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的君主离开了国都。
    咸阳城的热闹景象依旧。
    西北迁徙的黔首在国都稍作停留,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耸的钟表,平坦的道路,商铺林立,宫殿屋舍俨然,透露着一个庞大国都应有的气象。
    朝议仍旧正常进行,甚至比秦始皇在国都时更加的频繁。
    只不过朝议的地点改成了丞相府中。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坐在侧位之上,神情中带着肃穆之感,根本不是这般年纪的孩子能够做出来的表情。
    堂中众人议论纷纷,也没有太过关注这孩子。
    只是偶尔有人看向他,神情中都是赞许的神色。
    小小年纪,已然有了君主气象,难怪陛下让小小孩童坐镇国都。
    小嬴征并不太明白这些大人们议论的内容。
    但母亲告诉他,若是好好听右丞相的安排,自己的父亲便能够很快的回来。
    那个好几年不曾归家的父亲,偶尔会给自己写信,还让人带来一些新奇的事物。
    只不过他更像见父亲一面,听别人说那是丰神俊朗的谦谦公子。
    可是这么多年,他只在图画中看到过。
    每当向姊姊提起父亲,她总会是气愤的说父亲就是个大骗子。
    小孩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就那么坐着就像一尊泥塑。
    突然有人自堂外而来。
    手持一封信快速来到冯去疾身前。
    “四川郡急报!”
    冯去疾摆了摆手,制止了堂中的议论之声。
    摊开里面的信件,神情便凝重了起来。
    良久,他才长长一叹。
    “月前,阳城陈涉,啸聚民众一千,攻陷县邑,引得四方游侠前往。
    一月内,其与手下将卒万人,向西北进兵,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县。
    八日前,已有五万人兵临陈县。”
    说完,便将手中信件传阅众人。
    农乙神情肃然,“看来今年陈郡的秋赋是收不上来了。”
    “六国已乱,治粟内史这几年别考虑他们了。”
    “怎么也得让乱子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火可不能烧的太旺。”
    冯去疾看向一旁坐着的小孩。
    嬴征看向自己的老师。
    “那就要看看公子什么时候打算动手了。”
    众人都看向嬴征,神情中带着期许。
    “三川郡只要防住,乱子不会太大。”
    屠睢缓缓开口,同时坐起来,拉出来屏障后的地图。
    “陈涉若是拿下陈郡,势必引起各地响应。
    但其若成大势,必须北上。
    三川郡定然是其必须攻取之地。
    拿不拿得下还在两说,但攻去三川郡便是一个象征。”
    堂中众人都纷纷点头。
    前太尉在此,局势便可明朗不少。
    作为被官方聘请的战事顾问,屠睢还是很尽职的,上林学宫没课便来此参加朝议。
    “那父亲当如何?”
    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的小嬴征突然开口询问。
    歪着小脑袋看向舆图。
    屠睢笑了起来,“公子若能守住会稽便好,若守不住,可从海路去往琅琊。
    琅琊郡内或有反叛,但以琅琊郡守以及神氏之人的手段,应当能压下去。”
    “为何不南下,获沿江水上来,走巴蜀归国都?”
    也不知道这小孩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事情。
    倒是对会稽至国都的路线很熟。
    “公子不会走这条路,他也不能走这条路。”
    小孩子眨了眨眼,不知道听没听懂。
    “去琅琊是不错的选择,那里可有不少工匠。”
    琅琊港口,造船的工匠可不少,稍加训练,便是一支不错的士卒。
    冯去疾看向屠睢。
    “东乡的那小子不愿出山?”
    屠睢笑了笑,“去信问了王贲,说是仍未拔剑。
    我让云恢过去了,嘿嘿,带着枪过去的!”
    屠睢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这笑容很快传遍了坐在堂中的人。
    唯有小嬴征不明所以。
    ……
    东乡的王氏府邸前停了一个马车。
    云恢从车上跳了下来,朝着王贲拱手。
    “法疏见过通武侯!”
    王贲笑着摆了摆手,“好小子,多年未见,可比当年更加俊朗!”
    青年已经及冠,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一身灰色布衣,神态利落。
    云恢笑了一下,“人总要成长的,也总要担起一些责任。”
    王贲点了点头,“不错,当了几年院长,可以当老夫的老师了。”
    “不敢。”
    “来找韩信?”
    “中原将乱,他也该出山看看了。”
    王贲神情中有些缅怀。
    当年的孩子,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前几日太尉……哦,不,安南侯来信,我也曾问过那小子。
    他道仍没有把握拔剑,你此来若能迫其出手,或许是件不错的事情。”
    云恢点了点头,“我便试试。只不过他走后,老武成侯……”
    “哈哈哈,守了三年多了,孝心也够了。
    一个死去的人,怎能够阻挡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父亲他是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的。”
    云恢拱手。
    ……
    田间的秋收已经过了。
    草屋内朗诵的声音不再。
    一个青年人盘坐在墓碑前,胡子也没有理。
    这时,另一个青年来到墓前的供桌前,将手中的食盒摆了上去。
    “小子前来看望您老。”
    当年有兵家之人问棋,云恢与王翦有过一段交集。
    韩信拜王翦为师,也有其助力。
    盘坐的青年人看到给自己的饭食,立即笑了起来。
    都是青菜,还有几个梨子。
    “怎这么寒酸。还有……梨?”
    梨,离也。
    青年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疑惑了一阵,便不再管这些,依旧狼吞虎咽了起来。
    云恢朝着王翦的墓碑拜了几拜。
    然后看向韩信。
    “如何?还不拔剑?是没有信心胜我,还是没有信心胜这天下。”
    韩信边扒饭,边回道:“拔剑不为胜你,也不为胜这天下,为……为了让自己顺心。”
    “六国故地将乱,你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去看看自己母亲的墓。”
    云恢说到此事,韩信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说说。”
    说说如今局势。
    云恢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天下将定,之后或许在没有什么大战能够用到你了,就不想展露一下。”
    韩信点了点头,眼中逐渐郑重起来。
    “想,但我仍想跟你比一场?”
    云恢笑了笑,解下一直被他背在身后的包裹。
    韩信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
    一个木杆夹杂着铁管的事物瞄准了他。
    嘭。
    一声鸣响。
    韩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发髻散开了。
    只见云恢带着笑意,退出了弹壳。
    一声脆响,那跳出来的弹壳被他一把抓住。
    “信,时代变了。
    不拔剑,亦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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