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刚刚坐下,许芷倩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爹爹,今儿朝中可有议论司马学士和王学士的文章?”
    “全都在议论,但还是反对的居多。”许遵满面失望地叹了口气。
    许芷倩蹙眉道:“他们为何反对?”
    “我看呀,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安于现状。”
    许遵哼了一声,“以前我认为他们只是针对王介甫,可如今看来,就是当初官家选择司马君实,这情况也不会变的。”
    许芷倩问道:“爹爹此话怎讲?”
    “这是因为。”说着,许遵却是看向张斐是波澜不惊,于是问道:“张三,你可知原因?”
    张斐笑道:“生活过得这么好,换我我也不想动。”
    许遵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朝中大部分人都沉迷于那悠闲自得的生活中,早已丧失进取之心,他们希望的是不变,而非是怎么变。”
    许芷倩忙问道:“那会不会又给张三带来麻烦?”
    张斐笑道:“你别担心,这麻烦现在可落不到我头上,我就是一个教书的。”
    许遵点了下头道:“他们现在主要是找富公、司马军事他们去抱怨,倒是没有怎么去提及张三。”
    如今那些大臣也识趣了,别老是去逼张斐,他又没有权力,你逼他一下,他又给你上一课,到头来反而自己受伤,这又何必了。
    这属于国家大事,不如内部商量商量。
    其实关于这一点,张斐早就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安石变法,其实错不在王安石,而是在于变法。
    这士大夫的生活过得太安逸、富足,可以说是最完美的状态,无欲无求,对于他们而言,当然不变最好。
    如果他们只是一群富人,那也就罢了,关键他们还是统治阶级。
    其实王安石就看得是非常透彻,故此他要帮皇帝集权,将权力都收回来,那他们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什么王安石认为,即便富弼来主持法制之法,也是难以彻底执行。
    而朝中的舆论,不但令许遵感到失望,也令赵顼很是失望。
    他没有想到富弼、王安石、司马光同时站出来,为法制之法背书,朝中竟然还有不少人持有反对意见,虽然反对不算是很激烈,那些上奏的大臣,主要也是认为太急了一点,得再商量商量。
    但这也令他很是恼火,就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有人说三道四,到底谁才是皇帝,干脆什么都别干算了。
    这越想越憋气,于是将张斐召入宫内。
    见到知己,立刻是大倒苦水。
    张斐也将其中原因解释给赵顼听。
    “岂有此理。”
    赵顼听罢,更是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桌子,“他们就只知道顾着自己,一点也不为国家着想,朕要他们何用?他们不让是吧,朕还偏偏要变。”
    张斐忙道:“官家,万万不可。”
    赵顼一怔,道:“怎么?你想退缩?”
    张斐摇摇头道:“我绝非此意,只是官家不应与之斗气,而应该以大局为重。”
    赵顼问道:“那你说朕该怎么做?”
    张斐道:“低调行事。”
    “低调行事?”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就让富公、司马学士,以及我去推动此事,官家则不应将重心放在这上面,而应该继续放在新政上面。”
    赵顼好奇道:“此话怎讲?”
    你这么伟大?
    自己这边不顾,顾着王安石。
    话说回来,人家王安石需要你顾吗?
    张斐道:“从此事来看,他们主要是反对‘变’,目的是‘不变’,那么天下唯有官家能够求‘变’,那么官家的注意力在哪里,他们的注意力也在哪里。
    官家应该也察觉到,最近他们对新政的反对声少了不少。”
    赵顼一怔,点点头:“你不说朕倒没有察觉到,的确,最近议论新政的人确实少了不少。”
    可说着,他又道:“依你的意思,引诱他们去反对新政?”
    心里又觉得多多少少不太厚道,人家王安石也不容易啊!
    张斐解释道:“就算官家不这么做,等到明年新法全面执行,他们还是会继续反对的,因为相比起来,他们是更害怕新政。
    而且,无论如何,新政都是国家头等大事,但如果官家同时还要紧紧抓住法制之法,那将会使得官家分散自己的力量,顾此失彼。”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又继续道:“既然主战场是新政,官家就还应该集中力量推动新政,如果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主战场上面,那么在司法这个次要战场上,大家就能够有商有量,可以利益交换,而不至于短兵相接。
    我建议大致定下之后,官家就将此事全权委托于富公、文公他们去处理,他们老成持重,是不会太激进,会与那些人商量的,这么一来,他们对这个次要战场,也就会比较放心。”
    赵顼点点头,又道:“但是这么一来,修法岂不是遥遥无期?”
    皇帝要不给力,这也很难执行下去。
    张斐道:“前几日司马学士建议到时由我带着法制之法去地方上,我会为官家闯出一片天地的。”
    赵顼担忧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张斐不答反问道:“官家认为司马学士为何安排我过去?”
    赵顼道:“还不是为了新政。”
    张斐道:“那如果我能够挡住呢?”
    赵顼问道:“你怎么挡?”
    张斐讪讪道:“当然是官家给予我支持。”
    赵顼晕了,“朕这边又要支持新政,这不是矛盾吗?”
    张斐笑道:“之前我与官家几次谈到治国先治吏,王学士没有完成这一步,就一定会出问题的,这就是我的机会,我会据理以争,绝不会让官家难做的。”
    赵顼点点头:“若是你能挡住的话,那他们可能会支持你。”
    张斐笑道:“官家可是将他们想得太好了,他们一定会在旁煽风点火,让我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对于官家而言,就只是两只手的互殴,再怎么打的激烈,也不可能会伤到分毫。”
    赵顼不禁双手一拍,啪地一声响,他顿时反应过来,但又举起右手来,“朕的右手脾气可是不小啊!”
    张斐笑道:“但官家也不会让它伤害自己的左手。”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冬天的一把火
    王安石一直都是支持法制之法的,目的是希望在新政最初的阶段,法制之法能够为自己分担一点火力,亦或者想借此搅乱他们保守派的阵营。
    至于说,有人担心法制之法也会给新政带来麻烦,王安石对此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就不认为这真的能够成功。
    巧了的是,张斐也是这么想的。
    张斐也从未寄望于自己的四堂课,就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就能够解决朝堂分裂的局势,就能够解决朝廷的弊政。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他比王安石还要狠,他的要求非常低,沾点便宜就行了。
    如果说他的四堂课就换来一个立法改革的契机、窗口,那甭管最终改成什么样,亦或说只是动了一点皮毛,他都觉得这非常赚的,没有必要去强求太多。
    而赵顼之前对此也并没有准备,可一看这大好局面,他就想趁胜追击,一举将此事落实。
    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但是张斐认为这只会招来更多人反对,若强行推动,也一定会在执行方面出问题的,到时他也会因为被人捧得太高,然后摔得是粉身碎骨。
    他对此的基本要求,就是我上完这四堂课,我还能活着。
    那就足以。
    在这基础上,能赚一点是一点,就是赚不到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跟赵顼都还很年轻,是有资本去跟对方耗的。
    所以说,如今这种情况,也都在张斐的意料之中,前面这两份名士报,其实就是写给朝廷官员、士大夫们看得,其中政治意义居多,至于普通百姓,即便认字的也看不太懂。
    以往的时候,就是到这一步为止,那么接下来就由朝廷官员、士大夫们去为百姓解读这文章的内容,分析利弊。
    王安石就老是吃这亏。
    他的文章确实写得很好,但最终解释权是别人嘴里。
    但是张斐对此是早有准备。
    这寒冬的清晨,那真的是寒风刺骨,冻得人都是直哆嗦。
    就连小贩都不会在这时候出门的。
    可是在正版书铺面前,站着数十人之多,个个都冻得是鼻青脸肿,鼻涕直接往下面掉,哪怕擦一下都嫌冷。
    但没有办法,生活不易,如果他们没法在第一时间拿到这最新一期新闻报,那他们饭碗可能都会丢了。
    如今很多人都盼着这一期报纸。
    突然,大门打开来,只见几个仆人提着几个大火炉出来,那为首一人又喊道:“诸位,真是抱歉,可能还得再等些时候,先烤会火吧。”
    那些人虽有不满,但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立刻围聚上来,将火炉包围的是水泄不通。
    又过得好一会儿,这最新一期新闻报终于出来了。
    之前那两版是名士报,因为署名的就是司马光和王安石,虽然这一期也是他们写得,但不能署他们的名,张斐也非常随意,直接就让洪中和白班给顶上。
    反正这两篇文章,写得都是非常粗糙,没有人会去关注这到底是谁写的,只要是正版书铺出得就行。
    今日王安石赶了一个大早,来到他常去的一个小酒馆内。
    这一进门目光就锁定猫在角落里面,一个畏畏缩缩老头,因为目前店里没啥客人,这老头非常扎眼。
    那老头见他看来,立刻用报纸遮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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