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阑听闻此事之后亲自过去劝了两日,才将太后给劝服了。
    程阑无疑是支持傅朝瑜带走周景渊的,她在宫中也不能无时无刻都照看着那小家伙。然而太子与大皇子如今都快斗得疯魔了,一时不察便会叫他们得手。程阑实在不希望这样可人疼的小家伙折在宫斗之中,他的母妃已是一出悲剧,如今总不能再叫悲剧重演。
    五皇子出宫一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四皇子是最后一个才得知这个消息。周景渊病重,因而这些日子未曾来弘文馆,但是周景成跟周景文两个却彻底没有了自由。
    皇上一股脑给他们请了许多先生,文武都有,每日排满了课程,甚至太子与大皇子的两个儿子也被接到了宫里读书,他们年纪与周景渊相仿,但是读书的劲头一个比一个卷。
    大皇子跟太子不对付,他们两个的儿子也彼此不服,已经不是暗地里斗而是明着较劲了。不管什么都要比、都要分个胜负,偏偏皇上对此乐见其成,还让周景文兄弟二人跟他们侄子多学学。还道若是下回考试被他们侄子压在头上,便得抄写大字五百遍。
    周景成吓惨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分明之前他每天只要跟五弟玩玩闹闹就够了。
    眼下连他唯一的好伙伴五弟都要出宫了,去的还是凉州,他们极有可能以后都见不了面了。
    周景成一下子接受不了,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要留在宫里,他得跟着五弟一起走!
    第95章 离别
    四皇子胡闹一通, 成功获得一顿毒打。
    贤妃原本也是溺爱孩子的,知道自己儿子天资有限并不愿多逼迫他。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圣上望子成龙,贤妃还能拦着不成?非但不能拦着, 还得对老四严格要求。
    皇上兴许是被太子给伤了心, 所以才将念头放在几个小皇子和小皇孙身上。皇子之间内部比较,若是输别人一头倒也无妨,但若是还比不上小侄子那就实在太难看了, 贤妃捏着藤条警告:“还敢胡闹!今儿的书是不是又没有背, 还不快回去背书!”
    周景成抹了一把眼泪,倔强道:“我就要跟五弟一起走!”
    贤妃冷漠:“你若再闹,被你父皇知道又得罚你背书写字, 何苦来哉?”
    周景成想到了冷酷无情的父皇,张着嘴,哭声却渐收。
    父皇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的风, 偏偏跟他们过不去, 周景成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块读书的料, 老五比他聪明那么多,傅舅舅都没舍得让他多写字儿,父皇竟然整天都想着逼他们读书, 太可怕了。五弟, 你为什么不直接带哥哥一起走啊?
    周景成接受不了自己即将成为孤家寡人的事实, 晚些时候又哭着跑去翠微殿,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埋怨周景渊出门竟然不带自己。
    秦嬷嬷担心他们兄弟情谊破碎,在旁劝说:“四殿下, 西北那边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若不是舅老爷过去任职, 咱们也不忍心让五殿下大老远地跑去凉州受苦。”
    周景成还是听不进去,兀自沉浸在悲伤中。
    周景渊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要不我将小院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挪到你那儿去?”
    周景成一抹眼泪,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秦嬷嬷惊叹于四殿下的收放自如。
    周景渊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他舅舅给他做的,虽然好些玩具外面都有,但还有不少是他独一无二的,很多东西周景成一直眼馋得要命。这些玩具都带去凉州显然不切实际,还不如留给四皇兄。四皇兄对这些好玩的东西一向爱护得紧,留给他倒也不会浪费了。
    周景成没多久便被哄好了,当天便抱着不少玩具乐呵呵地回了住处,有好多还是他惦记已久的宝贝,少不得挨个亲香亲香。
    贤妃抱着胳膊闲闲地看着他:“这会儿不闹腾了,也不说随五皇子一块出宫了?”
    她不开口便也罢了,一开口周景成又想到自己跟五弟即将分别,少说五年都不能再相见,五年过后五弟没准都已经把他忘到脑后了,再也不记得儿时情谊。周景成眼眶一红,又开始蓄起了泪意,泪珠子说来就来。呜呜,他想跟五弟一起走,他不要留在宫里。
    “五弟会不会以后就不记得我了?凉州城不似宫中拘束,同龄人只会更多,五弟若是结识了其他的伙伴,哪里还记得我?我就要被五弟忘了吗……”
    周景成一边哭一边诉苦,可怜惨了。
    贤妃懊悔不迭,她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
    反复无常的只有周景成,两个公主反而接受良好,她们除了羡慕周景渊能出宫,再无别的情绪了。
    至于周景文,他才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的那个。父皇如今紧盯着他们的课业,若是老五留下日后免不了时时刻刻跟他们比较。周景文如今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知道自己的舅舅比不上傅朝瑜,自己也比不过周景渊。得知不需要跟周景渊比较时,周景文还是庆幸不已。
    不过周景渊离宫之后,他们吃饭的人倒是又少了一个。
    贵妃耳提面命不许周景文接触皇贵妃,但是周景文却越来越喜欢程阑。程阑不会约束他,反而很尊重他的想x法,有些时候也没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每日含章殿用膳其实是周景文一天里最难得的消遣。他对周景渊观感的变化,也就是在这一次次晚膳当中改变的。
    周景渊离宫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皇贵妃准备了一桌比往日要隆重许多的晚膳,几个小孩儿也不约而同地备好了礼物,就连周景文都格外拧巴地送去了一枚端砚。
    他跟周景渊关系紧张,不能送亲密的东西,但也不能送便宜的以免自降身份。算来算去便只能送砚台了,既彰显身份又不会过分亲密,更不会让周景渊误会他们二人已经冰释前嫌了。反正他是不会跟周景渊走得有多近的,希望对方也不要自作多情。
    周景渊压根体会到周景文那复杂的心思,给他他就收了,若是好用的话回头便给舅舅用,如此也不浪费。比起名贵的砚台,他更喜欢皇贵妃娘娘和四哥他们送的礼。他们都照着自己烧了一个陶人,活灵活现的,光是看到陶人便仿佛看到他们所有人一样。
    周景渊挨个捧在手心,爱不释手。有了陶人,等他在凉州想念他们的时候便能对着陶人说话了,真好。
    周景文看着自己的端砚,再看看他们的陶人,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合群,但是转念一想他跟周景渊关系又不好,干嘛跟他们送一样的东西,若真捏了一个自己的陶人送给对方,不说周景渊会不会扔掉,周景文自己都觉得怪恶心的。
    这么恶心的事儿,果然只有周景成那个家伙才能提议起来。
    翌日一早,周景渊穿戴地整整齐齐,被武川抱着出了宫与舅舅汇合。
    周景成跟两个公主也早早地爬起来了,跟在皇贵妃身边给周景渊送行。众人里头就数周景成最舍不得,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他跟五弟即将要分别的事实,昨儿晚上默默伤心了一晚上,今儿早起眼睛还是肿着的。
    周景渊看他四哥实在可怜,犹豫一番主动将福孙留了下来,郑重交给周景成:“四哥,你好好照顾福孙,这可是舅舅送给我的。”
    他本来打算一块带出宫,但是四哥哭得太惨了,周景渊都有点同情他了。
    周景成抱着狗,眼泪汪汪:“五弟你放心,我肯定会跟照顾兄弟一样照顾福孙的。”
    程阑:“……”
    倒也不必这么殷勤。
    她摸了摸周景成的脑袋,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还得去弘文馆上课,别耽误小五他们了。”
    是啊,他还得继续留在弘文馆受罪……周景成哭得更厉害了,五弟跟着傅舅舅肯定有说不清的好吃好玩儿的,他就惨了,为什么他没有这样的好舅舅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呢?
    许是不愿意上课,周景成一直磨蹭,拉着周景渊的手不愿意松开。最后程阑见上课都要迟了,强行将两个人分开。
    周景成一边走还一边扭着脑袋疾呼:“五弟,去了凉州千万记得给我写信,千万别忘了我啊,我在宫里每天都会想你的,等过些日子便会去找你,你等我啊!呜呜,五弟,我不想去读书,你还是带我一起去凉州吧……”
    喊了几声便被拖远了。
    程阑怕丢人,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压根不敢回头。
    周景渊也被他弄得有些情绪低沉,他在宫里结交到的第一个伙伴就是周景成,虽然一开始周景渊对他满是戒备,但是相处没多久两个人便彻底没了芥蒂,处得很轻松愉快。若不是宫里人不许,周景渊是真的很想将四哥一块带出去的,只可惜,他们现在只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
    直到出了宫城之后被舅舅接了过去,小家伙的情绪才又好点儿了。
    周景渊有小伙伴送,他舅舅也一样,送他舅舅的人可比送他的人多多了,除了他舅舅的先生,还有好些国子监的监生,他从来都没见过。
    每个人上来都想要捏了捏他的脸,周景渊有些害羞,直接躲到他舅舅怀里去了。
    陈淮书几个是请了假过来送别的,一路送到皇城外的朱雀大街后,傅朝瑜见他先生受不住便主动道:“天儿这么冷,别送了,都回去吧。”
    王纪美跟陈淮书几个好一通叮嘱,尤其是王纪美,他有个学生也在西北,已经提前打点好了,让傅朝瑜有事就去找他三师兄。他们一个个把好听的话都说完了,轮到杜宁的时候他哼哧哼哧憋了半天,却只能憋出一句:“千万别忘了我们。”
    傅朝瑜乐不可支,这可真是跟四皇子说了一样的话,傅朝瑜也叮嘱他:“往后一个人在工部,凡事多问问郑尚书,宁可多问两句也犯蠢。”
    “谁犯蠢了?”杜宁不服。
    傅朝瑜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知道再送下去便是将朱雀大街都送完了都走不了,索性抱着崽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回头利索地道:“回去吧。”
    马夫缓缓赶起了马车。
    朱雀大街已经重修了一遍,纵横南北,气势恢宏,马车走在上面几乎不会感到任何颠簸。工部修了那么多的路,唯有朱雀大街是修得最细致、最耐心、也最工整的。这条路不仅是长安城的门面,也是整个大魏的门面。
    陈淮书等人站在后面一直盯着那几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瞧,虽只是走了一个人,但是众人心里仍旧空落落的,不能适应。
    回了工部之后杜宁还在琢磨傅朝瑜最后一句话,纳闷道:“咱们几个都在工部,傅怀瑾为什么说只我一个人呢?”
    陈淮书跟吴之焕停下,对视一眼。
    要不……你说?
    杜宁再蠢也察觉到不对了:“你们俩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瞒着我?”
    索性他们二人的差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这会儿倒也没必要再瞒着杜宁,吴之焕坦诚道:“往后你得一个人留在工部了,过两日淮书要转去御史台,我得去鸿胪寺,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先前不跟你说,是怕你也闹着要走。”
    杜宁茫然,陈淮书跟吴之焕都要走了?为什么,工部难道不好吗?郑尚书跟王侍郎那么护犊子,别的衙署哪有这样的上峰?
    而且,他们三个都走了,工部岂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震惊错愕过后,杜宁直接转为了愤怒。他们三个人有商有量的,合着就提防着自己呗?
    “你们竟然把我丢在工部?!”杜宁眼睛都红了。
    吴之焕头疼,果然,告诉杜宁这小子他就只会是这么个反应。
    吴之焕虽然觉得自己不够意思,但是他跟陈淮书去的官署都没有一个熟人在的,他们单枪匹马去打拼,还得提防着旁人会不会使绊子,实在没办法再照看另一个。家里不能支持他们,他们便只能自己出去闯。这回傅朝瑜被陷害,叫几个人彻底没了从前那等天真的念头,一夕之间便意识到权势与地位的重要性。
    留杜宁在工部,也省的他们有什么后顾之忧。
    比起吴之焕的支支吾吾,陈淮书便干脆多了,他可不像吴之焕跟傅朝瑜一般惯着杜宁:“你先在工部跟着郑尚书他们多学学,等我们各自站稳脚跟之后,不管你是去御史台、去鸿胪寺还是去户部、去大理寺,都随你的便,但是这会儿绝不能带着你,闹也没用。”
    杜宁:“……”
    他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杜宁想找杨毅恬,想想杨毅恬这段时间似乎也挺忙的,在户部已经快要独当一面了。
    到头来他们几个人当中,唯一不顶用的反而是他?
    杜宁越想越难受,早知这般,他还不如直接跟着傅朝瑜去凉州算了。
    傅朝瑜离开这日,恰逢大朝会,早起朝中诸官员便在进宫参朝。虽然谁也没有开口提傅朝瑜的事儿,但是皇上今早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失神了,竟记不得前一个人参奏的内容,还是吕相公提醒之后方才记起来。
    其实参奏的那人也有些恍惚。前段时间参傅朝瑜参得太多了,如今参奏别人总觉得没什么意思。说来说去,都还是傅朝瑜闹的,将整个朝堂的氛围都改变了。不过好在傅朝瑜今儿便离京了,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出京了。
    这样一个祸害走了,京城总算是能安静下来了吧?众人心中期盼。
    太子站在朝官前列,身旁的原本属于大皇子的位x置仍旧空着。他比谁都清楚,他与老大的恩怨并不会因为傅朝瑜的离开便烟消云散。傅朝瑜走了,他跟老大还有的斗,且如今的局面对他愈发的不利,而他除了忍耐竟没有一点反击的机会。
    这一切都与傅朝瑜暂且没了关系。
    离京之后,傅朝瑜心情无端地好了许多。
    周景渊趴了过来:“舅舅,凉州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得咱们自己去考察。”傅朝瑜回道。
    河西走廊东侧的凉州古城,正有一群人在寒风中苦等傅朝瑜的到来。
    第96章 抵达
    出关中之后, 越往西北,天气越干冷。傅朝瑜原本还想慢点儿走,后来实在是怕小外甥受不住, 不得不加快了脚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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