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雨倾盆而下。
    院外立刻响起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百姓们在大雨中,相拥而泣,又或者载歌载舞,泪水与雨水迅速交织在一起。
    时隔七月,京城的百姓是终于盼来了这场大雨。
    相比起百姓,院内的司法人员则是手忙脚乱。
    证据啊!
    文案啊!
    张斐倒是不管那么多,先拉着许芷倩躲到屋檐下去。
    许芷倩低声道:“张三,不会弄巧成拙吧?”
    张斐错愕道:“什么意思?”
    许芷倩道:“六月飞雪?”
    这里刚刚反贪,马上就下大雨,这是天要他们死啊!
    张斐愣了下,笑道:“不会得。这不是两个官员的事,而是一大群,纵使大庭长想,也是不敢啊!”
    然而,有一个地方比这里还要热闹。
    就是皇宫。
    太监、宫女全部跑到空地上,欢呼雀跃。
    嫔妃们也是喜极而泣。
    两宫太后更是长松一口气,赶紧去在节目于,拜谢佛祖。
    其实这大半年来,皇宫是非常压抑,即便外面赈灾的情况非常好。
    这主要原因就是皇帝。
    因为这涉及到皇帝改制,以及天人感应。
    赵顼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之前不管是跟张斐商量,还是跟王安石他们议事,都没有往日的谈笑风生,总是心事重重。
    赵顼也是第一时间赶去祭坛,祭拜天地。
    真是吓死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否极泰来,这边刚刚祭拜完天地,换身衣服,西线又传来捷报,王韶大军大破唃厮啰,成功解除河州的危机。
    赵顼听到这消息,当即就泪崩了。
    这尼玛!
    太不容易了呀!
    当然,这场雨只是让大家松一口气,在这场雨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旱情到底会持续多久,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但是赈灾还是得继续,虽然这场雨能够降低一些损失,但还是不够的。
    此外,就是关于这一场贪污问题。
    检察院对于所有贪污行为,都直接控诉死刑。
    这也引发朝中极大的议论。
    但是令张斐没有想到的是,其中保守派中多数官员是支持判处死刑的,革新派那边是坚决反对的。
    最初张斐认为绝大多数官员都应该是反对的,如此就能够倒逼立法会对此立法。
    没有想到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支持的,包括文彦博、司马光在内。
    而这里面其实就涉及到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思想。
    根据这个思想,国家不仅仅是属于皇帝的,也是属于我们士大夫的。
    如文彦博这些士大夫,就认为这些贪官,贪的是国家的钱,是我们士大夫的福利,那必然是要严惩,还有一些道德派,就认为大家同为官员,同为读书人,你们是丢我们士大夫的脸面。
    当然,反对死刑还是更多一些,主要就是涉及到太多官员,所以赵抃也不敢轻易判决。
    立法会。
    “张检控,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平时你面对这种案件,向来是懂得轻重,这回又是吹的什么风,全都要定死刑,你这不是为难大庭长吗?”
    富弼是好气又好笑地向张斐问道。
    一旁的赵抃也很无奈,检察院这一回,也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这与张斐之前的作风也是大相径庭啊!
    张斐道:“回富公的话,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检察院只能有一个标准,但是我看过之前所有的判例,包括《宋刑统》中的律例,以及官家的敕令,除死刑外,就没有一个是统一的标准,基于这个原因,故此我们统一以死刑来定。”
    赵抃纳闷道:“你在庭上不是这么说的。”
    张斐笑道:“大庭长,我们检察院是以定罪为目标,庭上说得那些话,目的就是为了起诉成功,那我当然会说得煽情一点,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无论我心里怎么想的。就如同大庭长此时的苦恼一样,也许大庭长不想判死刑,但鉴于自己的职责,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你这张嘴啊!”
    赵抃不禁是无奈地直摇头。
    富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又向张斐道:“所以你们检察院并非是想要将那些官员定为死刑,而是迫于无奈。”
    张斐点点头道:“我们没得选。”
    富弼沉吟少许,道:“我们先抛开那些判例不谈,那你认为该怎么做?”
    张斐道:“我认为统一刑罚,是最为重要的,至于怎么去统一,我不清楚,我也不大擅长,但是我们检察院只会以一个标准来起诉,否则的话,那全都是我们公检法说了算,这无法服众,也违反了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富弼点点头,又看向赵抃。
    赵抃深思熟虑一番,点点头道:“不得不承认,这臭小子说得倒是很对。”
    张斐讪讪笑道:“多谢大庭长的夸奖。”
    赵抃狠狠瞪他一眼。
    富弼是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张斐,又思忖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吧!我们立法会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 实事求是
    富府。
    “所以。”
    文彦博略显诧异道:“张三这么做,就是故意逼着立法会整合所有的惩罚条例、敕令?”
    富弼点点头道:“这都是他自己说的。”
    文彦博又问道:“富公认为,他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为之?”
    富弼捋了捋胡须,道:“若从司法上来说,他说得的确是对的,不单单是贪污罪,在其他罪名方面,只要是针对官员,都是有着诸多条例、敕令,彼此相互矛盾,这的确不适用于公检法,他们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的。”
    文彦博道:“但是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在于官家常凭一时喜怒,来惩罚官员,正所谓天威不可测也,如果将所有条例、敕令整合在一起,统一刑罚,实则是在约束帝王的权力。
    就算张三忽略了这一点,那许仲途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十有八九,他就是故意为之。”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看向富弼道:“也就是说,这与富公预测的一样。”
    “暂时还不好说。”
    富弼摇摇头,道:“就算他是故意为之,且你我皆知,官家心里也清楚,官家怎么可能会答应,但是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看,张三在推动立法方面,几乎没有失手过,这回他又如此自信,所以,他肯定还有后招。”
    文彦博问道:“富公打算如何应对?”
    富弼道:“张三没有暗示,老朽也无多余的选择,只能如实上报给官家,且看官家如何定夺。”
    文彦博稍稍点头,道:“所以我们还是支持给他们判死刑?”
    富弼点点头,“有争议才能推动立法。”
    文彦博又道:“那关于这事,要不要给君实说?”
    “暂时不要。”
    富弼道:“君实始终是有些书生意气,他若知道的话,可能会被人看出破绽的。”
    这天空是阴霾的,但是赵顼内心的阴霾却已经是消失无踪,立刻就变得振作起来,又开始积极参与朝政。
    大臣们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出赵顼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由此可见,这天人感应对他的压力真是挺大的。
    首先要讨论的,就是熙河拓边一事。
    之前战败,赵顼是立刻让枢密使韩绛前往西北主持大局,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打算转为防守阶段。
    可是如今又传来大胜的捷报,这赵顼又有犹豫,因为这可是他自己认为自己最拿得出的战绩,一定要小心呵护。
    而如今辽国派出特使的消息,也已经通过正规渠道传到京城,故此文彦博他们就以此为由,以及灾情给国家带来的损失,希望暂时停止拓边,国家重心应该转为内政。
    但是王安石认为边军士气高昂,如果朝廷直接下令停止,对于士气是很大的打击,可能也会延误战机,给予吐蕃喘息之机,到时他们卷土重来,会更加棘手的,若有机会,当一劳永逸。
    但是文彦博他们又担心,如果不下旨制止,这王韶贪功冒进,万一又遇败战,那可如何是好,关键已经吞下这么大一块地,这得耗费多少钱财去经营,越是深入,想要守住,就需要成倍代价,财政负担不起,不如见好就收,趁着大胜,与吐蕃各族缓和关系,到底我们的敌人是西夏啊!
    由于辽国的存在,赵顼此时是更偏向保守派,关键他已经打算再等三年,先以内政为主,但是他也考虑到王安石他们的意见,如果吐蕃各族还是不服,那就还得打,缓和关系,那是双方的,一方想要缓和,是缓和不了的。
    于是最终决定,传旨给枢密使,让枢密使根据具体情况,来做最后的安排,但同时下旨升王韶为枢密副使。
    至于辽国突然派出特使来,那无论是文彦博,还是王安石,心里都清楚,对方又是来趁火打劫的。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但是他们都是表示,先要探明辽使的意图,至于该如何应对,他们暂时也都未表达意见。
    虽然大家心里都恨,但还是得谨慎,因为对辽国的外交,是宋朝最最最重要的外交。
    不可草率。
    这商讨完外事后,就剩下内政。
    也就是关于贪污腐败的问题。
    关于此事,当然还是反对死刑的居多,其实要是一个两个官员,那也就罢了,毕竟这是赈灾时期,这太过恶劣,死刑就死刑,但这好几十个人,数额又都不大,全部判为死刑,这也太夸张了一点,而且会在官场引发大地震的。
    革新派当然是全部反对的,包括王安石、薛向他们,倒不是说王安石就认为贪污是对的,他也非常痛恨这种行为,但是王安石心里非常清楚,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底层官员随意捞一点,在当下那是非常正常的现象,以前的司法制度,根本就不抓这种事,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已经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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