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病下半夜时好了一些,忙乱了一夜的帝王临时行在,刚刚安静了一会,但凌晨时分,又被几匹快马打破了宁静。
    事实上打破的不仅是皇帝行在,还有小镇的安宁和如今暂居小镇的达官贵人、宫娥太监、武道高人们的希望。
    “十三路诸侯三十万大军已杀到镇外!”
    “四方各宗、圣地无数武道仙人,杀到镇外!”
    “高丞相敕令文书,要求急送陛下!”
    ……
    小镇上瞬间人心惶惶,百姓纷纷关紧门窗,跪地祈祷,长街上的宫娥、太监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大批守卫慌乱间齐齐涌向镇南。
    很快,大批将官领兵直奔镇外,数百位武者飞掠高空,裹挟浓郁至极的杀气同样冲向镇外,沿途房屋倒塌、植被树木飞舞。
    梁王辛承志、长平长公主则领着一群太监,带着脸色发白的少年皇帝,一步步踏上一处刚刚建成两日的高楼,盘坐楼顶,倒了几杯茶水,举杯对饮。
    事到如今,无话可说,说什么好似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皇帝十三四岁的模样,虽然年少,但不失帝王气息,放下杯子看向沉默寡言的辛承志,道:“丞相大人,不说点什么?”
    辛承志澹漠的瞥了他一眼:“成王败寇而已!本王英雄一世,赢得起,自然也输得起!”
    皇帝大笑:“这话中道理,也是你那位老师教的?”
    辛承志的目光看向远处那座修缮了许多次的残破药铺,也不避讳,道:“不错!”
    皇帝道:“那你的老师现在能帮到你么?”
    辛承志道:“他只是一个乡间老叟,该颐养天年了!”
    皇帝道:“朕是有些失望的!”
    辛承志道:“哦?”
    皇帝道:“朕倒是希望他是个隐士大能,可惜他不是,不然可以成全丞相的一世英名!”
    辛承志澹然道:“陛下错了,师者授业解惑,又何必让他老人家庇护?”
    皇帝道:“师者解惑?他现在能给你解惑吗?”
    辛承志沉默。
    皇帝仰天大笑:“辛承志啊辛承志,你受乡间老叟狂妄自大之言迷惑,闯下如今这偌大的祸事,又该如何收场?”
    辛承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收场,陛下是看不见了!”
    小皇帝丝毫不惧:“传出衣带诏时,朕就没想活着!”
    话音刚落,大地忽然一阵轰鸣。
    只见镇外大山脚下,开阔的平原上,两道黑线开始碰撞,战马嘶鸣,兵器叮当,杀声震天,只是一瞬,辛承志苦心经营三十年的死忠三万儿郎,死伤殆尽。
    上空的天狼、百灵仙子等数百位各宗武者,被另外数百位席卷云层、气势浩然广大的武者一击而退,惨死大半。
    完全是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好像也是你的老师说的吧?哈哈哈哈……”
    小皇帝笑的前俯后仰,“丞相大人,你的末路到了!”
    辛承志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丞相!”
    “大将军!”
    上百位浑身是血的将校,相互搀扶着从镇外踉跄奔来,“哗啦啦”跪了一地,“标下无能,挡不住了,丞相快走!”
    “梁王,当如何?”
    天狼、九鸟上人、百灵仙子等仅剩的五十七位武道高手,也匆匆逃回,落在四周屋檐房顶,气息萎靡,狼狈不堪,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满是绝望。
    对面是名震万里的各大宗派、圣地的门人,而且还不是普通门人,来人的身份,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完全是彻底的碾压、镇压他们,打不过,也逃不掉。
    “丞相大人!陛下!”
    不远处大批文武官员和太监、宫娥从四面八方,乱糟糟的、无助的围了上来,他们本想着逃离,可惜镇子已经被彻底封死。
    辛承志睁开眼睛,扫视向所有人,这一刻,他忽然醒悟,几十年权倾朝野也不过假象,他只是个根基浅薄,听了镇中老人说了许多年故事的小镇孩子而已。
    他不得不低下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了主意,往日的豪迈一下子烟消云散。
    默默回头看向妻子,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时间到了!阿暖,此生……是我对不住你!”
    长平长公主泪如雨下,摇摇头:“殿下不必如此!”
    说着看向身后不远处,那里是他们夫妻二十年来产下的五子三女,此刻俱都捧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而她手中,也拿着一方匕首,缓缓刺向胸口,剧烈的疼痛传来,一下子顿住了。
    人生艰难唯一死!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帝国长公主身份,她怯懦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怎么?”辛承志声音微颤。
    长平长公主默默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轰轰轰……”
    此时,十三路诸侯的大批军队开进镇子,没有任何犹豫,逢人便杀。
    高空中,那一群气势如虹直冲天际的武道仙人,也踏空而行缓缓逼来,尚未靠近,山一般的威压,压的所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世俗军队与武道仙人结合,再无希望!
    惨叫声、喊杀声不断的传入孤楼楼顶。
    四周的达官贵人、九鸟上人和天狼等人呼吸越来越粗重。
    “哈哈哈……”少年皇帝忍不住大笑,“还怎么?辛承志,只诛首恶,你死,你的儿子死,所有人皆可赦免!”
    辛威兄弟姐妹七八人,瞬间瘫软在地,吓得面无人色。
    而四周的达官贵人、王公贵族悄悄向着皇帝身后移动。
    众叛亲离,穷途末日,不外如是!
    辛承志忽然疯狂大笑起来,笑的泪水横流:“黄粱一梦!黄粱一梦!”
    他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一跃而起,作势先斩妻子,再杀子女,最后自刎,也算了结一生,不用受辱。
    谁料刚刚起身,只觉一座“大山”勐的压下,不禁全身骨骼爆裂,“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他的脸色一片死寂,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那里是十三路诸侯的銮驾,不是他们!顺着那些人又往上看去,只见天空上,数百位宽袍大袖的武道仙人背负双手,神色冷漠,眼神中满是如看蝼蚁般的无视与轻蔑。
    辛承志只觉万念俱灰,连自绝的机会也不给?原来尘世的功名利禄、王侯将相的身份,在武道仙人眼中什么都不是,无趣的像个笑话。
    “只诛首恶辛承志,余者不论!”
    老对手高丞相带着胜者的豪迈与威严,冷冷呵斥。
    少年皇帝没了束缚,第一个一跃而起,逃离。
    第二个竟然是……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妻子长平长公主,她的脸色一片决然:“本公主受辛贼胁迫,绝无反心!”
    接着是大量的达官贵人和宫娥太监。
    最后,他的子女们竟然也跃跃欲试。
    辛承志呆了呆,脑袋趴在地上,不由大笑起来,疯狂的大笑。
    直到……一个疯女子站在了他面前,伸出双臂护着他。
    他笑声顿住,不由愕然,嘶哑着嗓门问:“你是谁?”
    那疯女子转过头,一脸狰狞的疤痕,隐约有些熟悉。
    “阿狗哥!我会保护你的!”翠儿语气决绝。
    辛承志认出来了,脸上的笑变成了苦笑,泪水肆意流淌,他终于想起了当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个苦命的姑娘,是自己发达后抛弃了她!
    然而此刻两人的一切,已经没人在乎了,卑微懦弱的好似一对虫子。
    至此还没有表示的便只有天狼、九鸟上人和百灵仙子一群武者,只是他们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慌乱与颓然。
    那白羊洞天的天狼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一万年前白羊洞天传人天狼,见过玉衡圣地慕容公子、儒山孔雀圣女、抚仙宫黑山老祖,我等贪图尘世富贵,误入歧途,请念我等修行不易,给条生路!”
    对面正是儒山圣女孔雀、抚仙宫秦无极、昆仑墟之巅邓山灵,甚至有大罗的谢阁主、百晓楼的墨如玉和拓卫荒姐妹等等人。
    其中一位金色锦缎长袍、公子发髻、脸色微青的公子哥,拍打折扇,一脸的玩世不恭,但四周之人,俱都十分尊敬。
    此人乃是玉衡圣地出了名的不靠谱、却身份极其尊贵的慕容休公子。
    另一位全身黑袍,独眼面罩,骑着狰狞烛龙的老者,身周泛起丝丝煞气,此人是抚仙宫长老黑山老祖,乃抚仙宫圣人血海老祖的子侄,身份同样贵重!
    一群人其实犯不着合起伙帮助一个区区小国,只是“中渊天阙”之战后,四十年来,天地不明,万族混乱不休,他们需要吸收一丝凡尘帝国的气运,恰好遇到了这事儿,全当历练和修行了。
    此刻,见天狼求饶,那儒山圣女孔雀声音空灵澹然道:“知途迷返,善莫大焉,退下!”
    天狼等人大喜,恭敬施礼,退让一边。
    此刻,天上地下,好似必杀之人,只有辛承志和他的子嗣,还有那个舍命护着他的疯女人了。
    百晓楼墨如玉身周泛起夺目的黑白二色光芒,竟是天人五衰第一衰的气息,用像是碾死一只臭虫般的语气道:“诛杀逆贼辛承志,大康帝国当安!”
    挥手:“杀!”
    三百位军中武境极高的刽子手,举起血淋淋的大刀,冲向独楼。
    “噗噗……”
    上百位辛承志的死忠将士瞬间惨死,残肢断臂乱飞,血液与惨叫齐来。
    黑压压的三百勇士随即踏过尸体,继续恶狠狠的冲来。
    “翠儿,走!”
    辛承志努力的想要爬起,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那翠儿拼命的摇头,满头长发,乱糟糟的,模样痴傻,却格外坚定。
    “又是何必……”
    辛承志绝望至极,痛苦无助的踢踏着双腿,王袍早已凌乱不堪。
    那墨如玉轻笑:“莫要挣扎,今日神仙也救不得你!”
    天上地下,所有人都在锁定此处,
    三百勇士眨眼冲到。
    确实没人可以救他了。
    “咯吱——”
    便在这时,不远处街边的一座铺子的破旧木门,忽然发出一道刺耳的开门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神仙救不得他?当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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