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茵道:“他便是买下我的人。”
    年轻人顿时怒容满面,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高文茵又赶紧道:“但他非坏人,你莫伤他。”
    张斐直点头:“对对对,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
    年轻人直接一掌击在张斐的后颈上,听得闷哼,但见张斐缓缓到了下去。
    弥留的意识中,是充斥着怨念,说好别伤的,你小子真不听嫂嫂的话。
    如果这回我还能活着,我特么一定要听许芷倩的话。
    “唔唔唔!”
    被摁在李四见张斐倒了下去,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年轻人又是一掌击去。
    安静了!
    ……
    在一间宽敞的卧房内,紫色幔帐下,隐隐可见两具交织身影。
    起起伏伏!
    呻吟无序!
    “娘子!”
    “官人!”
    “许芷倩?”
    “张三?”
    但见女子就是一脚便将那男子踢下床去。
    “哎呦!”
    张斐只觉重重摔倒在地板上,不禁呻吟出声来,缓缓睁开眼来,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头上方有着一座缺了半边耳朵的石佛,佛前那缺了大半边的石台上,放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案,案前的两个烛台中间生满了蜘蛛网。
    滴答!滴答!
    屋檐上不断落下水珠。
    这应该是一个破旧的寺庙。
    忽听边上一人道:“兄弟让嫂嫂受苦了,还请嫂嫂责罚。”
    张斐低头一看,正好瞧见缩在他脚边的李四,心中一凛,又隐隐引得轻微的呼噜声,这才松得一口气,又抬头看去,只见篝火旁站着四五道人影,方才那年轻汉子单膝跪在高文茵身前。
    那马夫则是站在一旁,其身旁还站着一个撸起袖子,满脸络腮胡的黑面大汉,以及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人。
    “二叔,快些起来。”
    高文茵弯身,伸出双手扶起那年轻汉子,眼角泛着泪光,“你大哥生前托我好生照顾你,如今见到你安然无恙,也算是对你大哥有个交代。”
    说着,她又环目四顾,“兄弟们可都安好?”
    砰!
    那络腮胡黑面大汉,狠狠一拳将那破旧的木案给捶成四分五裂,“都是怪兄弟们不好,没能救回大哥,俺大牛真是该死啊!”
    这厮一看就不信佛。
    高文茵忙道:“不怪兄弟,也许你大哥命中有此一劫……”
    说到后面,不禁眼泛泪光。
    那书生却道:“不。大哥是被奸人所害。”
    “奸人?”
    高文茵惊讶地看着那书生。
    那书生点点头道:“大哥被水冲走前,曾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钱箱推给大牛,当时封条已经被水冲散,大牛将箱子扔上岸时,从箱子里面掉出来的不是官银,而是石头。”
    “啊?”
    高文茵朱唇微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书生皱眉道:“我们原本打算暗中调查,可是刚刚查到一些线索,又听闻嫂嫂有难,于是我们便赶来汴京。”
    高文茵美目中一片黯然,低声道:“查到又如何,查不到又如何,夫君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又抬起头来,望着他们,“你们有何打算?”
    那书生叹了口气,“如今时过数月,只怕对方早已经毁尸灭迹,难以再查到线索,其实……其实就算查到,也难洗脱身上的冤屈,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嫂嫂,故此我们打算去青州投奔宋二哥。”
    那黑厮哼道:“这鸟朝廷腐败无能,要依俺的性子,俺就落草为寇,专门打劫朝廷的官银,那也不白白担这盗窃官银的罪名。”
    高文茵道:“万万不可。”
    那书生也训斥道:“你这厮自甘堕落也罢了,难道要嫂嫂跟着你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俺就说说,俺怎么可能会连累嫂嫂。”那黑厮耷拉着脑袋。
    “不怪大牛。”高文茵微笑地点点头,又那向书生道:“还是七哥你想得周全,有七哥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时,她微笑地看了眼那年轻汉子。
    躺在地上的张斐突然喊道:“她要寻死。”
    第九十五章 带你们飞
    喊声未落,就见那高文茵转身冲着那缺一角的石台撞去。
    “嫂嫂!”
    众人大惊失色。
    眼看就要消香玉殒,一道黑影突然闪至高文茵身前,被高文茵一头撞上。
    高文茵差点撞晕了过去,身子微微摇晃了下,又抬头看去,下意识喊道:“五哥?”
    正是那车夫。
    车夫面无表情道:“望嫂嫂珍重。”
    “嫂嫂!”
    反应过来的年轻汉子立刻冲上前去,“嫂嫂你为何这般做?”
    高文茵眼中噙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你大哥已经走了,如今见到诸位兄弟安好,我已再无牵挂。”
    那书生道:“可若是嫂嫂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有何颜面去见大哥。”
    高文茵固执地摇摇头,“我心意已决,纵使你们今日拦得住我,他日我还是会去寻得你大哥,还望诸位兄弟能够成全我。”
    听得这话,一干人等是面面相觑。
    “等会!”
    忽听一人道。
    众人偏头看去,只见躺在地上的张斐朝着高文茵道:“娘子!做人可得守信,你是我花了一千五百贯买下来的,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死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跟我打声招呼。”
    “你鸟人说甚么?”
    那黑厮听罢,不禁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手揪起张斐,“你这厮胆敢侮辱俺嫂嫂,信不信俺今儿活剐了你。”
    “大牛,住手!”
    高文茵快步冲过来,护着张斐面前,又向那黑厮道:“大牛,如今你是被冤枉的,也许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可若你真杀了人,那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完,她又看向其他人。
    可见这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
    那黑厮登时悻悻作罢,将张斐松开来,又小声道:“嫂嫂,俺……俺就是吓唬吓唬他,俺可没想杀他。”
    张斐突然哈哈笑道:“得了吧!长得是一脸黑旋风,弱得却跟绵羊一样,还有你们……”
    他目光一扫,“简直就是一群懦夫。”
    “你说甚么?”那黑厮顿时又气得吹胡子瞪眼。
    “住手!”
    那书生似怕伤到高文茵,抢上一步,将那黑厮拉到一边去,又回身向张斐道:“我冯老七从小被人骂到大,但是还是头回听到有人骂我懦夫,愿闻高见。”
    张斐笑道:“你们一个个四肢健全,却被一个小官,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思为兄弟报仇,却打算跑路,还美其名曰落草为寇,要知道那些草寇杀得又不是狗官,杀的还是那些养家糊口的差哥,可能也是与你们一样的人,这不是懦夫又是甚么?”
    “啊……”
    黑厮气得直抓狂,又准备冲向张斐,奈何冯南希和高文茵隔在中间。
    张斐有恃无恐地鄙视了其一眼,“看看看!懦夫之典范也,就会在我这等良民面前,喊打喊杀,有能耐你倒是去开封府喊啊!跟个屎样的。草!”
    那黑厮气得指着张斐的鼻子,叫嚣道:“你有能耐,你敢去开封府么?”
    张斐不屑一笑,“开封府那就跟我家茅房一样,我想去就去。”
    那黑厮哼道:“吹牛谁不会,俺还说俺和那鸟皇帝是结拜兄弟。”
    “唉……没见过世面。”
    张斐摇摇头,道:“去城里打听听我张三的名号,我敢说,你们跟开封府的衙役提一嘴张三,他们都得吓得尿裤子。”
    “珥笔张三?”
    那书生惊诧道。
    张斐笑呵呵:“原来你听过我的大名,那感情好,赶紧跟着这黑厮讲讲我张三的故事,什么冤屈落在我手里,必须沉冤得雪,无一例外。听过珥笔与司农的故事么?”
    高文茵登时面色一喜,转过身来,激动地问道:“阁下能为我兄弟洗脱冤屈吗?”
    张斐道:“请把‘吗’字去掉,再念一遍。”
    高文茵方才被撞的有些晕,还真的就照着念了一遍,“阁下能我为兄弟洗脱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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