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用过午餐就离开,结果秃鹿贵伐和豆地发两个老家伙,说死说活也要高欢再留几日。明面上声称有许多大事需要他这个新任的可汗拿主意。实际就是想趁他在场,把该得的战利品落实下来,拿到手里。
    缴获颇丰,拉回军马场再分配不合适。趁着所有参与者都在,就地分赃,谁也不会有意见。
    这种事他是不会插手的,交给司马子如负责最合适不过。他只提了几条原则。一、将两个部落原有的财产如数归还。二、所有牺牲的战士,优厚发放抚恤金。伤员的医治费用全部从缴获里支出。三、俘虏当中真心归顺者,比照秃鹿部落的牧民分发给牛马羊驼。四、所有参战人员,根据战功大小,给予表彰奖励。五、所获战马,根据需要,分给五原李勇和少年营若干。六、剩余部分登记造册,以备不需。
    中午休息时,躺在帐篷里的高欢想了很多。归根结底,还是如何掌控两个部落的难题。特别是以他们为基础,发展出两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更是难上加难。
    想来想去,掺沙子是最稳妥的办法。如果没有两个部落遭难的前提和巴尔哈拉残暴对待族人的事实,想要俘获这一千二百蠕蠕人的心,几乎不可能。有了这场大获全胜的战斗,这一切奇迹般的成为可能。接下来就是如何把两千汉人安插到他们当中,以汉家文化和生活方式,潜移默化的融合这些野蛮的蠕蠕人。说白了,这才是高欢最隐秘的目的。否则,他才不会拯救什么蠕蠕部落。哪怕以阿依尔古丽那个小精灵为代价也不行。
    下午睡起来,高欢继续召集临时指挥员们开会。会上,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司马子如和厍狄盛提前知道高欢的想法,主动在会上予以支持。加之高欢为众人画了一张看上去香甜可口的大饼,会议最终有了两项重要决议。
    一、韩轨率一千五原儿郎随秃鹿部去狼居胥山下,弱洛水之滨开辟草场,收拾迸散的蠕蠕人。开春之后,在原匈奴王庭旧址筑城。两人明确分工:韩轨主抓军事,秃鹿贵伐专注民政。李勇率一千五原儿郎随豆地发去受降城驻扎。主要使命也是开辟草场,收拾散民。李勇主抓军事,豆地发专注民政。两部所需粮食、盐巴、布匹、熟铁制成品等一系列生活所需,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相应开销,尽皆由高欢负责提供。
    二、两个部落,以及俘虏当中十至十六岁的男孩,全部送往少年营集中培训。
    这两件大事确定下来后,其他事情就由司马子如全权负责了。又忙乱了三天,所有事情都有了着落,众人才喝了一顿告别酒,各奔东西。
    临行前,可朱浑元搂着高欢一个劲儿的问:“阿欢,告诉哥哥实话,你究竟是人还是神?”
    高欢笑着说:“不管是人是神,我们永远是兄弟。”
    听了这话,可朱浑元才放心离去。并约定回去以后杀一头牛,招待兄弟们大喝一顿。
    厍狄盛留下一部分镇民,帮助两个部落清点牛羊,搭建毡帐,并护送豆地发的部落迁往受降城。怀朔镇军第三幢撤出去后,受降城现在是座空城。但城郭还在,稍作修整,几千人在城里过冬没问题。
    吕二率领三百少年营,带上挑选出来的二百男孩,浩浩荡荡的返回驻地。
    两个部落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少年营培训,另有一个隐含的意思就是“质子”。给高欢吃一颗定心丸。高欢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双方心照不宣。另一方面,少年营的战斗力都见识过了,能把部落的孩子训练成这样的精锐,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告别时,厍狄盛问高欢:“阿欢,你是直接回镇里,还是在马场住几天?”
    高欢想了想说:“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该布置的也布置了,我就直接回镇里了。这边你多操点心,随时保持联系。”
    “你走了,我怎么办?”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众人回头,就见阿依尔古丽还是一身镇民打扮站在侧后。
    秃鹿贵伐见是自己的女儿当中唐突,急忙呵斥道:“怎么敢和可汗这么说话!不要命了?”
    阿依尔不服气道:“女儿只想问他何以不告而别?”
    秃鹿贵伐:“你……可汗这不是正在告别么。……有话一会儿再说。”
    高欢制止了秃鹿发转而招呼阿依尔上前说话。
    阿依尔也不客气,走上前来盯着高欢再问一遍:“你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我怎么办?”
    高欢尴尬的摸摸鼻尖说:“我正准备一会儿和你单独告别的。你现在一旁等会儿……”
    阿依尔寸步不让地说:“不用了!你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始乱终弃。”
    一听这话,高欢老脸一红,赶紧制止说:“这种话怎么能胡乱说呢!”
    “我没有乱说话,你就是始乱终弃。那天晚上我进了你的毡帐,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丢下我不管。这不叫始乱终弃叫什么?”
    阿依尔不管不顾的说出了一个大秘密,引得众人表情各异。司马子如嘴角一撇,哼了一声。韩轨失望的将一张黑红色的脸庞扭向一边。可朱浑元忍不住又是那种辨识度很高的“轰轰轰”的笑声。呼延狼则比高欢本人看上去更高兴。豆地发的眼神是隐隐的嫉妒。厍狄盛比较平静。侯景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高欢本人则感觉晴天霹雳!
    看着小妮子愤怒的眼神,闪电般的回忆那晚自己回到毡帐后的情景。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有过香艳故事的发生。虽然喝了不下十几斤,可马奶酒也就十几二十度,时间又拉的那么长,不至于醉得人事不省啊!可醒来时,帐中确实坐着她和鄂伦。难道被这小妖精半夜算计了?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定是故意讹诈老夫!可她分明楚楚可怜,委屈的不行……是不是苜蓿嫂子给自己的那碗鹿血有猫腻?她当时“威胁”说……算了,不说了。
    现场的气氛是诡异的,高欢的表情是尴尬的。但是,事已至此,总要想办法解决啊!于是,他拽着阿依尔离开一段距离后认真的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应该是你意欲何为?”阿依尔古丽反呛道。
    “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为你们几个女孩子好,咋不知好歹呢?”
    “是你不知好歹。我貌美如花,秀外慧中。上马杀敌,下马织锦,何以让你避如蛇蝎?”
    “我咋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是为你不值。为了部落的利益被迫送给我当礼物,你心里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还是的。”
    “问题是已经送出去了,你也收下了,也有过那啥了。现在不认账,我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真的那个……你知道我的意思。”
    阿依尔古丽忽然红着脸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高欢的脑袋嗡的一声轰响,仿佛家里的水缸被大锤砸碎的声音,稀里哗啦的,一个头两个大。老夫这是怎么了?不知不觉又祸害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这还是人吗?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瞟见小妮子嘴角微微的翘了一下,有那么一点点阴谋得逞后的得意。高欢彻底明白了。看来并不是老夫太禽兽,而是姑娘太狡猾。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当着众人说那话,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算了,认账吧!这小妖精……可那九个怎么办,不能也认账吧?
    “你今年多大了?”高欢问。
    “十四岁。”阿依尔古丽说。
    “太小了。”高欢喃喃的说。
    “你都摸过了,我哪里小了?”
    “我是说年龄太小了。”
    “不小了,去年就该嫁人了。”
    “我家里已有一妻二妾,你确定愿意跟着我?”
    “我知道,正妻叫娄昭君,二妾是紫娟和兰草,原本是昭君姊姊的丫鬟。”
    “谁告诉你的?”
    “你来之前,阿爸告诉的。”
    “你不后悔?”
    “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草原女儿可以接受孩子没有父亲,但不随便。你可以不娶我,但我的一生将为你独守毡帐。”
    阿依尔古丽说的是实情。因为大自然和战争的原因,古代草原人口的平均寿命不到二十岁。为了部落的繁衍生息,草原儿女把生育作为主要工作来抓。然而,几千年来,出生与死亡比例始终很小。特别是战乱年代,人口更是锐减,严重影响了人口的正常发展。因此,草原上常常会因为劫掠人口而发动战争。也因为人口发展的需要,游牧部落形成了三个比较典型的风俗习惯。一是,除了生我的和我生的,所有女性都可以妻之,包括子孙继承祖父、父亲的妾室婢女。二是非同胞婚配。早期就有同父异母之间的兄弟姊妹婚配现象,后来因为近亲结合的后遗症被发现才被逐步取消,但姑表姨表之间的婚配一直持续。第三个风俗就是,远方的客人甚至是陌生人来到家里,主人会把自家的女人,包括未婚的女儿提供给客人暖被窝,这也是为了防止近亲繁衍的弊端,不是看你顺眼。至于你睡了人家之后,可以选择留下来,也可以拍屁股走人,没有“仙人跳”的顾虑。所以,阿依尔古丽的话是可信的。
    看阿依尔古丽坚定的神情,高欢估计这妮子是铁了心了。回想起刚到马场时见到的那个令人惊艳的草原小精灵,再看看眼前这头小猎豹,高欢再一次对女人这种嬗变的生物有了深切的体会。在如何击败男人方面,女人天生就有无数种可以利用的武器。阿依尔古丽的真实性格,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娇美温柔。看她发起脾气的样子,更像一头狡猾的小猎豹,大胆、泼辣、瞅准目标,一击必中。
    “你是万里挑一的姑娘,谁都会为你的美貌倾心,包括我。”高欢字斟句酌的说。
    “是吗?那你为何不带我走?”阿依尔的反问直戳本质。
    “我已经说了,是为你好。你若真心嫁给我,就不能为了部落的生存,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委屈自己。我有一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你说,我听。”
    “不如我们俩相约。一年以后,你若真的还想嫁给我,我就摔千人马队,披红挂彩的迎娶,让你成为草原上最风光的新娘。一年当中,你也可以选择嫁给其他人。或者选择等我。如此,你愿意吗?”
    “真的?不骗我?”阿依尔古丽听高欢这么说,海蓝色的眼眸释放出明亮的色彩。
    “真的,不骗你!一言为定,绝不反悔。一年后若你还没有改变初心,我便有千难万险,也定履行诺言。除非我死了,或者遇到人力改变不了的原因。”高欢信誓旦旦的说。
    阿依尔古丽问:“为什么不是现在,照你刚才说的那样娶我?”
    高欢说:“因为现在不是出于你本心。这样对你不公平,不尊重。同样是对我的不公平和不尊重。一年后,你还愿意跟我走完剩余的人生之路,这样的女人,才是值得我珍惜的女人。”
    阿依尔古丽愣愣的看着高欢,仔细品味他说的每一个字,字字都撞击着她的心房。正如他所说,自己现在选择跟她走,并非出自本心,而是部落的利益占去一半。一年时间,不仅考验自己,也考验他。赌了!赌输了是天命,怨不得别人。赌赢了就是一生的幸福,值了!
    阿依尔古丽把自己的婚姻交给了赌运。她看着高欢,下定最后的决心说:“我听你的。一年后你来迎娶我。千人骑队,披红挂彩,我等着!”
    “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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