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嘴里骂咧咧道:“真是一个长舌妇,难怪没人敢娶。”
    语气中充满着鄙夷。
    张斐看向方云,见她神色若定,似早已习惯。
    确实!
    如今女人上庭,就必须得面对这些。
    刘挚微微皱眉道:“被告,你乃修行之人,是否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辞。”
    “是。”
    三山道长讪讪点头,但神情还是颇为不满。
    方云又问道:“不知这千金符是何来历,道长又是如何凭借这千金符为乡民治病的。”
    三山道长道:“这千金符乃是土神赐予我的,命贫道救治那些受病疼折磨的穷苦百姓,此符是集地上万物之精华,可治百病。若需医治,只需前往西郊土观,由贫道做法,服下此咒,再在土神面前,祭拜七日,期间须心无杂念,便可除病。”
    方云问道:“道长所指的可治百病,是否是指任何病?”
    三山道长道:“不错,不少百姓都因贫道的千金符被治愈。”
    门前不少百姓纷纷点头,还主动向张斐等一干旁观者,讲述这千金符的厉害,又吸引了不少百姓。
    张斐心想,如果这回告不了这神棍,反倒是帮他宣传了一番。
    方云问道:“百姓可需施以钱财?”
    三山道长道:“贫道乃奉土神之命,悬壶济世,怎能索要钱财,病人只需保证土观香火七日里不断便可。”
    方云点点头,又问道:“是否对任何人都有效。”
    三山道长道:“是的。”
    方云道:“对道长是否有效。”
    三山道长道:“当然有效,不过贫道有土神庇佑,是不会生病的,在坐的乡亲,皆可为我作证,他们何曾见贫道生过病。”
    那些信徒们又是频频点头,又开始宣传起来。
    曹栋栋听得都是疑神疑鬼,小声道:“张三,这不像似是在骗人。”
    张斐不动声色道:“看完再说,好吧。”
    方云低头看了眼文案,又抬起头问道:“根据我们调查所知,道长在附近奉劝百姓,信奉土神,不要去看那些郎中。”
    三山道长道:“为何土神会授命于贫道,就是因为那些庸医根本就不通药理,不懂医术,只求谋利,胡乱给病人开药,医死不少百姓。”
    此话一出,更多百姓出声相助,还是引得刘挚敲槌,勒令他们的肃静。
    曹栋栋是越听越邪乎,道:“张三,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
    张斐翻了下白眼,“这郎中又不是神,哪能包治百病,几乎人人都有亲人,因医治无效而亡,他这么说,肯定没说,这种小伎俩,你都分辨不出么。”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就你分辨的出,别人分辨不出。”
    张斐也懒得与之争辩,这种思想,这种行为,在那个时代,他都见识过,更何况是科学不发达的现在。
    又见那方云道:“所以道长认为百姓生病,就应该去土观求符治病,而不应该去求助郎中。”
    三山道长点头道:“是的,那些庸医只会医死人,他们开得药,根本不能喝。”
    语气非常坚定,这么多人看着,他坚定信仰啊!
    “多谢道长的回答。”
    方云微微颔首,又向刘挚道:“启禀庭长,方云恳请传奇峰村古长命出庭作证。”
    刘挚道:“传。”
    只见一个白发老头来到庭上。
    于杰瞧了眼这白发老头,眼中充满着困惑,又看向三山道长,后者也是微微摇头。
    方云道:“古老先生,请问你做什么的?”
    古长命回答道:“老朽乃是奇峰村的一个郎中。”
    方云道:“不知古老先生擅治什么病?”
    古长命道:“断骨之疼。”
    方云道:“古老先生,在去年九月十五,可医治过病人?”
    古长命思索一会儿,叹道:“老朽年是已高,大半年前的事,哪能记得,不过老朽都会将患者的情况,以及老朽所开药方,全都记下来,以便将来病人若未痊愈,前来复诊,不会出现误诊。”
    说着,他拿出一个残破的簿子来,翻了翻,“找到了。找到了。那天的确有一个右臂骨折的男子前来求治。”
    方云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古长命道:“这个病人叫做何超。”
    方云又向那三山道长问道:“道长可认识何超?”
    三山道长皱眉不语,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来。
    刘挚出声提醒道:“被告。”
    三山道长点点头道:“认认识。”
    方云问道:“敢问道长,何超与道长是何关系?”
    三山道长有些结巴,“他是,他是贫道的弟弟。”
    门口百姓顿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山道长。
    饶是再愚昧,也能听出这里面有何不对劲。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三山道长立刻辩解道:“但是自贫道出家以来,就与他很少来往。”
    方云笑问道:“那道长可知令弟是干什么的吗?”
    “!”
    三山道长沉默不答。
    方云又向刘挚道:“庭长可能有所不知,那何超就是专门制作香火的商贩,而土观的香火都是来自其弟的作坊。”
    刘挚沉眉瞧了眼三山道长,似乎也明白其中窍门。
    对方珥笔于杰情急之下,直接站起身来,向古长命道:“古郎中,当时何超前往贵铺看病,是否很紧急?”
    古长命点头道:“是的,这断骨之伤,当时越早医治越好,根据老朽的记录,他是受伤的当天就来到老朽家里求治。”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问道:“令弟在古郎中那里得到医治后,可有再上道长那里求取千金符?”
    三山道长几度张嘴,可有心虚地瞧了眼刘挚,旋即摇摇头。
    方云问道:“有,还是没有?”
    三山道长这才开口道:“没有。”
    于杰紧锁眉头,满面担忧地坐了下去。
    方云又向三山道长道:“道长,令母可还在世?”
    三山道长道:“两年前去世了。”
    方云道:“是为何去世的?”
    “因病去世的。”
    “令母可有来土观求千金符?”
    “家母,家母当时行动不便,所以,所以没来?”
    “令母可有请郎中医治?”
    “家母一直跟贫道的弟弟住在一起,贫道贫道不大清楚。”
    “道长可还记得下沟村的刘汉。”
    “不记得了。”
    “他在去年的三月,曾带着其母上土观求千金符为母治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三山道长心虚地,不敢直视方云。
    方云道:“而刘母跟令母一样,都是卧病在床三年,而下沟村相距土观的距离,比令弟家离土观的距离还要远。不知道长当时是如何跟刘汉说得?”
    “贫贫道不记得了。”三山道长道。
    方云道:“但是刘汉记得,根据他的供词,道长是建议刘汉背着刘母,前往土观,以孝心来打动土神。”
    三山道长不语。
    方云又道:“可惜刘母在土观求治的一个月后便去世了。而令母卧病在床整整三年,看得数个郎中,年年以药续命,可是道长从未让自己的母亲,前往土观求治。”
    三山道长激动道:“母亲大人就是被那些庸医给治死的。”
    方云冷静地说道:“但是令弟一家,在令母去世后,大小病痛,还是都去看郎中,也从未去过土观求千金符。”
    说着,方云拿出十余张药方来,“庭长,这些就是被告的亲弟弟何超一家人看病的证据。”
    “呈上。”
    刘挚一一看过后,又向三山道长问道:“三山道长有什么要说得吗?”
    三山道长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赶紧向于杰投去求救的目光。
    于杰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方云又朗声道:“我们的确无法证明,那千金符是否有效,也无法证明神明是否存在,但是从三山道长的行为来看,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千金符能够治病,其家人都是选择看郎中,而非是去土观求取千金符,而他却四处扬言,天下郎中,皆为庸医,唯有千金符可救世人。
    他虽不向病人索要钱财,但其道观的香火,价格不菲,却又粗制滥造,他家的香烛烧得比一般寺观的香烛都要快,且成本也只有一半,若是连烧七日,至少需要两贯钱。”
    三山道长激动道:“你胡说。”
    于杰也站起身来道:“还请方律师拿出证据来。”
    方云还真就拿起一份证据来,“这是税务司向我们提供的证据,而原因正是因为何超谎报税目,隐瞒制造香烛的真实成本,如今正在税务司接受调查。”
    三山道长一听,顿时瘫倒在椅子上。
    在京东东路,税务司远比警署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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