧跟天宝,就想给州衙打个短工。从前给在外打工的时候可没这么热闹过,每日过得苦哈哈的,不像如今,一边干活一边说话也没人管。
    众人兴致冲冲,不多久便聊到自己这两日又赚了多少钱。
    他们说得正起劲儿,旁边几个人却一声不吭的。
    便有人问:“你们不都不吱声,难不成是背着咱们偷偷发了财?”
    才刚说完便被身边人杵了他一下,示意他赶紧闭嘴吧。
    这些人都是先前被傅大人打了板子挨罚的人,来这干活都是做服役来着,不贴钱进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赚得到钱呢?说这话,不是戳人家心窝子吗?
    众人虽不在讨论此事,然而被捅了肺管子的江村村民只觉得有苦难言。他们如此卖力却没有一分钱,就连中午的饭都比别人少个菜,能找谁说理去?
    怪只怪他们不仅打架斗殴,还把马大人给打了。早知x今日,那天就不该起争执。若是不打架便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如今还能多挣几个钱,唉……悔不当初。
    眼下也就只能化悲愤为蛮力了,此处的坑已经挖得够深了,但是想要蓄水还不够。
    犯了事儿的朱云雀叹了两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家里原本还想着送他去衙门做衙役呢,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想做衙役只怕是没有指望。
    想想都觉得亏心,朱云雀高高举起锄头,奋力一挥,本是为了泄气的,谁想锄头竟然陷进土里不得动弹。等好不容易咬牙使劲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却还带出了一样东西。
    那土块轱辘轱辘地滚了两圈,撞到了边上的石块上,发出“铮”地一声,还有余音。声音清脆,似乎包着一个金石器具。
    这一下,可把闲着的众人都给勾住了。几个人不由得朝着土块围了过去,面色激动,难不成这土里还埋着宝贝?
    朱云雀带着几个人慢慢靠近,一把捡起地上的东西,几下将表面的土擦了擦,发现里面赫然是一个青绿色的玩意儿。
    模样倒是挺好看的,可这究竟是什么?也不像是值钱的东西啊。
    第106章 古董(一更)
    四月尾上, 凉州草木叠翠,风光旖旎。
    傅朝瑜沿着河岸一路巡查过来看够了塞上风景,正准备去水库那儿瞧瞧进度如何, 结果还未走近, 远远地便瞧见一群人围在了一处。里三层外三层,将中间的那一块小地围得水泄不通。
    牛伯桓这脾气立马就上来了,这些人还真是光明正大的偷懒, 简直没将衙门放在眼里。
    他立马抖起了威风, 站在埂上掐着腰粗声粗气地警告:“都在这儿干什么呢,一个个不做工,都想扣钱不成?”
    众人听到“扣钱”二字也顾不得看热闹了, 轰然散去。这玩意儿是不是什么宝贝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今儿的工钱肯定不能扣,否则一天就白干了。
    唯有朱云雀一人没走, 反而捧着那玩意儿小心翼翼朝着傅朝瑜这边过来了。
    这小子, 傅朝瑜对他还有些印象, 当日闹事的其中之一,年纪最小,也是被压到衙门打板子的人里叫得最惨的一个, 生得一副机灵相, 很是讨喜, 但就是太冲动了。目光下移之后, 落到他手中的物件儿上,傅朝瑜微微挑眉,这是什么?
    朱云雀被傅大人看得脸红, 呐呐地不敢出声。
    牛伯桓也一眼就认出他,他对欺负过马大人的这群刁民更没有什么好脾气, 还没等他走近便出声制止:“站住,你不去做工跑来这儿做什么?”
    朱云雀果然被吓住了,硬生生停在中间,举着手上的东西进退两难。可他又不甘心回去,没准这东西真是个宝贝呢?那傅大人会不会看在他有功的份儿上免了他的惩罚?
    他也想跟其他人一样每天赚点小钱。朱云雀深思一番,还是决定冒这个险,恭敬地将东西呈上前:“大人,草民方才在地里挖出一个物件儿,好像是个古董,还请大人先过目。”
    “地里挖出来的?”傅朝瑜闻言走近几步。
    他走得太急,牛伯桓拦都拦不住,只好心存警惕地跟在傅朝瑜身边。
    傅朝瑜走近一瞧,发现还真可能是个宝贝,只是上面的泥未免太多了些,擦的不够干净。他伸手接了过来后,问身边人:“有不要的手帕没有?”
    周围都是糙汉子,没有这样的玩意。牛伯桓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一方手帕。还没等他提醒这手帕很贵,就瞧见傅大人拿他那方干干净净的手帕直接擦起了泥。
    这手帕他媳妇儿前两天才给他做的,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呢,真是暴殄天物!早知道是为了擦泥他就不借了,牛伯桓心痛不已,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
    等泥土被细细地擦拭干净之后,这宝贝才露出了真容,傅朝瑜眼前一亮,原来竟是个青铜鍑!
    大小形状似锅,两侧有双耳,外侧有精致的花纹,底部还有烟熏的痕迹,应当是煮汤所用之物。
    商州时期,青铜器文化逐渐成熟并走向鼎盛时期,这青铜鍑源自商州时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也可能是汉朝的物件。
    秦汉时期铁器已十分发达,这种青铜器远远不如先秦时期显赫,但在生活中的应用仍然十分广泛。且河西走廊一带在汉朝时可是兴盛一时,从这个青铜器的形制与制作工艺来看,当时能用得上这样精美的青铜器应当也是当时的达官显贵之家。既如此,只怕这片地里还有不少青铜器,若是能挖到一个墓,那陪葬品更是不在少数。
    傅朝瑜倒不是贪那么一两件随葬品,只是这种宝贝的文化意义已经大于实际价值了,若是能发掘出个几件,或许可以给凉州扬名。他正愁着如何做出点动静,好理直气壮地让朝廷先修西北这边的路,转头发现了这样的宝贝。
    若不趁机用上,岂不是辜负了这番际遇?
    朱云雀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
    傅朝瑜冲着他道:“若能挖出东西,我给你记功一件。”
    朱云雀立马转喜:“大人,小的现在就去挖!”
    说完立马跑回去拿着锄头准备再挖点,傅大人也没说几件,便是只再挖出来一件那也是大功一件。他的工钱近在眼前,只盼着老天保佑,千万让他再挖出一件来。
    傅朝瑜也嘱咐衙役:“你们也都去方才挖到这青铜器的地方,以此为中心向两侧深挖数米,看看有无墓葬。千万小心着些,别将地底下的东西给挖坏了。”
    如今可没有后世的什么文物修复,若是挖坏了还不得心疼死?
    傅朝瑜一声吩咐,众人合力朝下刨土,最后连傅朝瑜也忍不住下场亲自开挖了。
    牛伯桓站在边上,眼瞅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都跟下饺子似的下了坑,他自己犹豫了半天,终是为了合群拿着铁锹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去挖了,一边挖土还一边抱怨。
    真不知道傅大人这是抽了什么疯,好好的衙门不回,跑来这边挖土。朱云雀拿过来的东西牛伯桓也看见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颜色青不青黑不黑的,既不像是金子也不可能是玉,便是放到外头的当铺里头也不值什么钱,如此费劲挖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用?
    腹诽了一阵,牛伯桓手底下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了,反正谁也不会管他是不是在磨洋工。
    可再抬头一看,嚯,傅大人竟然挖得格外卖力,牛伯桓看了几眼压力渐大,动作都不自觉用力了许多。
    托傅朝瑜的福,他们生生在这坑里面挖了一下午的土,挖得一身狼狈。但是等结束之后,还真被他们刨出了不少东西。除了先前那个青铜鍑,还挖出了鼎、镜、壶、刀跟各种各样的金石器物,甚至还挖出了一个墓。
    等墓门被清理完了之后,众人正摩拳擦掌,傅大人却让他们停手了。他们不明所以,眼下不应该一鼓作气直接将墓地打开么?正好看看里头有什么宝贝。
    傅朝瑜可不敢让他们全都下去,这个墓没准跨越了几百年,一来里面尘封已久,空气污浊,贸然进去没准要生病;二来,这儿这么多人,乱糟糟地下去之后不免破坏了原本墓地里头的环境,他还想借着这座古墓给凉州扬名呢,被毁了可不成。思来想去,还是就此罢手吧,等来日做好准备之后再开幕。
    傅朝瑜拍了拍手,让众人先回去。
    牛伯桓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坑,试探性地问道:“大人,这地儿还能修水库吗?”
    “自然不能了。”傅朝瑜从其他几个备选的方案里面挑了一个,让众人明日去另外一处继续挖水库。
    朱云雀戴罪立功,先前的惩罚也没了,仍旧跟寻常百姓一样,每日能从衙门这边拿到工钱。
    对此,朱云雀喜出望外,原先跟他一块受难的两村壮丁可别提多难受了。明明都是犯了错,结果这小子运道好,说不得还入了傅大人的眼。唉……找谁说理去?
    其他人倒觉得没什么,继续挖水库便意味着他们能继续赚钱,若不是衙门要修建的水库数量有限,他们真恨不得一直这么修下去,一直拿钱。况且衙门做工待遇还挺不错的,午饭甚至还能见到肉,换了在别的地儿做工,谁家能让他们吃得这么好啊?
    众人匆忙回去,傅朝瑜却留下了十来个衙役,让他们日夜守在此处,绝不能让人擅自打开墓地x。
    余下的青铜器以及各类器具,则被傅朝瑜带回衙门妥善放好。傅朝瑜脑子里已经有了规划,那个墓地占地甚广,底下不知深浅究竟如何,但只要有这个墓在,便有足够的噱头,不愁吸引不到人。就算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墓,可这不是还有这么多的青铜器吗?依旧可以请史官过来鉴赏。
    他缺的是一个由头,一个吸引人来凉州的由头,千百年前的故事,应当会有很多人为之好奇吧。
    牛伯桓则一路小跑着去了马骞府上,将今儿发生的事情跟马大人分享。牛伯桓不知道什么青铜器,他只觉得傅朝瑜行为古怪,而且不开墓门的这个行为让小心眼儿的牛伯桓又给记恨上了:“我看傅大人对那个墓可重视了,没准里头就有什么宝贝,他不让我们进去,还把水库的位置都给换了,一看便知别有用心。回头他自己一个人偷偷进去咱们也不知道,大人,您可得注意着点儿,别让傅大人把好东西一股脑都搬走了。”
    马骞沉默过后,忽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当初怎么就帮了这么一个傻子?
    “外头这么多双眼睛,你觉得傅朝瑜有机会偷东西?”
    牛伯桓坚持:“这谁说得准呢?”
    多说无益,马骞转而问道:“你说那第一个挖出来的东西是个煮饭用的锅,还是青色的?”
    “对,瞧着还挺厚实,应当不轻吧。”
    马骞了然,他也是常看史书之人,对于先秦乃至两汉时期的历史略有了解,因而一下子便猜出了大概:“想来或许是汉朝留下来的青铜器。”
    牛伯桓一惊:“那不是老古董吗?”
    马骞点点头。
    牛伯桓搓了搓手:“既如此,这批东西岂不是很值钱?若能卖出去衙门便又能再赚一笔了。”
    马骞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短视的东西,什么都想着卖出去!”
    反正也不疼,牛伯桓只是憨憨笑了两声。
    马骞从书案上取出一份章程,正是这两日他在家闲来无事给写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儿。原本已经够详尽了,但是今儿挖出了古墓便又不同了,马骞略一思索又在后面加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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