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坊间能说的故事又多了一样,讲的是前朝大皇子与废太子斗法,结果废太子因母家倒台孤立无援,最后惜败于大皇子。这故事隐射得不可谓不强,本朝不也有大皇子与太子之争吗?
    因这件事隐射本朝,所以纵然有人议论也是悄悄地议论,不敢放在明面上,没多久,大皇子与太子治水之事又被翻了出来,都道大皇子亲民爱民,治水期间同百姓小吏同吃同住,反而是太子殿下目下无尘,依旧端着架子,被百姓所不喜。
    这就差没有指着太子的鼻子说他不得人心了。
    大公主听到了风声后怕不已,连忙让人查明此事,可惜这些小道消息摸不着边际,也寻不出源头,压根查不出究竟是谁放出的消息。
    无奈之下,大公主只好暂时压着,又放出《女谈》新选题,又借着京城几家贵女择婿一事,强行转移一下民间风向。
    此法确实有效,但是先前太子跟大皇子的事儿仍旧被有心人记在了心里。
    已经落败的方家人实在不能忍受大皇子踩着太子扬名,且皇后最近也不知为何,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太子名誉受损,她难道不该联系群臣替太子分辨吗?大皇子一派剑指储君之心已经人尽皆知了,皇后竟然还能坐视不管?
    方家借着最后一点余力,将消息递进长乐宫,让皇后赶紧出手,以免传言越传越广,最后群臣百官还真以为太子不受宠想要另谋靠山了。
    朝中也被搅弄得乌烟瘴气,纵然太子与大皇子都不在京城,可也不耽误两边人明争暗斗。
    皇后一直在极力忍耐,她是有些糊涂了,最近也克制不住脾气,但是这不代表皇后蠢,看不出来有人在算计她,想要让她自乱阵脚。可即便知道,皇后如今也快要按压不住性子了,她憎恨一切,尤其看不得端妃一派的人洋洋得意。
    竟敢拿大皇子跟他的太子比,他也配?
    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不仅皇后心慌,崔嬷嬷更是担忧。她找了太医开了无数安神的方子,一剂一剂地喝下去,皇后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皇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再不肯喝一口药。
    可面对嚣张的端妃,皇后也不愿意服输。端妃不是想要从她手中夺权吗,那就得看看她究竟有没有本事了。
    端妃下场,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毕竟端妃与皇后不睦已久,大皇子与太子在前朝也是水火不容。但皇后如此能忍,却是皇上所料未及的。虽然皇后也谨慎地反击了,但仅限于在后宫之中搅弄风云。
    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一开始皇上压根不敢想象,这些内廷署的掌事人竟然一大半是皇后的人,还有不少是端妃的人。
    两边的人斗法,却让皇上将这些人名给记了下来,费心一一拔除。前头十几年,后宫都是皇后把持,皇上对后宫并不在意,可经历这一遭后,他忽然觉得后宫还得得多放些自己的心腹才好,省的有人沾了权利,便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成安这阵子已经不知道料理了多少人了,皇后与端妃斗红了眼,暂且不知道自己的人是被皇上拉下马的,都以为是对方所为。
    不过,皇后如今的反应远远没让皇上满意。他叫人下的剂量不小,寻常人吃了这么久的药,早疯得差不多了,皇后竟然还能忍受不去联系朝臣,连皇上都佩服她的毅力了,于是皇上干脆又让人加重剂量。x
    他也知道皇后怀疑端妃在药中下毒,现如今已经吩咐下去不准再送药,但是这种东西未必就要以药入口,换了别的法子,一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和在饮食当中。
    药虽然下了,但是皇上也担心皇后疯得太过伤及无辜,加派了人手死死监查长乐宫,又在弘文馆附近安排了守卫。
    贵妃与贤妃宫中他倒是不担心,不过老五那边还是得多放几个人,若是一个没看住被皇后害了去,他跟傅朝瑜的君臣之谊估计也走到头了。比起一个心狠手辣已妄图从他手中夺权,且如今已没有任何用处的皇后,傅朝瑜这个脑子灵活可以助他国富民强的朝臣显然更为重要。
    皇后本就被刺激得不轻,如今加重了剂量,纵然她本人拼命压制,可终究还是摁耐不住了。最近这几日,她频频梦到从前死在她手下的亡魂,皇后从来不后悔杀了这些人,她也从不害怕所谓的阴司报应,问题是连日的噩梦已经让皇后不堪其扰了,精神几近崩溃。
    这日,皇后难得撑着病体,想要去园子里走一走。
    崔嬷嬷也想让出去晃晃,放松一下心情,不想这长乐宫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
    皇后才刚进了后院,便听到两个工人在议论。议论的还是皇后失宠,皇上要废后的消息。
    皇后停下了脚步,废后。废了她,想要立谁,端妃?
    皇上想要让大皇子取代储君之位?
    皇后癫狂地长笑了一声,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付出东流,凭什么端妃却能踩着她上位?
    崔嬷嬷吓得赶紧让人押住了这两个小太监,将他们押下去严加审讯。
    料理完了两个太监后,崔嬷嬷才担忧地看向皇后娘娘。她最担心的皇后娘娘会因此而失控,结果,也恰恰如她最不想见到的一样,这两个太监已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后疯了。
    她终于不想忍受了。
    皇后知道自己落难了,也知道皇上对她已经不念旧情,但她即便失势也由不得端妃放肆。端妃不过是仗着有大皇子才如此嚣张,左右她如今已经失势,便是一命换一命也无妨。
    只要没了大皇子,储君之位便可以一直安稳下去了,还有那三个皇子,若能解决,最好一个也不放过。她可以死,但是其他的皇子也必须一个不留。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崔嬷嬷拼死命拦也拦不住。
    可怜崔嬷嬷,作为皇后跟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到头来竟说什么都没用。
    长乐宫当日便有了动作,皇后直接联系前朝,下令刺杀如今在外巡视河道的大皇子。
    在后宫杀人还要各种各样的谋算,在外杀人便简单多了,只要将人解决了后面不论造一个什么样的缘由都好,天高皇帝远,谁还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即便事发,皇后也决定一力承担此事,绝不牵连太子。
    皇后执意如此,哪怕崔嬷嬷搬出太子爷无用,她已已经彻底被恨意蒙蔽了双眼。
    皇后的狠毒,出乎皇上的预料。虽然他早就知道皇后绝非善茬,可是每一次,皇后都能让他为之骇然。并且这一次,终于皇上直接看明白了皇后在前朝的影响。
    不愧是中宫皇后,真不愧是承恩公府倾力扶持的皇后娘娘。
    “御史台为了皇后费尽心思弹劾大皇子,吏部与皇后勾结也就罢了,连兵部左侍郎竟然是皇后的人,江宁、扬州、苏州一带的官员竟然都听命于皇后?整个江南,原来竟成了皇后的天下?好,好得很。”
    左卫上将军秦德回禀:“右骁卫将军也与皇后有所联系。”
    右骁卫掌宫禁宿卫,是禁兵之一,这样的禁军里面竟然有皇后安插的人手。
    皇上怒意竟然诡异地收了起来,随即咬牙。
    真好,皇后的手原来已经伸到禁军里头来了,这么多年他只盯着前朝,只在外南征北战,竟然丝毫都未发觉自己身边也被安插了眼线。
    成安守在下头,心想着皇后娘娘这回大概是活不成了。圣上钓鱼,还真钓出了一个大鱼来,要不是那药下得足,兴许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禁军之事。别的都能忍,但是这回插手禁军是扎扎实实犯到了圣上的逆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后手伸的太长,难不成要造反吗?
    对于皇上的不表态,成安猜测,他大抵已经在琢磨有什么体面的死法了。
    皇后的指令自然没有真传达出去,在半道上就被人截了,如今宫外不好说,但是宫里已经是皇上做主了。
    与此同时,与皇后有联系的几个官员,都不约而同地以贪污之罪下了狱。想要一个人入狱还不简单?即便没有确切的证据,进了天牢也能找出证据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便一次审一个,早晚都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外头不声不响地没了几个官员,宫中的内侍署也不声不响地换了一次血。
    皇后的病情越来越重,后来崔嬷嬷劝了两句之后,竟直接被皇后赶出了长乐宫。
    崔嬷嬷心慌意乱,不得已赶忙让人带信给太子殿下,让殿下无论如何回宫一趟。皇后娘娘这情形实在是不对,想来是早就被人所害。
    崔嬷嬷被撵出去之后,已经管不了长乐宫了,更不知道,皇后迟迟等不到大皇子丢了性命的消息后,决定孤注一掷,拉所有人下水。
    御花园后山处,周景成正拉着他五弟捉迷藏。
    母妃这段时间也不知为什么不许他外出,周景成实在是憋坏了,今日才好不容易偷偷溜了出来,准备拉五弟一块出去玩的。
    福安其实也不想让殿下出去,近来宫中的风向很不对,舅老爷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看好小殿下,绝不允许小殿下外出。然而秦嬷嬷对此却放心的很,她知道皇上已经派人在殿下跟前护着,且还有心钓鱼,仿佛生怕皇后娘娘不够疯一样,因而并不担心。
    周景成最后还是磨着周景渊答应了同他一块儿去玩捉迷藏。
    两个人直接跑去了御花园,周景成霸道,不许旁人跟着,只有他们兄弟俩个在这儿玩。一时猜拳输了,轮到周景成来找,他背过身,大声道:“五弟你赶紧藏好,我马上就能找到你,我开始数啦,十,九,八……”
    周景渊一开始急急忙忙一直在张望,等周景成从十开始倒数的时候才眼睛一亮,寻到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哒哒地跑过去藏好。
    然而他才窝进了假山后,忽然身后冒出来一个人,一把捂住周景渊的口鼻。
    周景渊“呜呜”两声,伸手扑腾,着急地蹬着腿。
    还不等他挣扎两下,一道白影闪过,周景渊只听到一道凄历的惨叫声起,他整个人便摔了下去,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
    周景渊撑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见那犯了事的太监刚准备逃,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几个侍卫,一把将其擒拿住。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那太监显然也没料到自己做了螳螂,后面还有黄雀。
    周景渊没管那个太监,一心一意地抬头盯着方才救了自己的那只白猫看。
    白猫跳上了树枝,抱着前爪,居高临下地盯着周景渊,眼神之中透露出了然与疏离。它似乎认得周景渊,但同时对他也不感兴趣。树影斑驳之下,它那张圆圆的猫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神秘莫测之感。
    周景渊直勾勾地盯着它,这只猫猫他认识,从前母妃画过!
    第70章 下线
    作恶的小太监被几个侍卫捉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景渊眨了眨眼睛,还有些懵。
    那人好像要害他, 但是猫猫救了他, 之后还跳出来一堆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侍卫,这些侍卫难道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吗?可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是父皇的人?
    然而最让周景渊在意的还是那只熟悉的猫猫。
    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上。猫猫依旧高冷, 对眼前这个小屁孩爱答不理, 尽管这个小屁孩对它张开手让它跳下去,可它还是端着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猫猫好特别呀,周景渊更移不开眼了, 肥嘟嘟的手臂执意张开,圈出一个圆形:“你认识我母妃吗?一定认识吧。你要不要跟我回翠微殿,我有一只狗狗名字叫福孙, 是我舅舅送进宫的, 会偷袈裟, 你想不想跟它一起玩?”
    白猫表情臭臭的,竟然敢拿那只蠢狗跟它比?
    后面传来几道脚步声,猫猫弓着身子, “蹭”地一下跳去了旁边的树梢上, 顺着围墙边眨眼间便走了, 快得周景渊压x根追不上, 只能委屈巴巴地留在原地急切张望。
    它为什么不能留下呢,分明是母妃的猫猫啊。
    “五弟!”周景成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人未到, 声先至,下一刻, 他蹿到了傅朝瑜跟前,一把抱住周景渊。
    “咳咳——松,松手。”周景渊被他紧紧搂住脖子,脸色涨红,险些透不过气来。
    秦嬷嬷赶忙将四皇子给拉开。
    周景成被拉开之后还想抱着他五弟,然而周景渊已经学机灵了,扯着秦嬷嬷的衣裳往后躲了躲,问道:“四哥,你也被人捂嘴了吗?”
    周景成脑子灵光了一点,听到了这个“也”字,立马哭了起来:“五弟,你是不是也差点被人害了?”
    他抹着眼泪,又可怜又无助。天知道他刚刚有多害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甚至都想不通这宫里为什么会有人要害他,明明他什么也没做。若不是那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侍卫,他可能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周景成从抽泣转变为嚎啕大哭:“五弟,刚才好吓人……”
    他都快要被吓死了,如果他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母妃,见不到弟弟了,连不讨喜的三哥都见不到了。
    周景渊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从秦嬷嬷身后站了出来,踮着脚尽力抱着他四哥,小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四哥不哭,不哭。”
    秦嬷嬷简直惊奇。
    她是知道圣上派了侍卫过来,更知道圣上有心钓鱼,所以才有恃无恐,不担心小殿下会出事儿。可是小殿下自己不知情啊,他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竟然也能不动声色,甚至还有余力安慰四皇子?这孩子可真是省心得让人心疼。
    周景渊还真没有什么担惊受怕的情绪,反正有惊无险,坏人都已经被捉住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他人虽然小,但是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且周景渊如今全副心神都被那只白色的猫猫给吸引住了,很是遗憾它不能留下来。若是它能留在翠微殿,这样就可以跟福孙做伴了。舅舅送来的黑犬跟母妃曾经画里的猫猫,正好可以凑成一对。
    周景渊惦记着这件事儿,回翠微殿之后便将他母妃的遗物给翻了出来。
    当初他们在冷宫什么也没有,后来母妃靠着做绣活拿出去卖钱,才渐渐换来了一些东西,这副画就是母妃生前留下来的。画上是一只体态优雅、身量细长的猫猫,之所以周景渊觉得那是他母妃的猫,是因为今日遇见的那只猫跟画里的猫一样,尾巴上有一个小圆点。
    肯定是母妃曾经养过的猫!
    虽然它不跟自己回来,但是周景渊依旧对它抱有浓浓的好感。
    周景渊迫不及待地拿着画与身边的人分享:“母妃的猫猫,我今天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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