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虎这边在积极备战,满清那边更是倾巢出动。
    海州城外,镶白旗马甲战士达春正在安排家中之事,他二十多岁,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老婆叫海兰,长相一般,身材倒是修长。他还有一个妹妹,叫楚宁,取的汉人名字,还没出嫁,姿色上乘,是十里八村的有名美人,不过这女孩子喜欢和男人那般练习弓马,生的也英姿飒爽。
    达春家中陈设简单,三面皆炕,一家人正围着一个正方形的炕桌盘膝而坐,讨论着达春出征的事。
    “额真已经说了,这次出征与往年不同,往年咱们是为了获得财物、奴隶和牲口。这次关内大乱,据说明国的反民已经逼近北京,天变了,王爷们想的是要占据关内的土地,定鼎中原。所以,这次出征的规模前所未有,除了镶蓝旗收缩到盛京进行防御,其他各旗,包括汉八旗和蒙八旗已经全部出动,摄政王已经让正白旗开拔,咱们镶白旗殿后,明日我也要走了。”
    海兰倒是对达春出征充满期待,要知道旗人发家致富的根本就是抢掠和战功,早先时候,达春家特别穷,原因是达春的阿玛在沈阳城外的浑河之战中被明国的浙军鸳鸯阵砍断了右手,左膝也被鸟铳打穿,成了瘸子。这个没有了顶梁柱的旗人家庭一直是他们屯子里最穷的一户,直到六年前,十七岁的达春随多尔衮的大军进入山东抢掠,领到了一包银子,还牵了一头耕牛和三个奴隶过来,这三个奴隶是两男一女,都是山东人,这才改变了家中的经济状况,这几年达春的父母相继过世,不过海兰也给达春生了儿女,家中倒是蒸蒸日上的样子。
    辽东正在种植春小麦,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不过海兰还是给丈夫打气,毕竟她认为满洲八旗战无不胜,出征抢掠是风险小、回报高,发家致富的有效途径。
    “你就放心的去吧,让王良跟着你,家中还有三个尼堪,加上我和楚宁,人手够播种的。”海兰道。
    王良是家中的包衣,是辽东汉人,包衣的地位比其他汉人奴隶要高,平时不用干最苦的活,而且有管理奴隶,组织生产的权力。
    旗人出征一般都要带上包衣,不然行军途中什么做饭喂马等活都得自己做,达春家不富裕,原本打算让王良留在家中干农活的,但是海兰坚持自己的意见,她心疼达春,出征作战,没人照料太辛苦了。
    最终达春点点头,同意了海兰的建议,随后去准备甲胄,弓马等武器。待到傍晚,家中的一个包衣和三个农奴回来了,这四个汉人中,包衣王良长得还算结实,快三十岁的年纪,黑色的脸膛。
    三个农奴都来自山东济南周边的乡村,是满清于崇祯十一年入关攻占济南时带回来的。这三人中,有一个个子较高的,叫张祥,女子张绣是他的妹妹,哥哥现在二十出头,妹妹年龄十八。另一个男子叫肖楚玉,也是二十多岁,面目清秀,被俘虏前是个读书人,中过童生,可惜现在被满人抓来做奴隶,前程什么的就无从谈起了。
    这三个奴隶同样是身体消瘦,一脸菜色,这都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给满人当奴隶,在主人面前的地位不如耕牛,能不能吃饱全看主人的心肠,达春家并不富裕,海兰又是个总想抠简的人,这三人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张祥有一次偷吃了喂马的豆饼,被海兰吊起来打,要不是怕张祥死了少一个劳动力,海兰说不定真的会狠心打死这个尼堪奴隶,她当年嫁给全屯最穷的达春遭到了很多亲戚邻里的嘲笑,这些年来变得心肠狠辣了不少,一点点东西都看在眼里。
    第二天要出征,达春家今晚切了肉温了酒,要在出征前吃顿好的,主人家改善伙食,连王良也分到了白花花的猪肉,但是三个奴隶伙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黏牙的糜子饼,汤水是少许盐菜叶子。
    三个人聚在马棚里吃饭,不自然地就会聊起故乡往事,眼见这户满人主子要出征,肖楚玉说着说着竟然潸然泪下。
    “我大明真是多灾多难,鞑子时不时就要入关劫掠,官军无能,只能任凭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次他们入关作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像我们这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被迫来这苦寒之地给这群鞑子做奴隶。”
    肖楚玉情淤心中,说话没个把门的,张祥赶紧捂上了他的嘴,生怕他说满人主子的坏话,一会儿要遭来一顿毒打。
    “小声点,要是让那婆娘,或者是姓王的那狗奴听见,肯定饶不了你。”张祥小声说道。
    肖楚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坐在一边耷拉脑袋,他真想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在山东老家的时候虽然日子也不好过,但怎么说也有一点薄田,若是自己日后能中秀才,生活倒是充满希望的,哪里像现在这般,每天都要干沉重的体力活,他曾经累得大病一场,若不是张绣从中照料,可能现在已经一命归西了。
    张绣这女子长得较为秀丽,模样中上,心底也善良,她现在对生活本没有太多奢望,然而对于未来自己婚配这个问题,最近她很是矛盾。她喜欢肖楚玉,这小伙长得清秀俊俏,而且读多书,不像其他人那般粗鲁;但是王良也对他表示出了好感,王良一脸麻子,但好在是个包衣,以后跟了他自己总归能吃上饱饭,地位也能提升,不至于跟牲口一样的活着,而且这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王良如果向那满人主子提出要娶她,她没有权利选择“不”。
    次日一早,屯子里的满人战兵就集结完毕,一名巴牙喇一人双马赶来,背上的三角旗吹得猎猎作响,大家都停下不说话,只见那巴牙喇对牛录额真大声道:“我部从海州出发,跟随大军进入辽西,甲喇额真大人传达摄政王的军令,此时出征不得沿途劫掠百姓,有不从者,斩。”
    这一命令让所有的满兵议论纷纷,要知道这些满洲八旗兵都对抢掠抱着美好憧憬,因为每次对明的战争都损失不大,但收获却很多,这几乎是他们维持生计的一项重要收入,现在不让抢东西了,是何道理。
    “大人,先前咱每次入关都有大收获,我那一家老小还等着我抢了东西回来维持呢。”说话的这人是穆赫琳,是达春家的邻居,这家人早就因为参加了数次对明作战而变成了富户,家里有二十多个奴隶,五个包衣,他根本不愁吃喝,刚才这样说只不过要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
    达春听了穆赫琳的话,也跟所有的满洲兵一样点了点头,他更需要去关内抢掠,他的家庭还算不上富裕,所以心中更加愠怒,因为穷,他身上只挂了一把顺刀,锁子甲和食物都装在马背的褡裢中,他又把两副箭插和两副弓插都挂在马背上,王良就在他的身旁,身形笔直,另一个是肖楚玉,是来送达春的,背着粮食过来。
    那甲喇看着大伙怒气冲冲,只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摄政王殿下说了,这次入关不是为了发财,而是要入主中原,让我满洲成为天下共主,瞧你们这点出息,这次入关之后,我们就能获得关内的土地,到时候别说一点银钱,牛马,奴隶,就是土地,你们也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汉人田产房宅任尔瓜分。”
    那甲喇说完,满洲兵爆发出雷鸣般的拍手声和欢呼声。
    “入主中原,入主中原,入主中原……”这口号异口同声地从每个满洲兵的口中发出,他们的激情被点燃了,而这时最难受的,却是肖楚玉,他在这里呆久了,满洲话他听得懂。
    达春出征之后,肖楚玉回到达春家中,冬小麦在播种,最近还有沉重的农活,中午休息的时候,肖楚玉全然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一旁的张绣劝他道:“肖大哥,吃点东西吧,不吃东西怎么行,这每天的劳作这般辛苦,你不吃东西,会撑不住的。”
    听了张绣的话,肖楚玉嚼着糜子饼,一边吃一边叹气道:“大明完了,今早我去送那鞑子出征,那传令的鞑子说的分明是要入主中原,做天下的共主,我猜测,大明危矣,怕山海和京师不保。”
    张祥无奈地叹气,道:“若大明能转危为安实现中兴,早晚能收复辽东失地,届时我们还有不做这猪狗奴隶的可能,但若满人得了天下,怕是再不得见天日了。”
    张祥的话让肖楚玉更加丧气,他的想法也一样,若大明还有一口气,自己总归还是有回到故里的希望,若满人得了天下,那他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奴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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